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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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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头轰轰地响着,虽是八月的天气,那时的他却一下子觉得掉进了冰窟一般。一股子凉气顺着脊梁涌向全身每一个毛孔

    天哪!怎么办?怎么办?自己一死倒是容易——他从小就目历团练、征杀。从军多年来,出生入死地征战沙场,面对的死亡太多了!若惧死,便不会弃笔从戎了!若惧死也早就辞官回里了。这次自己犯下的可是谋逆大罪啊!按大清律治,不独自己的性命,这半生的奋斗,袁家三世功名,一家老老少少几十口子人,包括河南项城老家的近亲恐怕都将要人头落地啊!

    这些倒还罢了!他更难放下的是自己多年辛苦创下的功名基业,他的报国雄图,他的新建陆军,都将因此自己的一时的盲动而毁于一旦啊!

    他直挺挺地站在那,平生向为人赞叹有应变之智的自己,此时,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

    他生平头一遭感到了天塌地陷的绝望和无助!

    突然,他双泪长流起来!

    荣大人和杨大人对望了一眼,挥手摒退左右,尔后放低了话音道:"侍郎!你也不必如此!天大的事,只要说出来,我们自会设法为你开释的。也许侍郎果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神使鬼差一般,他就把初三之夜谭嗣同受康梁指派,夜闯法华寺,逼自己出兵,以实行武力变法的经过和盘托出

    半世精明的他哪里料得到:太后训政之事,根本就与八月初三法华寺之夜的密谋无关啊!

    当坐在堂上的两位大人用有些意外和略含得意的目光交流那时,堂下的他蓦然觉醒:天哪!上当了!

    那时,他恨不得一把把自己掐死!更恨不得扑上去,把那两个得意相视的人一把掐死!

    愚蠢之至!耻辱之至!

    虽说荣大人和杨大人当场保证,愿意共保他不死!可是,自己堂堂一介大丈夫,又岂有颜面再苟活于人前?就是一死了之,又岂是一个"死"字可了得的么?自己死倒也容易,猛然撞在堂下大梁的石柱上,便一了百了了!可是,自己死后,身前身后又会有多少人因自己的一误再误而流血送命啊!

    而活,又岂能清清静静地活下去?不说因自己一时失误,被两条老狐狸诈出了实情,太后及后党将因此而大开杀戒了!

    那时,他突然对两位大人屈下了自己骄傲的双膝!伏于大堂,一面长哭、一面声痛心裂地向二位大人反复恳求:"若大人真想救学生不死,学生恳求大人将学生所陈之事,暂缓几日禀报老佛爷知道!此事虽系康梁二党主意,可最终势必要牵累到皇上!以学生之见,倒不如先着人恫吓康梁之流逃离京师,日后再论其罪。眼下太后已经训政,新党大势已去。朝中许多大臣都曾和新党有过接触,此事若闹大了,必然会牵连很多人,使国家朝廷根基一旦动荡!学生这里,亦因吐了实情而使皇上母子交恶,从此为天下唾骂,为万夫所指啊!若大人不肯成全学生,学生就算苟活于世,亦必将生不如死,人不如鬼,那样倒还不如大人把罪臣一并押解进京的好"

    他的头磕在冰硬的方砖上,长跪不起

    两位大人沉默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为皇上所虑?也许是想乘机彻底收服他?终于勉强同意:缓两天之后,再将此事禀报太后!

    他以为,几个人担着天大的干系,闻听密谋泄露的风声后,一定会为皇上所虑而逃离京城的。万万不曾料到,那几个迂腐透顶的酸生,竟然说什么:"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岂能贪生怕死、临阵脱逃,弃皇上于不顾?"一心要做名垂千古的壮烈之士!决意要以死报皇上、以流血祭变法!

    从初六到初九,谭嗣同等人反复催促梁启超到日本使馆躲避,自己明明也有机会逃走,竟是硬是抗着不肯走!一面高喊着"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一面"我自横刀向天笑"!

    他无计可施了!

