照岭城,吴广天,有生玉女出浴图。
这三个名称好像常常在人们的口中联成一串。
“你上那?”
“照岭城,吴广天的那座照岭城。”
“呃!就是画“有生玉女出浴图”的那位吴广天?”
这些对话是再正常不过了。
自古以来似乎就如此,那里出了名人有了大事,人们一提起那个地方就会想到。
就好像提到妓院就想到女人般的自然。
现在,这位吴广天吴大财主一颗心可痒着咧!
在回香斋的那个女人,绝对称得上“艳、美、娇、丽”这四个字。
而且更有美人身上最重要的特质,冰。
四月十七。
吴大财主叹了一口气,打从这女人进来到现在也不过是第二天,却难耐的好像过了十几年似的。
“她是我的一位故人之女。”吴广天的一个远亲在四月十五夜,笑容好像那颗窗外的大月亮似的说道:“因为我有点事儿远行不方便,不知吴大员外”
“可以,可以!”吴广天一生中从来没有答应的这般干脆俐落过:“这位姑娘想住多久都没关系。”
“多谢吴员外!”美人轻轻一揖,风情万千道:“小女子姓卓”
“原来是卓姑娘!”吴广天巴不得他那个远亲快走,三两下要账房给了百两银票做“顺风费”
卓大美人被安排到了这间宅子里贵客专用的茴香斋。
那天夜里,吴大财主可是翻了三个时辰没睡着。
第二天不见我们的大美人出来。
“怎么回事?”大财主问婢女。
“卓姑娘日来劳顿,想过个两日,气色好些后,才拜谢员外”
还要过“两日”?
四月十六这一天,吴广天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
今天,四月十七日一大早,他可不管那么多啦!
挺着那一团有点大出来的肚子,穿上一套最潇洒的宝篮绸衫,当然不忘记戴顶有块大汉的方折帽。
十根胖嘟嘟的手指头,差不多戴满了三十颗戒指。
好一片珠光宝气的进入了茴香斋,直冲着大美人抱拳作揖礼,道:“姑娘的身子不适?”
他这厢闯进来,人家卓姑娘还只是薄衫而已咧!
特别是四月这种夏日,衣物当然不会太多。
这个大美人当然是卓夫人,朱唇轻启曼声醉人,道:“有劳吴哥哥探视,小妹不胜荣幸。”
吴哥哥?
这个大美人叫我吴哥哥?
不是老爷子,也不是吴员外,是吴──哥哥!
吴广天的魂都差点飞了,脱口的第一句话是:“唉!真是后悔,大后悔!”
卓夫人轻轻一笑,抱裘偏头问着道:“吴哥哥后悔啥事?”
“唉!人人都夸吴哥哥的画好,特别是“有生玉女出浴图”名动天下”
说着,脸上大有得意。
好像初会恋爱的小男生在眩耀似的,头抬的老高。
“小女子早有耳闻,吴哥哥的画是天下一绝呢!”
“错了。”
“错了?”
“是吴哥哥我在两天前说看到卓妹妹的姿容后,便觉得那幅画实在是俗不可耐。”
卓夫人轻轻摇着头,好像是柳絮在拂着风一样轻柔,小抬眉,斜眼睇着吴广天道:“我想要梳洗一番了”
怎么突然转了个话题?
吴广天还搞不清楚,卓大美人娇嗔笑叫着道:“难道你要一直站在那儿看?”
吴广天就算一百个“是”也不能赖着不走。
佳人不可唐突。
今天有个好的开始,千万别自己搞砸了。
这回他走在回廊上的脚步,可跟方才大大的不同。
脚步,充满了自信和愉快。
是不是该庆祝一下呢?
他看看天气,真他妈的!好的不得了。
囗囗吴广天有一间好的不得了的李白斋。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这是李白斋入门后,壁上悬着的两幅词句。
李白好酒自古千传。
所以,李白斋当然是喝酒的地方。
像这种地方,当然只有吴广天好的不得了的朋友才有资格进来。
伊世静并不是吴大财主好的不得了的朋友。
甚至他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你的胆子好像大错了地方?”吴广天一肚子好心情被破坏无疑,声音有着很明显的愤怒,道:“今天我不想看见死人”
“是吗?”伊世静笑了起来,道:“可是我却看到一个快要死的人。”
吴广天脸色一变,用力咳了一声。
没有说话。
但是也没有反应。
他又咳了一声,却是换来了对方大剌剌坐在他那张宝贝白桧木椅上的家伙大笑,道:
“小心喉头弄哑了”
这个伊世静还眨眨眼,笑的很奇怪道:“声音哑了,小心美人就听不入耳啦!”
