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中却还从未听说过,大愚罗汉以绝世奇僧,行武林亘古未有之异举,因而整个武林对寒月清,可说是充满了好奇心,这也是寒月清甫出江湖即轰动天下的一个极重要的原因。
赵肃看着寒月清,一脸凝重,道:“我观姑娘,锋芒内敛,神不外露,武学修为实已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而至返朴归真的境界。大愚罗汉了不起啊。四十年后竟又给本教培养出了一个如此厉害的对手。”
寒月清抱剑道:“不敢当赵老夸奖,但小女子更加佩服天龙,四十年前,天龙手握百万弟子,本来完全可以凭武力一统江湖,但天龙以冲天豪气,竟肯答应先师的赌约,甚至许诺,赢不了先师和灵凤,就自动解散天龙教,且果然言出必践,如此豪气及一诺千金的勇气,今日想来,仍叫人为之神往。”
赵肃微微一笑:“姑娘明赞暗贬,是说我们不遵守诺言喽。”
寒月清毫不犹豫的点头:“是。贵教主四十年前曾和先师约定,天龙弟子退出江湖,再不参与武林争斗,赵老想必还记得吧。”
赵肃点头:“当然记得,但姑娘想过没有,今天的事不是武林争斗,是你们要杀我们万坛主的姑爷。如果说有人要杀我们的亲人,我们也须袖手旁观,这样的道理,即便尊师在此,也不敢苟同吧。”
“赵老有点狡辨的味道了。”寒月清针锋相对:“万事皆有根源,有因果,今日冲突的根源,是王一灵害死了方大侠,我们才找他算帐,如果赵老不问因,只看果,如此糊涂的算法,即便贵教主在此,也要皱起眉头了。”
赵肃呵呵笑:“不愧是大愚罗汉的高足,果然是有来有往。但是姑娘,你要弄清楚,说害死方剑诗,是你们自己人说的,我家姑爷并未承认。”
“老匹夫,你这是强辞夺理。”紫龙真人怒叫。
赵肃大怒:“牛鼻子,老夫便强辞夺理了,你又怎地?”
刘冲冷笑:“他能怎地,最多似昨夜一般落荒而逃罢了。”
紫龙真人大怒,眼中如要喷出火来,猛地盯着寒月清道:“寒姑娘,你若再坚持己见,我武当派惟有退出侠义道联盟,独自与几个老匹夫拼个鱼死网破。”
赵肃大笑:“别一厢情愿了,你以为鱼死了网一定会破?五派联手,或许可以和我们一斗,光你武当一派,踩死你比踩死只蚂蚁还容易。”
自有武当以来,天下谁如此小看过武当派,紫龙真人简直气疯了,狂叫:“我碎了你这老匹夫。”悟本、天风子却以兹事体大,死命拦着紫龙真人,天风子道:“紫龙道兄,我们听寒姑娘的。”
五大掌门五双眼睛一齐看着寒月清,紫龙和极化的眼里狂怒如雷,悟本、法性三个却是焦急愤怒中带着深深的忧虑,还有殷切的企盼,企盼她能象当年的大愚罗汉一般,展示绝大智慧,解决这个难题。
寒月清肩上,刹时如压上了一副万斤重担。
她似乎又听到了师父临终前的话:“团结侠义道,尤其是五大门派,尽力避免与天龙旧属冲突,天龙旧属虽已今不如昔,潜势力仍是极为惊人,只能在泰山大会上让天龙自己约束他们,而不能企图凭武力去对付他们,那将酿成前所未有的惨祸。”
然而现在怎么办呢?紫龙真人以退出侠义道、独力拼死相威胁,天龙旧属却又是强硬无比,寸步不让。
寒月清无疑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否则,大愚禅师也不会选中她,更不会开和尚收女弟子这一武林亘古未有之先例。
但此时能怎么办呢?拼,武林血雨腥风从此开始,可以说,四十年前大愚罗汉的大苦心也将化为飞灰。不拼,侠义道将分崩离析。
船到江心,马行狭道。寒月清忍不住在心里叫:“师父,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一灵的目光始终凝聚在寒月清脸上,于她为难的心情看得一清二楚,这时猛地想到一事,叫了起来:“仙子姐姐,我有个主意,我们去找七夫人,我会摄魂大法,可以叫她说出真相。”
话未落音,寒月清猛地转头望着他,眼中极度的恼怒和痛恨叫一灵差点跳起来,颤声叫道:“怎么了?”