    在如何了断此案上,荣大人也犯了犹豫:新政乃皇上所倡,太后默许。当初朝中百官并下面的封疆大吏们,包括两广总督、两江总督、原直隶总督甚至李鸿章大人,都曾捐款支持过强学会。对光绪身边的几个新贵,当初朝中又有几个人不是竭力巴结的?故而,此案若是闹大了,不仅会牵连和得罪当今皇上,也会激怒太后。末了如果牵涉了更多的朝中要臣,朝中大臣之间的关系又是盘根错节。最终,只怕连他荣禄自己也会因遭致众怨而难以自保故而,在此事上,荣大人也是竭尽全力地向太后反复晓之以利害,最后终于请了太后的示下:竟然连审理也没有审理,就将六人押赴菜市口斩决了!

    然而,他至今都没有弄明白一桩事情是:太后初六下诏训政,下令捉弄康梁,到底因何而发?抑或如大太监李莲英透露出来的:太后训政、皇上被冷落的缘故,除了受新党连累之外,恐怕,主要是因为后宫之争的原故?听说,太后十分憎恶那位天天狐媚皇上、竟敢在宫中批阅奏折、喜欢干预朝政的珍妃。而皇上对她的宠爱却偏偏到了无话不从的地步。

    究竟是瞬息万变的后宫之争连累了皇上和朝政,还是朝政的革新使后宫之争风云突变呢?还是其它外人不得而知的更为隐秘的缘故?

    风诡云谲的后宫与朝廷的微妙关系,做为一介武夫,他是永远无法弄清的。他清楚的只是,事到如今,他倒真是钦佩几个人的忠勇大义和视死如归!可是,他恨的是:谭嗣同担着天大的干系和秘密,当逃不逃,成了千古忠臣!而自己却是不当乱而乱,落了个千古罪人!

    他望天长叹道:"可叹我,处处以忠义待人,时时以报国为念,一向以稳健著称;平生疏财好友、仁义智信;如今,不幸误落陷阱,遭人暗算,又因临时心生三分贪生怕死之念,三分顾念合家老少性命之意,四分保全基业之心,终落了个不仁不义、卖主求荣、误国误君的奸诈之徒恶名!永世不得超脱了!

    "康梁啊康梁,大清武将拥有军队、支持变法的并非只我一个!你与那董福祥、聂士成、荣庆的交往也不比我菲!他们的兵力远比我足,兵营又驻扎在天津,离京城又远比我近!天天守着荣禄那个老狐狸!你们为何偏偏一定要寻到我府与我密谋?逼我出兵?明知不可为,却硬逼我为之?人们只骂是我误了你,误了皇上和变法大计,殊不知,我还恨你们毁了我的一世清名哪!

    "咳!书生误君!书生误我矣!"

    见过舅舅,如茵就要启程了——

    临离京前,姑姥娘和妗子两人拉着如茵的手、流着泪,反复嘱托她:"闺女,回去看看,依旧还回来啊!"

    从姑姥娘那里开始,妗子、大表嫂和几个姨妈,每人都有礼物送过来。衣料、珠宝、字画、文房四宝、西洋闹钟等物,直装了满满的三个柳条箱子。如茵虽一再推辞不受,妗子却反复嘱咐:"你推脱什么?给你什么只管要就是了!各房给你的东西,原是恁舅事先交待下,名义是陪送你出嫁的。这些,都是从公账上已划了银子、各房都拨了分例的。你不要,人家不会说你清高,反倒说你不好巴结!而且,回到家去,大家明知你好歹也在京城恁当官的舅家待了这么久,见了家里的兄弟姐妹、大娘嫂子的,你拿什么去应付?东西不拘大小,人人伸头都有一份儿,恁娘的脸上也跟着体面不是?这些东西,可不单单只是你一个人赏了人家什么!其实,更是恁娘的娘家人赏了人家什么呵!"

    见妗子说的有理,如茵只得受领了众位姨妈的情份。一一谢过后,又一一让姑姥娘和妗子过了目,这才一样样地收好了。

    舅舅特意交待大表哥,让专门派了一辆带篷的胶轮马车送她回家。除派了一位可靠的管事,另还派了三个带洋枪的亲兵一路护送。交待下了:若表小姐这次只是回家看看,他们可在山城住上几天,等着随小姐一起返京。若表小姐执意不肯回来时,再返回来交差罢。