吴大财主一身肥肉乱颤,看着眼前这个干干净净,一付相当书生样的陌生人大声叫道:
“你这小子从那儿来的?”
“金陵。”
“嘿嘿!金陵太守跟吴某可是老朋友”
“是吗?就是你那位老朋友要伊某千里迢迢来这儿找你的”
吴广天一愕,打量了对方片刻,才终于拎了一壶酒两只杯子坐到了对面,嘿道:“贺老头是金陵第一大官,但是贺老头却很相信一个人”
吴广天斟了酒,咕噜的大口喝下后用手背一擦,嘿道:“你能证明就是那个伊世静?”
“咚”!一声响着,一块印石和一封信。
“信是贺太守亲笔写的。”伊世静笑道:“印石嘛,就是伊某我的那颗“遇恶必捕””
囗囗“伊世静在半个时辰前,进入了吴广天的广天大居”报告这件事的,是一个方脸短腿的汉子,整个人看起来好像一块砖头。
砖头?
越想还越像,平阔的肩头,几乎齐长的指头,方形的大脑袋还梳了一个很特别的四角头发。
更奇怪的是头上戴了一顶四四方方的帽子。
全身上下只要有布的地方就是红色的。
怎么说怎么像是一块热烘烘的砖头。
但是,这个人的姓却是相反,冷字姓。
冷砖头就是他的名字。
董断红看着这个人,在笑道:“你一路由金陵跟到了这里,发觉他的特点没有?”
“不喜欢酒、不喜欢赌、不喜欢女人。”冷砖头嘻嘻一笑,用那张二十岁年轻的声音接道:“而且不喜欢钱。”
冷砖头口中的“不喜欢”就是深痛恶绝的意思。
“像他这么没有情趣的人,活著有什么意思?”董断红大笑着,喝下一口滴有葡萄酒的铁观音,淡淡道:“那么,他的兴趣是什么?”
“一种在极西方叫做“淡色狐”的东西”
“淡色狐?”董断红笑了,他知道这玩意儿。
那是产于此西域更西的东西,远在上一个朝代时,就有来自那里一个叫马可勃罗的人带过来的。
那是由长长的纸卷住烟草,一端含在嘴里,一端点火吸着。
据说,在吞云吐雾时会让人家觉得飘飘然。
“这附近可能在百里外的紫荆关守将,齐维天大将军的将军府内有一些?”
“是,据说在上个月才由番邦运进来几箱”
“很好,今天晚上以前我要你送到卓夫人的手上。”董断红笑道:“并且教会她怎么抽!”
“是!”冷砖头出去的速度像一阵风。
你很难想像一个腿这么短的人,怎能跑得那么快?
董断红却相信他绝对能办妥自己要求的事。
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在不杀人的情况下一定能达到。
就好像他有把握卓夫人可以毁了那张“有生玉女出浴图”一样,绝对成功。
囗囗卓夫人只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可怕。
虽然他是那么斯文含笑的看着自己,但是那双招子却比鹰眼还利。
利如刀。
而这把刀却是要割开自己的衣服,看清楚自己身上到底那里长了痣。
“卓姑娘相不相信一句话?”年轻人负手含笑着道:“敌人,特别是很好的对手的敌人,往往是亲密的知己?”
卓夫人不知道对方说这句话的目的。
不过她已经猜出对方就是伊世静。
“金陵”伊世静!
在这前厅里,吴广天竟然没有出现。
这是一种危险的信息。
卓夫人肚子里开始在骂着董断红,竟然叫她面对这种情况这个人。
但是,她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有淡淡一笑不搭话。
对,不搭话的女人往往是最吸引男人中的一种。
“哈哈哈!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是,敌人为了击败你,往往会比你的朋友还关心你的一切举止行动。”伊世静似乎话匣子打开了,说了下去:“最重要的,当然是找出对方的弱点”
找出弱点,致命一击。
“告诉你一个秘密。”伊世静压低了嗓子,声音充满着神秘,道:“我最讨厌闻到一种叫“淡色狐”的烟味。”
好一串长笑扬起,伊世静大摇大摆的走了。
卓夫人到现在还不明白伊世静话中的涵义。
是不是他故意制作了假消息给董断红?
而这个消息必然是跟他提起的“淡色狐”有关。
她还在想着,吴广天满脸春风的进来,整张肥肉脸都像拉开了一倍似的笑着,道:“美极了!卓姑娘,太美了。”
“那里,多谢哥哥夸奖!”卓夫人轻轻一福,缓缓看了一下门外,抿嘴笑道:“方才那个年轻人是谁?好有趣,真想交个朋友”
吴广天一楞,刹时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那个年轻人?”