“你好无耻。”寒月清冷冷的道:“杀了方大侠还不算,又去杀了七夫人,现在却来说这样的话。”
“七夫人死了?”一灵惊叫:“怎么会这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寒月清转过头,再不看他,对赵肃道:“赵老,天龙旧属难道真的要与侠义道一拼吗?”她的语调沉重,心间似乎压着三座大山,而让这样一位清雅若仙的女孩子如此为难,任何人心里也都不好受。
赵肃看着寒月清,诚恳的道:“寒姑娘,不是老朽要与你为难,实在是事出无奈。王公子是我们的姑爷,实话说吧,不论他杀了人也好,没杀人也罢,我们都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寒月清点点头,道:“赵老,谢谢你这么说,有你这句话,不论后果怎么样,我想师父都不会怪我了。”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眼中突然光芒大盛,看着赵肃道:“赵老,四十年前,先师与贵教主泰山一赌,千古传名,今日我也想与赵老赌一局,我一个人,赵老任指三人,我输了,方大侠七夫人的死由我负责,我赢了,王一灵交给我,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赵肃五个的武功,有目共睹,都已是武林超一流好手。以三人的合力,除非大愚罗汉复生,或许能胜,但还只是或许。寒月清武功虽强,未必还能强过大愚罗汉去?因此几乎可以肯定,必输无疑。
但真的是这样吗?赵肃五个却没一个人敢肯定。
四十年前那场豪赌,将一个如日中天的天龙教赌得烟消云散,原因就是天龙的自信,以及包括赵肃五个在内的所有的天龙弟子都太自信了。
谁知今天会出现一个怎么样的结果呢?
赵肃五个面面相觑,没一个人吱声答应。心里没底,四十年的教训犹在眼前。不答应,则天龙旧属合三人之力竟不敢答应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的挑战,所有天龙旧属的面子都将丢得干干净净。
一灵也不吱声,他心中充满矛盾,既希望五老答应,因为不论输赢,至少可以解除寒月清的痛苦为难。眼看着她左右为难,一灵当真整个心都碎了。但他又希望五老不答应,因为不论谁输谁赢,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五老赢,伤的是寒月清,五老输,伤的是万小霞三女,而这四个女子,在他心中的份量是一样重的。
首先出声的是法性神尼。
“不行,这样不好,至少不公平。”
“是呀,三对一,又是大对小,这怎么可以。”天风子附和。
悟本禅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万一小师叔有个闪失,叫我如何向师叔交待?”
