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长轻一皱眉道:“不知一飞、一影两位师弟追蹑夏竹、冬雨如何了?”
他的担心也是有道理。以一飞、一影的武功和机智,竟会有两天没有音讯。
这代表了什么?
武当山下的路是不是比较好走了?
江湖的路有那一条是好走的?
沈破残的人还在,枪也还在。
只是这回有点不同的是,他已经变成了死人。
人已经是死人,枪呢?
没有人使用的枪岂不是跟废铁一样?
魏尘绝的心往下沉,因为这里发生的事比他想像的还可怕得多。
沈破残是死在一把又快又猛的刀下。
刀锋的宽度和角度都跟自己的手法很像。
武年年立即发现了这点,她张脸沉冰到了极点,直瞪着魏尘绝和章儿铃。
“他死的时间差不多有半日。”现在是日正当中的午时,武年年的声音却像寒天的冬夜,道:“昨夜三更,你们两个到飞仙落泉决斗?”
昨夜三更距离现在正好半日。
武年年的双眸闪动着,说道:“那是你们的说法,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偷自下山来杀了沈先生?”
“沈兄死了?”武年年身后林木间晃出来三道人影,每个人的眸光含煞,含悲道:“是魏尘绝下的手?”
孤主令看了看沈破残的体,一张脸深沉又深沉,道:“看来,你真的是非死不可了。”
魏尘绝没有说话,也用不着说。
既然孤主令、沈相送和安西重都已认定了他,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章儿铃却很不甘心“人不是魏公子杀的!”她叫道:“因为昨夜三更他和我在飞仙泉决斗”
章儿铃的话说了一半忽然住口。
因为孤令主的眼光让她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
“谁都知道你一路乔装成章金聆保护姓魏的!”孤主令冷冷道:“谁也相信有可能是你们两个联手杀死了沈破残。”
章儿铃的一张脸变得很难看,就要发作的时候,身旁的见无忽然轻叹道:“章姑娘乔装的事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三位前辈怎么这般快就得到消息了?”
这是一个大漏洞。
孤主令的表情可从来没有这般难看过。
他有什么理由说明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知道?
莫非飞仙泉一战他就在附近看着?
如果他在场,那么又岂会不知道魏尘绝是无辜的?
章儿铃的目光一寒,道:“难道你才是凶手?”
孤主令冷笑了起来,身后的安西重则缓缓接口道:“我在武当派中有朋友。”
飞鸽传书的速度当然是快多了。
魏尘绝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中没有半句话。
但是,让安西重的心里一阵不安。
这小子那一笑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武当派中有你的‘朋友’,那么他或他们必然整天注意我们的行踪了。”章儿铃轻轻一笑,却是寒意更盛道:“是不是你知道了我们去飞仙泉,所以杀了沈破残嫁祸?”
安西重的脸色沉了又沉,冷冷大笑道:“老夫今天就凭着这句话,不管你是不是章单衣的女儿也非杀了不可!”
这厢倒是孤主令和陈相送有点犹豫着。
蓦地,林中有人说话:“安大先生昨夜和在下一起论事。”萧轮玉轻拍着剑,淡淡道:
“我保证我们整夜在一起。”
萧轮玉的话令人相信。
那么是不是表示魏尘绝和章儿铃更有可能是凶手?
一句话的刹那,魏尘绝的周身涌来了无比的杀机。
这回是无可辩词的要出手了。
见无却还有话说,道:“等一等!萧英雄和安大先生见过几次面?”
萧轮玉一皱眉,冷嘿道:“荆门山上杀赵一胜初见!”
“从此以后就是昨夜属第二回了?”见无说得可真快:“难道萧英雄有把握昨夜见到的安西重是真货?”
他摇了摇头,叹道:“连我见了十年的师兄被‘伍两’冒充,当面尚且全派上下没一个认出来。”
章儿铃不得不欣赏这个看起来油头滑嘴的小道士。
平素看他古怪势利,重要的时候倒是精得像鬼。
魏尘绝淡淡的在笑,一直就是这个表情看着安西重。
好像他也早已想到了这一层。
安西重的脸色变了好几回,咬牙道:“安某可以将昨夜和萧兄弟的谈话一字不漏的重复。”
章儿铃却是在笑着,道:“可是杀沈破残的人呢?他是不是有可能化成你们其中的一个下手?”