“就是你来之前那个穿鹅黄逸袍的那个书生啊!”卓夫人娇媚一笑,目光犹不肯收回来道:“风度神采都是少见。”
一张猪肝脸立时涨了起来,吴广天一肚子的大气嘿嘿嘿嘿了半天,哼道:“那是一个远房亲戚,来借钱的。”
“员的?那以后看不到他了?”
“当然,像那种人借了钱,压根儿像死了人一样,翻挖十丈土地也找不到影儿。”
卓夫人轻轻一叹,叹的好惋惜。
却是,女人是水做的,在什么容器就什么样儿,立即便笑了,道:“还是哥哥好,不会一忽儿再也见不到人了。”
“哈哈哈!这当然”吴广天往前一步,鼻孔里早已满满是美人的香味,嘻嘻道:
“咱们找个地方谈心吧!”
卓夫人娇笑了起来,脸颊红通通的。
“谈心嘛?不如让我先瞧一眼天下闻名的“有生玉女出浴图””
“看画?唉呀!不如看姑娘你”“什么?”卓夫人戏演的好极了,道:“吴哥哥方才说什么来的?”
“呃!我是指不如看姑娘煮茶的手艺?”吴广天改口十足十的老手,道:“像姑娘这般的美人,必然在煮茶上特别香气吧?”
卓夫人娇笑的白了一眼,哼声道:“你又知道了?”
语气神态都是百分之一百的醉死人。
吴广天可是大乐,哈哈大笑着道:“这是吴哥哥慧眼识佳人啊!”说了半天,那幅画还是没有要拿出的意思。
卓夫人忍不住要担心了,只剩下明天一天而已。
到底是自己先脱了衣服,还是先看到画?
她没有万分之一的把握。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吴广天是只老色狼。
而且是老成精的色狼,利害的很!
囗囗伊世静有两个得力而不属于官府的助手。
夏三脚的轻功对他办案有太大的帮助。
姜孙牙的智谋,则是自称自姜子牙以下第四人。
“这中间出了个诸葛武侯,出了个刘伯温。”他说的最后一个是:“还有冷大先生”
夏三脚的说法是:“但是,姜孙牙怎么好的计策,都是由我夏三脚的脚跑出来的。”
这个夏三脚和姜孙牙并不太合。
不太合没有关系,只要能对办案有帮助就行。
这是伊世静办事的原则:只要能破案,就用可以用的人。
现在他当然知道“天下捕头”李吓天的目标量董断红。
而这个姓董的的确也是三大名捕最想抓的一个人。
“长安”的柏青天是不是也来了?
“那块砖头去了紫荆关”夏三脚第一个抢先道:“我跟了二十里后,可以确定这件事。”
姜孙牙却是在笑着,道:“早在估计中了。”
夏三脚瞪了他一眼,旋即转向伊世静说道:“倒是那个姓卓的女人不简单”
“嘿”的一声,夏三脚的右手一比,道:“我去做了她?”
他知道伊世静的原则。
只要知道一个人是罪犯,为了阻止他下次再犯罪,最好的方法就是一见格杀。
“遇恶必捕”是金陵太守刻给伊世静的汉玉印章。
但是这个“捕”字的意思是,捕杀。
所以金陵的宵小最少,但是民怨最烈。
民怨出自于伊世静的激烈手段,别说是抢掠事端,就算一般小窃贼只要让伊世静碰上了,必定格杀勿论。
甚至有些无心之过或是口舌之争的邻坊闹事,只要伊世静出现,必然就有人要出殡。
重典已近于不合人情。
这回伊世静竟然轻笑的摇头,道:“不!我们还有更大的一条鱼要钓。”
那条鱼自然就是董断红。
姜孙牙看就是副师爷模样的人,四十出头颔下黑须一绺,人中左右两撇八字胡,在那张脸上合适极了。
“依属下之见,不如让我去会会那位卓美人?”姜孙牙淡淡笑着道:“我想吴广天的那座广天大居这般大,外人很少会知道所有的人”
所以,卓夫人看到姜孙牙根本不知道,他不是吴广天的人。
姜孙牙这么做的目的是:“姓卓的那个女人已经感受到捕头你的压力,所以非及早采取行动不可”
要采取行动,卓夫人必然会想尽办法探到一些消息。
姜孙牙天生一付管事的模样送上门了,她那里会不设法打探?