寒月清淡淡一笑:“师父面前,我自会交代,没赌之前,谁知胜负如何,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即便我输了,也不一定就会送命,只是对不住武当道友了。”
紫龙真人呼呼喘气,道:“我认了,如果寒姑娘输了,我武当派将以大局为重,力促侠义道的团结。”紫龙真人性子虽烈,不是草包,他知道寒月清为难,更知道冲动于事无补,寒月清肯这么做,实已冒了极大的险,他不能不领这个情。
寒月清大喜,道:“谢谢道长。”转身看着五老,道:“如何,敢不敢赌一局,以五老的威望,不至于说不敢吧。”她竟然用上了激将法。
赵肃五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仍是难以下定决心。便在这时,万小霞站了出来,道:“寒姐姐,我很喜欢你,不希望你受伤害,而我更爱我的夫君,他的性命重于一切,是不可以拿来赌赛的,所以,我以地、人两坛少坛主的身份下令,不许赵爷爷几个和你赌赛。”她从怀中摸出一块镶着金龙的令牌,高高举起。
赵肃五个一齐掬身:“遵令。”
“啊。”狂怒中的紫龙真人猛地仰天一声怒吼,抽出剑便向万小霞冲去,这边五老闻风而动,一齐挡在万小霞面前,一刀一枪三剑,齐对着紫龙真人。
后面的古威眼见大动干戈,手一扬,一支火箭飞起,整个洛阳城里立时喊杀声连天。
眼见一场大战再难避免,便在这时,猛听到一声顿喝:“都不要动。”
众人齐吃一惊,凝睛看时,只见一个青衫女子,站在一灵背后,手中一柄长剑,正架在一灵的脖子上,而一灵身子僵硬,显然已给点了穴道。场中这么多人,混乱之中,竟没人看见她是怎么来的。
这青衫女子二十来岁年纪,容貌极美,几乎可以和寒月清平分秋色。只是太冷,让人看一眼,便不由自主的凛然生寒,寒月清也冷,但她的冷是一种出尘离俗的清逸,让人生出一种仰慕,一种不敢亵渎的崇敬。而这青衫女子的冷,却象一块万古玄冰,叫人心生畏惧,避而远之。
“都不要动。”青衫女子道:“五派动,就放了这小子,天龙旧属动,我杀了这小子。”
寒月清几个摸不着头脑,静观其变。万小霞这面却是又惊又怒,金凤姣突然叫了起来:“朱萱,你是朱家朱萱姐姐。”
这女子,竟是江南四大家中,排名第一而久不露面的朱家两姐妹之一。
朱萱抬眼看她:“凤丫头记性不坏,是我。”
金凤姣吁了一口气,叫道:“萱姐姐你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小妹的夫君,你快放了他。”就要走过去。
“站住。”朱萱一声喝叫,吓了金凤姣一跳,也叫水莲柔、万小霞方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萱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金凤姣又惊又怒。
“没什么意思,借你的夫君一用。”朱萱冷冷的瞟她一眼,转眼看向寒月清,道:“我和你赌,你赢了,这小子归你,你输了,两个条件,一,前仇既往不咎,二,五大派须得推举我为侠义道的盟主。”寒月清还在犹豫,金凤姣已叫了起来:“不行。”她又惊又怒,叫道:“朱萱,江南四大家素来同进同退,你不帮我也罢了,怎么拿我夫君的性命去和人赌赛。”
“凤丫头放心,我是在帮你,你没听我提了两个条件,赢了,你这宝贝夫君也就没事了。”
“谁知道你能不能赢她?”金凤姣叫:“你若输了呢?”
“那你只好守寡了。”朱萱冷然一笑,猛地喝道:“都给我退到楼上去,否则,我一剑就斩了他。”
她话中的寒气叫所有人都心中一颤。有些人大叫大嚷说要将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你可以不相信,但绝对不能不相信她,虽然她的语调并不高。
赵肃突然对寒月清道:“不管输赢,天龙旧属都不答应和你打赌,如果我家姑爷受了伤害,侠义道将有成千上万的人遭殃。”
朱萱一声冷哼,看着万小霞道:“答应我和寒月清赌,至少还有几分希望,不答应,这小子马上人头落地。”
她声音太冷,万小霞心中一紧,忙叫:“我答应。”随即又加了一句:“我保证天龙旧属不反悔。”
朱萱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寒月清和五大掌门:“如何?”
寒月清先前不答应,就是怕说了不算,天龙旧属施加报复,这时与五大掌门对视一眼,五掌门一齐点头,紫龙真人道:“你若赢了,我武当派率先推举你为侠义道盟主。”
朱萱大喜,道:“好。”看着三女五老道:“都给我退到楼上去。”
三女五老无可奈何,只得退回太白楼。
朱萱又对五大掌门道:“为保公平,你们五个也退开三十步。”五大掌门依言退开。
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街中心对峙的两个女子身上。两个绝世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