因为现场很明显没有打斗的痕迹。
除非是熟人、好朋友,否则以沈破残的武功怎会连反手的机会也没有?
“你忘记了一件事!”陈相送的两手已扣住了十七八件暗器,道:“现场可以整理,而体的刀法却是永远不能改变的事实。”
这些人中,只有魏尘绝用刀。
而且,用得这么有魄力。
陈相送弹身出手,孤主令和安西重、伍年年也动。
萧轮玉呢?
魏尘绝在奔逃的时候才明白了一件事。
青峰镇那一战,除了武断红以外其余的人并不真想置自己于死地。
所以,他们在当时保留了相当的几分实力。
但是现在大大不同了。
武断红的死让他们真的打算除掉自己。
加上沈破残的死,更激怒他们非置自己永无翻身之地不可。
他相信,这阵子一直没有动静的陈相送“天理会”、孤主令的“令遍武林”、安西重的“九九大帮”甚至萧轮玉的“集剑楼”必然全数出动。
萧轮玉!
他想到了这个名字及这个人时,忍不住会打了个寒颤。
集剑楼的剑比自己想像的可怕太多。
萧轮玉一直在旁边等,等着一个死角出现击出一个必杀的一招。
就是这么一剑,让魏尘绝不得不奋足窜身走脱。
因为,他不想第二次再让萧轮玉有出手的机会。
不想,为的是要想活下去。
当然他之所以放心的走脱是还有一个原因。
邱挤天和秦老天、柳危仇都赶到了那里。
章儿铃和见无绝对不会有危险。
但是,自己却不能留下。
八路英雄为了自己当面兵刃相向,并不是自己愿意看到的事。
汉水,在奔逃两天两夜之后终于在眼前。
汉水之旁当然有不少靠打渔维生的人,他们用木头建造的房子很简单,却是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层层比邻的房子相隔有三丈远近洒开成一片。
隐约间自有它的规格和街巷。
每家的门前都有个不大不小的空地,是为了晒网。
当然,酒楼前面是不用的。
“好天酒馆”的名字取得真好。
打渔人家求的就是天天好天嘛!
所以,虽然它并不大,更称不上有什么好酒的酒楼,这间小酒馆却是这村子里的人最爱来的地方。
魏尘绝进来的时候已经不会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
因为,这七八天里来来往往的江湖人似乎太多了一点。
当然他们也听到一些风声,说是为了缉杀一个大恶人,那个“大恶人”很年轻,只有二十八九左右。
“干啥这么多人杀一个?”有人好奇的问了。
“因为他杀了武林中一个很令人尊敬的人!”
“那个人又是谁?”
“武断红武大先生!”说话的人眼睛在亮着,神情也激动了起来,道:“现在,最少有五十万两银子悬赏他的人头!”
好贵,五十万两都可以压死人了。
这两天经过村里的人似乎更多了。
难不成那个“大恶人”已经到了附近?
他会做出什么事?
江湖的恩怨似乎和村民的生活混乱成了一片。
每个人每天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这件事,由村头谈到村尾,由家里谈到酒馆。
反正五十万两银子的事谈起来乾过瘾也够醉人了。
魏尘绝独自在喝着酒,一口一口的吞下肚里去。
隔旁,最少有三桌是武林道上混的。
“乖乖,这五十万两银子我们‘号东四雄’非要了不可。”最近的这桌“号东四雄”
的老大庄万物意气勃发的大笑道:“就算没机会抢第一功拿到银子,砍那个姓魏的体一刀也可以出个风头,弄点薄名。”
这些人一大半不是为了名为了利还为啥拼命?
“号东四雄是什么东西?”另一桌上有两个白白胖胖的女人冷笑道:“滚回去小界岭吹风”
庄万物脸色第一个变了,他那三个兄弟柏采青、柳陆、成有寿当然也是一轰的站了起来,指着那两个女人破口大骂道:“妈的!骚娘们是什么来路敢断大爷的兴头?”
“送君天理!”右边那个吃吃笑道:“天理会的‘白玉双娇’不知道是不是太没名了?”
她说着还叹了一口气。
叹得好幽怨的样子,却够让雄赳赳的“号东四雄”乖乖的提了屁股二话不说丢下银子走人。
“白玉双娇”的名号有这么可怕?