伊世静轻轻的一笑,道:“所以,你自己画的“有生玉女出浴图”也画好了?”
“是。”姜孙牙大笑道:“我虽然没有见过,可是那个女人也没有见过,是不是?”
夏三脚好像有些不甘心让姜孙牙抢了个大功,嘿哼道:“那么在下做什么好?”
他问的是伊世静。
“跟踪。”伊世静笑着回答时,特别可怕。
因为这个时候他肚子里一定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道:“跟踪那个姓卓的女人的去向
”
囗囗每一天都会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当然也都有太阳落下去的时候。
夜来是很正常的事,不正常的是人世间的心。
这一夜里又会发生多少事?
卓夫人第一眼看到姜孙牙的时候,正徐徐吐出一口“淡色狐”的烟雾来。
“在下姜孙牙。”眼前这个中年汉子抱拳揖笑着,道:“身为广天大居的管事,随时听候姑娘的差遣”
卓夫人轻轻一笑,扬了扬手上的“淡色狐”笑着,道:“姜管事,要不要尝一口试试?”
姜孙牙很有节制的摇头,依旧恭敬道:“小的是负责照顾姑娘的兴致部份,凡是姑娘想外出游山玩水或是在城里那家馆子用食,小的一手打点”
卓夫人双眼一亮,淡淡的吐出一口烟气,道着:“如果是字画古玩呢?”
“那姑娘可问对了人。”姜孙牙笑道:“整个城里的古玩字画,可以入目的全在广天大居内,而负责这部份的”
“就是你?”
“是,蒙吴大员外看得起,付予小的如此重任”
卓夫人轻轻一笑,捺熄了手上的“淡色狐”从新又从枕头下取出一支。淡淡道:“上火”
姜孙牙应了一声,急急拿着桌上的灯火移来,让卓夫人深吸点燃了。缓缓的,这女人的香气和烟雾一道冲到自己的面上来。
这般的近距,姜孙牙竟然有点心跳加速,一张老脸也红了红,嘿道:“难怪大员外如此看重姑娘,果然是较那张“有生玉女出浴图”更好上几分。”
口气似乎有点轻佻。
卓夫人妙眸一转,轻笑着道:“姜管事知道那一幅“有生玉女出浴图”在那儿可以见到?”
“当然。”姜孙牙挺了挺胸膛,低声道着:“不过特别辟开了一室放着,与众不同。”
卓夫人掀了掀眉,嘻嘻笑着道:“如果我想看呢?”
“这个”姜孙牙有点犹豫似的,道:“员外一般是没有他的命令,绝对不允许他人私自览赏。
“我是说我。”卓夫人脸色变得真快,道:“你听得懂吗?”
“是。”
姜孙牙的肚子在笑,脸上的表情却是百分之一百的慎重,道:“万一有了任何差池”
“怕什么?”卓夫人银铃般的笑了,道:“你和吴哥哥不是都认为,我比那幅出浴图的女人还漂亮?”
她笑的姿势美极了。
特别是“淡色狐”的烟雾,在四周轻荡的有如在云中。
“是是”姜孙牙在半晌之后,才由迷醉中醒来似的,急疾应道:“有姑娘的保证,那小的就放心了。”
他说着,便肃手相请。
卓夫人缓缓自床下来,边笑着道:“吴哥哥赴朋友的约去了,少则一个时辰以后才回来,我们可以慢慢的欣赏。”
姜孙牙又是一阵面躁耳红,急急便先走了出去。
门外回廊,空气中飘荡着夜风和花圃里传来的香气。
他长长嘘一口气,心中一股血翻腾不已,逐渐的平缓下来。
好可怕的女人。
一颦一笑真足以毁灭男人。
他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转身;身后卓大美人正睇笑着道:“姜管事,请带路”
姜孙牙的精神一下子抖擞了起来。
工作是可以让他全心投入的事情。
只要想到任务正在执行,他可以立即变成另外一个人。
一个充满自信而冷静的男人。
一前一后,姜孙牙带着卓夫人到了花园另一头的独立木屋前。
他早已调查过,这间书斋是吴广天精心设计建造的书房。
平素,广天大居的人根本不敢来这里。
吴广天也很少来此,因为他认为“这间书房本身就是一件艺术品,摆在天地之间的艺术品。”
姜孙牙的肚子在笑,也同样的钦佩。
他的“调查”就是方才用了一些方法,逼了四个婢女和仆役得到的消息。
所以,卓夫人跟着自己出来的一路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疑惑。
囗囗他早已“清理”干净。
至于他钦佩的是,吴广天这老色狼果真有一些才华。
眼前的书斋,谁也不会否认是件精美已极的艺品。
“名画的确该藏于名屋。”卓夫人轻叹道:“单看这间木屋,便知里头是何等事务”
姜孙牙轻轻一笑,推开了门进入,卓夫人可也不慢,莲步轻移中随即跟了进入。
姜孙牙看了她一眼,指着在壁上的一幅大画,道“有生玉女出浴图就藏在那画的卷轴里”
卓夫人点了点头,轻叹着:“藏的好,谁会想到?”