    暮秋季节,触目之处,一片荒凉。

    行旅途中,官道两旁的黄叶随秋风纷纷飘零着。一路之上,不时闪过曾似相识的旧日景致。

    黄河渡口,依旧浑浑莽莽的天上之水,依旧遥遥无际的河滩蒲苇。只不过,当日那万竿苍荻,如今竟成了眼下这萧萧瑟瑟的枯苇败蒲。

    一路之上,如茵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朦胧。一时又涌起了对逸之的怨恨来:梁逸之啊梁逸之!我虽身为女流,却并不比你少读圣贤!若舅舅果真是那种卖主求荣、不仁不义之辈,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随你浪迹天涯!可是,大丈夫行事为人,总当能屈能伸、能穷能达、能忍能容,才算得真豪杰大英雄!无故加之不怒,猝然临之不惊,而后方可成就大功名、建立大功业!似你这般动辄负气,伤了舅舅的心、断了这份情事小;真不知你无根无底地又如何去实现你那报国救民、御敌杀贼的雄图大志?一时又怨自己:他既无情,我何有义?何以依旧痴心挂念?何以这般寻寻觅觅?

    左思右想,觉得自己那一颗心真是千疮百孔,再也无法补缀了!

    她抱定了主意:和梁逸之最后一见,把话撩明!尔后削发为尼,皈依佛门!从此再也不闻不问这个红尘乱世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她愿意为了谭先生等六位忠义之士,为了舅舅,也为了自己,黄卷青灯,终生礼佛,赎尽前生孽因、今生恶业和来世果报!

    天将昏未昏时分,沾满旅尘的马车终于玎玎玲玎地停到了山城刘家大门外。

    此时的如茵已是身心俱灰,恍如隔世。她迷迷朦朦地随众人迈进家院,被丫头扶进自己的闺房,一头栽倒在床上,不吃也不喝,直直昏睡了一天两夜

    第三天,娘和两个婶娘过来问她话时,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答。只是像个呆子似的,把自己当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个小包袱放好,看样子,竟像是仍旧还要出远门的样子。

    娘看出了闺女神情的反常来。一面令丫头送来饭菜,一面在一旁细声询问:在家住两天,还要回京去么?如茵神情痴呆地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仍旧不作一语。

    娘更是惊诧了!

    重新询问了一番送护的家人:京城那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小姐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管事的如何知道这里的隐情?只说离京时,老爷、太太和大爷都交待了,若是表小姐在山城老家住几天还回京城的话,让小的仍旧护送小姐随车回京。表小姐若是不想再回京时,烦请姑太太写个回信,小的歇了这么好几天,也该回京交差了。

    如茵娘更是诧异了:"夏天,你们老爷太太在信中说,由老爷做主在京城为表小姐定下了一门亲事,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家中情形如何?定下好日子没有?"

    下人仍旧一问三不知。

    如茵娘越发慌乱了。虽然这次出门护送如茵回家,哥哥嫂子也有信捎来的。可信上只说小姐想回老家看看,并问了家中各位亲戚都好的话,其他什么也没有多说。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如茵娘仍旧追问:"京城,你们老太太、老爷、太太和姨太太、大爷和小爷、小姐都好么?"

    两个家人说:"一切都好!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还有大爷、大奶奶,姨太太们并一群小爷和小姐都好。小的出门时,老太太反复嘱咐小的,代问这边家中众位老爷、太太和姑老爷、姑太太好,并问各位爷和小姐都好。"

    如茵娘坐立不安起来:既然一切都好,为何这次侄子记儿代四哥、四嫂写的信中,竟连一句也没有提到由哥嫂作主在京城为如茵所定亲事的话?而且,管事的竟也不知有此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哦!兴许事情出在亲家那里了?

    前些日子,如茵的父亲从任上回家,说起京城前些时候很乱,一会儿是皇上发诏搞变法、改官制、办学校;一会儿又传出两宫闹翻,太后训政,还杀了好几个撺掇皇上武力变法的朝廷大员,革了一大群支持变法官员的职。心下便猜想着:准是表哥作主定的那家人,这次也受了什么连累?所以,闺女才成了这样子的?

    虽说心里烦得很,可又怕提起这话,更惹得女儿伤心。故而暂且隐忍着。心下思量:吴家若是知道了此事,真不知该怎样幸灾乐祸啦!一时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实不该让女儿进京一趟!如今,弄得不上不下、进退两难的境地,岂不更叫人笑话?若不然,这时阖家早就着手准备和吴家二爷完婚的事了,如何会平白地闹出这般折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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