魏尘绝自顾自的喝酒,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后才站了起身付账。
他的动作很从容不迫,好像周围的事都跟他无关。
“白玉双娇”显然不是这么想。
“这位公子急着走?”贺碧白笑着问道:“若没有急事何不坐下来跟我们两姊妹聊聊?”
魏尘绝还是穿着那件蓝丝绸袍挂,一身英挺。
尤其那张充满坚毅的脸庞更是充满令人心醉的神情。
冷俊的男人有时候是最吸引女人的,不是吗?
魏尘绝没有说话,继续他的步子。
只要他的刀还在手掌中,他的步子一向迈得非常的自信。
男人的自信,岂不是也让女人沉醉的理由之一?
张来玉“咯咯”笑了起来,道:“公子当真那么急?”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一个身影不知怎的就站在了门口,阻住了别人进来。
当然,阻住外面的人进来也阻住了里面的人出去。
“公子是不肯赏脸了?”
魏尘绝的双眸一凝,看着张来玉那张圆胖胖的脸,一个字也没说。
没说的是声音,眼睛却是说明了一切。
“离门口还有三步,三步之内不走就得死!”这是魏尘绝的瞳子说出来的声音。
张来玉的耳朵没听到,心里却是明白。
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不但明白,而且相信。
现在的情势,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纵使贺碧白也已采取了行动站到魏尘绝的背后,但是她相信连一点点的帮助也没有。
魏尘绝跨出了第一步、第二步!
张来玉的手心在发汗,脚膝盖也有点抖了起来。
她现在可后悔了方才为什么这般无聊,看了英俊的男人就想调侃两句?
如果退呢?是不是丢了“天理会”的脸?
魏尘绝的第三步并没有跨出去。
这绝不是他胆怯或是改变了主意,张来玉由他的目光中明白,他是在看。
看自己背后无声无息站着的那个人。
江湖中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天理会”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天理会上下九层中有一个总管天理的大总管。
顾人间!
顾人间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是一种力量的代称。
魏尘绝相信站在张来玉背后这个七旬渔翁打扮的老头子就是顾人间没错。
“这个人的一张脸从来不用改!”他记得师父曾经说过:“可是,他扮杀猪的时候你绝对不会以为他是杀鸭!”
顾人间此时看来,几乎是生活在这渔村一辈子似的。
谁看了都会这么想。
顾人间那双老眼在发亮,晶莹直透人心似的,道:“你们两个干啥?一个要进一个要出,不会有一个让一让?”
他冲着魏尘绝一笑道:“男人嘛!和女人计较?”
终究,还是不要“天理会”的人让路。
张来玉的胆子好像回来了,头也抬高了一点。
头抬高,脖子就拉长了。
魏尘绝的刀忽然让张大小姐发现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稳稳又冰凉的架着。
顾人间一张老脸还是动也没动,依旧笑道:“干啥?年轻人火气这么大?争个路就要杀人?”
现在,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
似乎所有的事都闹僵了。
不!这个时候有人在笑,而且笑得很清朗。
那是一个年轻人,一个很俊朗的年轻人回过身来。
本来他是最早来店里的,而且又背对着大家。
所以没有人看见他的长相。
他站了起来,走到魏尘绝和张来玉之间的右侧。
右侧三步就停了下来。
他知道,只要再往前一寸魏尘绝就会发动攻击。
这是那个举刀的刀客所能容忍的最近范围,宋飞唐赞赏的点了点头,好有自信。
因为,这么短的距离是什么可能都会发生。
什么可能都会发生的意思是,包括自己可能死亡。
“在下杭州宋字家的宋飞唐!”他朗笑的朝魏尘绝道:“我不认识这位兄台,但是,想跟你换个地方喝酒。”
宋飞唐很有名。
甚至连青峰镇的章大员外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章大员外的女儿就是章儿铃。
宋飞唐往门口一跨,朝张来玉后头的顾人间笑道:“顾老,你不会阻止我这点雅兴吧?”
“当然!”顾人间一拉着张来玉直直后退,退出了刀锋范围,也退出了门外。
“你怎么连宋大公子的路也敢挡?”顾人间嘿嘿笑道:“杭州十六怀古堂单是那些人名就可以背死你!”