姜孙牙一揖施礼,方是恭敬的扭开那幅画的卷轴,探指进去抽了出来。
果然,里面又有一卷轴在着。
姜孙牙双手奉上,交给了卓夫人边慎重道:“请姑娘小心过目”
卓夫人微微一点头,接了过来开展看视。
是一幅好画。
画中的女人也美的不得了。
但是,她却摇头一叹,道:“有生玉女出浴图怎么只是这般?看来是姜管事不愿给我看真品了?”
姜孙牙脸色一绿,讶道:“姑娘怎么知道这不是真迹?”
卓夫人轻轻笑着,将画还给了姜孙牙,同时自袖里抽出了支“淡色狐”点燃抽着。
姜孙牙越是隔着烟雾看这个女人笃定,不禁越心慌,又问道:“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如果我说画中的神韵不对,你相不相信?”
姜孙牙当然不信。
因为,他相信卓夫人根本没看过。
没看过的东西下断语是假的,一定有理由。
“告诉你老实话吧!”卓夫人轻笑了起来,道:“因为你对自己太有自信!”
为什么?
“因为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是谁?”卓夫人又吐出一口烟,缓缓道:“可惜,我很清楚你就是那个自称姜子牙以下第四人的姜孙牙。”
姜孙牙立刻就知道犯了多大的错。
错在太小看这个女人。
不,错在太小看了董断红。
他一直以为董断红不知道在伊世静身旁有他。
姜孙牙的脑袋转的很快,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夏三脚。
“不可能有人知道我和夏三脚的存在!”姜孙牙忽然觉得全身乏力。
是因为卓夫人口中的烟有毒?
“除非”他吃力的道:“有人说了出去”
卓夫人却是什么也没说的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出去。
笑声,却是一串串的随着夜风荡进来。
囗囗“姓姜的,你说话小心一点!”夏三脚显然很愤怒,道:“谁跟那个姓董的贼子是一路?”
“如果不是如此,那个姓卓的女人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姜孙牙受了那么大的侮辱,显然气火也大,道:“难不成捕头会说出去不成?”
伊世静一直在想这件事。
到底董断红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手下有姜孙牙和夏三脚这回事?
或者是他压根儿不知道,而是卓夫人套出来的?
“三脚,今天晚上在天明以前办一件事”
伊世静想早点结束这件事,道:“杀了那个女人!”
囗囗伊世静在想什么,夏三脚并不知道。
但是,当他到广天大居时,正好吴广天也回来。
这老色狼可是急匆匆的就往人家大美人的房里去。
“卓妹子,今晚可好?”吴广天的称呼顺口极了。
“果然正如吴哥哥所料”卓夫人轻轻一叹,道:“那个姓伊的又派出他的手下来搔扰”
“真的?”
“可不是嘛?还打昏了四个婢女、仆役”
“好,好,好个伊世静”吴广天啐道:“他是派夏三脚还是姜孙牙来?”
夏三脚这厢在暗里听的不禁冷汗直流。
原来是伊世静说出去的?
不太可能的事情。
但是,事实却是摆在了眼前。
卓夫人这时一叹着回道:“是姓姜的那个恶人,他将我骗往木屋,打算”
话说了一半,可是停了下来,有点儿脸红。
吴广天这回急了,道:“有没有怎样?”
“幸好我鼓足了声音大叫,正好墙外经过了一位英雄查看。见势救了我”
英雄?男的?
吴广天一哼,道:“那位英雄呢?”
“走了。”
“走了?”吴广天好像又嘘了一口气,道:“有没有留下姓名?”
“没有。”卓夫人一笑着,道:“他只说有事赶往大漠去,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吴广天整张脸轻松了下来,嘴巴却一付很可惜的样子,道:“唉呀!这怎么答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卓夫人一哼,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才让人家骗了”
“我?为什么我?”
“因为人家想看那幅出浴图,你又推三阻四”卓夫人这回可是十足的女人,幽幽一叹,道:“真让人怀疑,我在你心中那比得上那画的一角?”
囗囗有的男人说,寒冷冰冰的女人最迷人。
有的男人说,娇笑媚眼的女人最醉人。
当然,也有人会这么说:“小嗔跺脚的女人最是勾魂摄魄。”
但是,所有的男人都同意一件事。
那就是一个美人以一种很幽怨的眼光,很幽怨的语气,说着你一点都不重视他时,这种神态最令人心急气躁,恨不得把一生学来的话全搬出来说个明白。
现在,吴大财主唯一的解释就是拿出“有生玉女出浴图”来。
东方,已近破晓。
暗处里的夏三脚也有他的任务要完成。
他看着吴广天拉着卓夫人那如玉的左掌,大步的往厢房而去。
无论事情是不是伊世静说出去的,先办完了这件事再说。
夏三脚站了起来,正想往前窜去的时候,忽然头顶一阵剧痛。
剧痛,痛昏了过去。
囗囗伊世静觉得泄气极了。
这一场斗智斗力之战,终究是董断红赢了。
而且还很揶揄的把夏三脚送到了住店门口。
“想不到董断红的目的竟然是毁掉那幅“有生玉女出浴图”!”伊世静苦笑一声,道:
“我们原先来办案,目的之一不也正是如此?”
所以,当他看见卓夫人当着吴广天的面撕掉出浴图时,心中只觉得快感。
快感,而没有想到出手。
所以在吴广天气昏了过去时,卓夫人走的很轻松。
夏三脚摸着头上的大包,苦笑道:“是谁击昏了我?”
“砖头。”
“冷砖头?那个有铁头功的冷砖头?”
“除了他以外还会有谁?”姜孙牙也在叹气,道:“你一直以为对他的行踪掌握的很好,知道反而被他跟踪?”
姜孙牙苦笑一声,自顾接道:“我也有错,一直以为百里外的紫荆关才有“淡色狐”这玩意儿。”
所以,董断红为了攻击伊世静的弱点,一定会派人去取。
而在紫荆关那边,早已准备好了千军万马在等。
“谁会料想到,原来姓吴的宅子里本来就有了,何必舍近求远?”
而且,董断红可以轻松的在“淡色狐”内装了迷药。
姜孙牙和夏三脚都是败在自信上。
“这才是董断红要攻击我们的弱点。”伊世静轻轻一叹,道:“自信,利用我们的自信来攻击我们。”
自古人类的优点和缺点是一体的两面,不是吗?
夏三脚却一直不很明白一件事,道:“难道那个冷砖头一直跟踪我们,就可以知道我们的名字?”
知道人是一回事,但是姓名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件事伊世静的回答是:“我也不知道。”
下一句是:“我想,暗中一定有人告诉他”
这个人会是谁?
伊世静的眼光有一丝恐惧。
无论是谁,绝对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物。
囗囗“我可不可以问一件事?”卓夫人看着车厢内的董断红,小心翼翼着。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姜孙牙和夏三脚?”
“是。”
一阵沉默中,只有车轮在滚过石子的声音响着。
“柏青天告诉我的”
“长安”柏青天?
卓夫人忍不住讶异道:“为什么他要告诉你?”
“哈哈哈!因为我很有价值。”董断红的声音充满了讥诮,道:“他可不愿意伊世静早他一步。”
就如同伊世静不愿李吓天早他一步缉获董断红一样。
卓夫人轻轻一叹了,道:“看来这个姓柏的为人府城很深。”
“嘿嘿?三大名捕各有特色。”董断红缓缓闭目,一个字一个字道着:“李吓天最仁慈,伊世静最激烈,柏青天最阴沉。”
卓夫人用心记着,目光看着董断红紧闭双目的脸庞。
在脸庞之后,是打开了车窗的路景。
油绿绿的树叶尽全力展开,阳光将它们洗得有如碧玉般的草绿。
偶而一阵飞鸟掠过,有的是和董断红的面向相反而来,有的是相同而前。
看起来好像是许多的急云、急风进入了董断红的体内,又像许多许多急云、急风由他的眼、他的口飞奔出来。
这个男人,本来就是一个鼓动风云的人。
卓夫人轻轻一叹了,缓声道:“伊世静在暗中看着我撕毁了那张画,他为什么不出手?
而且还让我轻易离去?”
“因为他的目标是我。”
董断红从头到尾没出现。
“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也想毁掉那幅画。”
卓夫人在深思着,为什么伊世静也要毁掉那幅画?
“因为那幅画本身就充满了罪恶。”卓夫人发觉到一点,道:“只要是男人看了,难免都会有兽欲?”