杭州十六怀古堂总计三万两千八百零四人。
“聚丰酒楼”是这村里第二家酒坊。
论规模和格局,这里才真算是有样子的酒楼。
据说,这是“汉水一条龙”温三爷的小小资产。
这儿的老板是个女人,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
温三爷数也数不清的姨太太里,这个据称排第九。
排第九的女人有一个自己的名字。
名字是尤川川。
尤川川的确长得很漂亮,不但漂亮而且有女人味。
双十年华出头一点点,却是有着让男人目不转睛的娇俏,所以,这里的酒是贵了一点,但是来的人还是不少。
因为尤川川每天一开市就往柜台一坐。
喝!这一坐可坐出了大把银子。
男人嘛!有酒可以喝,还有漂亮的女人可以看,谁都有兴头来这一套。
但是,今天尤川川的心情好像没那么好。
这点从她平日一贯笑脸抛媚,今天儿却无精打采,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
干啥啦?
尤大老板娘眼睛看着就有气了。
她可不是今早一开市就这样,而且方才,就是在半炷香前的方才那才笑得夸张咧!
原因很简单,打从这间店开张一年来,第一回有让咱们尤美人儿眼睛一亮的俊俏男人上门。
平常来的那些老色鬼看了就想吐。
就是今天,大大不同的是这对男人。
一个轻笑朗爽,一个冷肃迫人。
两个都是令女人忘了自己是谁的男人。
十足十的男人,尤川川有把握这两个一定是绝对绝对的“男人”
既然有了这么令人兴奋的事,尤大老板娘干啥一脸难看?
说穿了只不过是人家正眼也没瞧瞧,自尊心大大受损罢了。
她越想越看,越看越想就越气。
气到后头反而好奇起来。
这两个家伙打从进门就一直自喝自的闷酒不搭半句话,干啥?
不说话坐在一起喝酒多无趣?
她想起来就不禁皱了眉啦!怪,到底是谁跟谁的后面进来的?而又是谁先坐下另外一个坐上了同桌?
她忘了。
忘了没关系,老板娘有老板娘的本事。
当他们喝第三壶酒时,是由我们尤大美人亲自出了柜台送去的。
喝!这可是破题儿第一遭,立即轰动了。
所有在一楼子里的人眼睛全直了,谁都想看看尤大美人亲自送酒会有什么好戏?
果然,酒是送到了,人也一屁股坐下了椅子上,先是一串娇笑,道:“两位公子,本店的酒不好喝?”
她看了看冷肃的汉子表情动也没动,眼波一转就溜向了那个俊朗的脸上,道:“还是我们的服务不好?”
“当然不是!”俊朗的这个果然是会开口,道:“只不过我们在等一个人,在他出现以前不想开口说话!”
尤川川“咯咯”笑了起来,笑得像一头老母鸡似的,道:“那公子又为什么跟我开口了?”
说着,还抛了个媚眼。
她可得意,老娘终究是个女人,而且很有味道的女人,这是她自信对方为什么会开口的理由。
“因为我希望你坐在这里!”俊朗的汉子笑得很亲切,道:“最少坐半个时辰!”
那还有什么问题?
尤川川的心都快飞了,又斟酒又娇笑,前后不过半炷香而已,她忽然坐不住了。
不但坐不住,连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快哭出来般,整个人看起来最少老了十岁。
这回又是怎的?
没什么,只不过门口有四个人拥簇着一个五旬近六的威猛老人。
四个人都很结实有力,而且充满了剽悍。
那个五旬近六的老人看起来却一点也不老。
谁敢说“汉水一条龙”温三爷老?
“这个就是我们要等的人。”那个俊朗汉子还用很近的距离贴到尤川川的耳畔说话:
“等着杀他!”
尤川川全身冰凉。
连她都不可能知道温三爷的行踪,他们怎么会知道?
“不是我们!”冷肃的男人终于开口道:“是你!”
他不出手,因为和温三爷无怨无仇。
“结果不会不一样的。”宋飞唐站了起来,将桌上的雪白沉玉剑抽出了剑鞘,递出。
好快,好快的杀了站在门口的那五个人。
当剑身轻轻滑回剑鞘的时候,名动汉水的“一条龙”温三爷已经和四名得力助手死在自己酒楼的门口。
死的时候,连门口也没能跨入半步,话也没留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