伊世静是个激烈的人。
凡是罪恶的事,不管是人、是物、是阴谋,他都一定要毁坏消灭掉。
而卓夫人跟他做了同样的事,伊世静除了眼睁睁看着她走以外,还能怎样?
他总不能认为自己要做的事是错的。
所以,伊世静败了。
败在他明明看着卓夫人做一件“犯罪”的事,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更难堪的是,董断红还留下姜孙牙和夏三脚的命。
这可是人情一大个。
伊世静还能怎样?
董断红终于睁开了眼,笑道:“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从头到尾我都不出面?”
因为他也是男人,对出浴图有所戒心的男人。
卓夫人更明白一点是,伊世静的自信。
不,已经有点骄傲的自信。
伊大捕头必定认为只有董断红才配他出手。
所以只要董断红不出面,自己一切的行动就可以很顺利的进行。
董断红曾经告诉过她一句话:“作案,真正的作案,只在于达到目的,不在于是不是自己动手去做。”
现在,她完全明白了这句话。
“我们现在要去那里?”卓夫人问着。
“你猜呢?”董断红的语气已经不止将她看成是他的女人。
而是一个伙伴。
一个亲密的伙伴。
“去见柏青天。”卓夫人笑了,道:“是不是?”
囗囗斋堂镇距离妙峰山只有三天的路程“四月二十二”柏青天看着东来晨曦,笑了道:
“董断红应该今天入镇”
“为什么?”问话的是一名二十五、六的年轻人,满身肌肉似豹,一袭短袄透露出强悍的气机。
“五月初一他到妙峰山下”柏青天沉沉道着:“在这里作案最少要五天。”
所以,二十二号入镇,五天以后二十七号出往北上。
三天后,也就是五月初一到妙峰山。
因为,那里会有一个人在等他。
一个董断红认为真正的对手。
柏青天正站在池子旁,一夏池水映着他这张国字脸。
已是四旬近五的年岁,正是男人智慧和体力融合在最成熟的时侯。
小飘的黑须在一身淡蓝的绸袍上扬着。
凤鸾目精光透水,沉甸甸的气势有如一座深不可测的高山。
你绝对不会以为他是个捕头。
不会!
你只会以为他是个王公贵族。
事实上柏青天正是王爷之后,受封为“千里侯”
一个放弃王侯身份不要,而去当个捕头的人会是怎样的人?
长安城的太守尤楼满曾经酒后向好朋友们说道:“柏青天这个人很可怕,因为办案谁敢不卖面子?”
柏青天不是普通的捕头,而是王族身份的捕头。
所以他到了那里,那里的太守、总兵没一个怠慢。
像这种情况下,办起案来是不是简单多了?
柏青天看了一晌儿的池水,这儿可是斋堂大镇总兵林国安的总兵府,这池子果然是够样儿。
一个总兵府的宅子弄得这般美仑美奂,不知道是不是盗用了军饷公款?
他徐徐回身,看着身后这名似豹的抱刀汉子一笑,道:“韦燕雪,去查查今天出入镇的人”
“是!”韦燕雪转身的时候,背后又传来柏青天轻轻笑着道:“董断红和卓夫人一定不会让你看出来”
那么,去查镇口出入的人做什么?
韦燕雪立刻明白了该怎么做。
囗囗好大的布条。
布条立在镇门出入的一根竹竿上。
顶天的竹竿,垂下两丈许长的布条,显目的很。
有人挂了这布条,当然是有他的道理。
道理,在布条上面的字。
“欢迎董大先生与卓夫人驾临!”
布条下,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抱刀的韦燕雪。
一辆通行车行的马车徐徐的由镇外进来,直接的踏到了韦燕云的旁边停下。
韦燕雪没动。
他忍住,忍住出刀的冲动。
“我来了!”车厢内,一个男人大笑着道:“承谢柏大捕头的布条?”
话毕,那一袭布条忽的断裂。
断裂数十的碎片,如雪。
如雪般的飞舞在四月二十二日的晨曦中。
韦燕雪不犹得泄气的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人家根本没有别的妆扮,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入镇。
而且,碎断的布条反开了自己一个玩笑。
但是,一切让韦燕雪最惊心的是,董断红是怎样的人?长什么样子?高矮胖瘦?
他不知道。
从他的面前经过,而且告诉你我是董断红。
韦燕雪却还是一点也不知道,跟在这刻以前一模一样,对董断红的了解,没有那么一点点。
囗囗“不!你还是从其中知道不少事情。”柏青天淡淡一笑着,道:“最少,你知道他的武学造诣比你高出一大截?”
韦燕雪的睑在刹时变了好几次。
他想到的是,如果稍早那一指功的气机不是碎断布条,而是攻击自己的结果是什么?
“第二,你听到他的声音。”柏青天淡淡一笑,道:“最重要的是,你知道他已经进入本镇城了是不是?”
韦燕雪忽然觉得学到的事情还真不少。
“可是,我还不晓得他的长相。”
他抬眉,却发觉柏青天轻笑的捡起一朵落花,凑在鼻子前缓缓的嗅着。
“清新的梗结处,还有树枝传过来的水液,所以它是刚刚被园丁剪下来不久。”
韦燕雪凝耳肃立在听着。
“如果我想知道这朵花,原来在枝上是长得什么样子,问谁呢?”
问曾经看过的人。
而站在三丈外正修剪的那个园丁,正是最近才看到的目击者。
韦燕雪的瞳子在发光,笑了道:“我记得那辆车子是通行车行的马车。”
所以,只要“请”那位车夫说一下车中人的长相,不是可以捏拿了个七、八分?
囗囗柏青天是“千里侯”
韦燕雪是千里侯身旁重要的助手。
所以,韦燕雪很容易就“请”来了那位车夫。
车夫的名字叫王阿万,看起来是个很老实的人。
韦燕雪的设想也周到,约王阿万的地点是登云茶楼。
他的想法是,王阿万在这种地方此较轻松。
人的心情一轻松,自然而然可以想出多点的消息来。
“差不多是三十出头的年岁。”王阿万恭敬的坐在对面,声音还是有点颤抖,道:“满脸的胡髯,像极了开唐的髯客。”
这个叫王阿万的还蛮会叙说一个人的形状,道:“十根手指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的好手。”
他的解释是:“十根手指头都长着厚厚的老茧。”
韦燕雪满意的点了点头,轻轻笑着道:“很好,体形如何?”
“六尺上下,差不多和公子爷一般高。”王阿万翻着眼边想边道,心情好像轻松了不少:“呃!好阔的肩头和胸膛,像是一头牛似的不,当他向你压近的时候,像是一座山岳盖过来。”
韦燕雪双目一闪,嘿道:“你总共替他赶了几天的马车?”
“回公子爷的话,四天。”
“四天?”韦燕雪笑了,道:“从照岭城到斋堂大镇,不过是两天的车程已足够有余?”
“是那位董爷要小的慢走。”说到了这里,王阿万才喝下第一口茶,嘘出一口气道:
“而且他和那个女人一道儿,还上长城去游览了一天才回来”
原来中途还打了个折,到长城看塞外风光去了。
好逍遥的董断红。
韦燕雪却不相信董断红单纯的带卓夫人只是去塞外骑骑马,晃眼一天大漠的风光就回来。
这中间做了什么?
韦燕雪不知道,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两天所做的事一定是为了在斋堂大镇里作案。
“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韦燕雪的双目发光,道:“这四天内你听到、看到什么此较特别的事没有?”
这个问题可够王阿万前前后后翻着眼皮子想半天。
终于,他才点点头道:“不知道这件事算不算?”
“什么?”
“有关斋堂大镇总兵府内有一座云玉观音”王阿万吞吞吐吐的道:“他
那位董爷曾经几次对同车的女人提起。”
囗囗“我们到斋堂大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座云玉观音?”卓夫人支着头笑了道:“不是这么单纯吧?”
董断红淡淡的将目光由窗外收了回来,此刻他坐倚在窗槛上──老友客栈二楼的窗槛。
“你是从那一点来判断?”
“从那位叫王阿万的车夫最少听过两次这件事。”卓夫人笑起来的时候,似乎和十几天前在洛阳抱云斋内的闺房有点不同:“你怎么可能让他听到?”
董断红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窗外喃喃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笑容和以前不一样?”
卓夫人没有回答,只是听。
因为她知道现在不是问那句:“那里不一样?”的傻问题的时候。
女人的撒娇和讨论事情时该有的严肃,她已经分得出来。
“因为你变得比较有智慧。”董断红看着顶上那片初夏的湛蓝天空,淡笑着:“而智慧是一个女人最迷人的地方。”
卓夫人站了起来,轻轻移动中将螓首靠在这个男人的肩头,呢喃道:“谢谢!”
现在,是她表现女人的时候。
每一种情绪,她已经和董断红契合的非常完美。
几乎她自己都认为是这个男人的一部份。
囗囗“董断红能活到今天,而且每年依旧做出这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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