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形,立即有人报于姚小玉、南荒睡尼得知,所有在场人物,无不抱着莫大怀疑而暂时沉默。
因为那七根天罡如意针穿透钢环,未伤人体,尚可说得林凝碧暗器手法之准,但七只勾魂紫燕,七粒玄门日月珠在即将打中唐子羽刹那之间,一齐落地,却其故何在?
这具五牛分尸盘,陈设在广场中央,周围除了正在较技的林凝碧、欧阳凤及妙空道人外,只有五头大水牛,别无其他任何人物。
如此奇特情形,只有一种假设,可能加以解释,就是那位被五只钢练,紧紧束在五牛分尸盘上的千面空空唐子羽,身怀比姚小玉所练天魔十二绝中碧目天罗更为高明的佛门无相神功或道家无形罡气。
但这种可能假设,几乎绝不可能,因为除了邵小绿、妙悟、妙空兄弟,不大清楚唐子羽武功深浅以外,南荒睡尼梦大师及姚小玉、淳于俊等,均深知这位当代神偷的空空妙手,及化装特技,虽极出色难当,然武学功力方面,却仅仅凑数上乘。
全场静默片刻以后,林凝碧首先发话,向欧阳凤、妙空道人微笑说道:“这第一阵胜负,怎样算法?我们三七二十一件暗器,并无任何一件打中唐老前辈。是否算作和局,再重新开始第二阵的内功真气比赛?”
妙空道人、欧阳凤均惊疑交并,默默无言。但远会在花雨坪上的姚小玉,却秀眉微轩,叫道:“既然较技,必须公平,玄门日月珠、勾魂紫燕中途落地,天罡如意针确根根齐透钢环,其中虽有可疑,但在这疑点无法弄清之前,暗器比赛,仍应判作林凝碧获胜。”
姚小玉的这几句话,听得南荒睡尼梦大师,及淳于俊心中暗觉这位姚小玉,毕竟要比邵小绿等高明的多,含有一种领导群魔的气派。
欧阳凤听师傅这样一说,双眉一蹙,眼内凶光微转之下,却向妙空笑道:“妙空道长,这第二阵是彼此比较真气内力,至于怎样施为,敬请道长决定。”
一面发话,一面却目光微瞥唐子羽,向妙空道人暗施眼色。
妙空道人知才所发玄门日月珠是凝聚八成以上真力,威势之强,可贯穿金石,居然糊里糊涂自行坠落,心中早就惊疑不服,如今见欧阳凤向自己暗施眼色,于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妙空道人点头说道:“我们不必另出新题,仍可在这老愉身上施为便了”
活刚至此,姚小玉突然高声叫道:“真气内力与暗器不同,你们欲在唐老偷身上施为,却不许伤他性命。因为我恨透此人,要教他尝尝五牛分尸的奇异滋味。”
欧阳凤听出师傅话中的话,是因适才暗器比赛太已出人意料,唯恐唐子羽万一出什么花样,遂暗示可趁此比较真气内力机会,使唐子羽稍受损伤,只要保持他一丝残气不断即可。
故在听完以后,向妙空道人诡笑一声说:“妙空道人既然这等说法,欧阳风等自当勉力学步,但请如我恩师所言,为我老偷儿保留一丝残气,使他少时作最后享受。”
林凝碧闻言,蹙眉深思,淳于俊也更为唐子羽悬心,南荒睡尼则认为适才暗器比赛,既有那等异事,这次唐子羽也未必能受伤,自己亦复留神注意,倒看这暗中是何人相助及怎样相助。
各人均自心怀疑虑,只是那位最先陷碧目谷内,身中金蚕恶蛊的铁杜金钩焦天啸,却仿佛乐观已极,安然坐在椅上,不时发出豪朗微笑。
妙空道人听完欧阳凤话后,哈哈狂笑道:“贫道所练五阴掌力,专门讲究透纸碎石、隔物伤人。我要这老偷儿只是受虚掠,不受损伤,却在他背后的五牛分尺盘击出一透空掌印。”
说完,丹田聚劲,右掌微提,向前走了四步,将功力调匀,遂在距离唐子羽身前七八尺远之处立足,当胸舒掌轻推,果然悠悠闲闲地,不带任何气劲。
淳于俊知道五阴掌力是一种极为上乘的阴毒掌力,表面虽说可以透纸穿石,隔物伤人,其实在阴柔劲气的威力之下,所谓纸物照样要受极重无形损害。
照妙空道人的火候功力来看,倘若唐子羽背后的五牛分尸盘上真被他击出一个透空掌印,则这位当世神偷的脏腑之间,亦必受损极重,至少一身武学,归诸乌有。
众目睽睽之下,被五只钢丝环紧束在五牛分尸盘上的唐子羽,胸前衣襟略为飘动,人也似被五阴掌力的阴寒劲气所袭,打了个寒噤,微睁双目,对妙空道人淡淡看了一眼。
妙空道人得意笑道:“欧阳姑娘,你去看看这唐老偷背后笑腰、精促两穴之间的五牛分尸盘上,是否有一只透明掌印。”
欧阳凤知道妙空道人当着这许多武林高手,不会胡吹,心中也自颇为佩服对方五指阴掌确实神妙。
但等她纵到唐子羽身后,注目看时,确不禁大觉诧然,只见那五牛分尸盘完完整整,哪里像妙空道人所说,在精促、笑腰两穴之间的位置以上,有什么透明掌印。
妙空道人满怀得意之下,一见欧阳凤这等神情,便知又生岔气,道袍飘处,也自纵到唐子羽身后观看。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妙空道人顿时满脸通红,羞疑惊怒交集,想不到自己一身上乘神功,及玄门日月珠精妙暗器,何以对老偷儿完全失效?
这时花雨坪上,姚小玉及南荒睡尼梦大师,四道冷寒似箭目光,却在极其镇定地扫视全场,所差别的,只是姚小玉疑中带惊,梦大师疑中带喜而已。
淳于俊则心头比较明白,知道既有这等出人意料的事发生,十有八九,是那位神出鬼没的绝代奇人白江州白二先生,业已隐身暗中相助。
但场中一片平原,既无巨树,又无怪石,这位宛如神龙天骄的白二先生,到底藏在何处?
他疑念未了,欧阳凤却已柳眉双挑,向妙空道人说道:“妙空道长,你五阴掌力既然失效,欧阳凤却愿再试试我门绝学天魔掌力。”
话完,目中碧光一闪,方要凝气施为,姚小玉突然高声叫道:“欧阳凤,不要用天魔掌力!妙空道长的五阴掌既然无功,你何不用我所传的惊雷神掌?”
欧阳凤知道自己在惊雷神掌上的功力造诣,还远不及天魔掌力,师傅如此说法之意,无非要自己用这种阳刚绝学,迫得暗中弄鬼之人,现出痕迹。
欧阳凤躬身领命,走到五牛分尸盘前七八尺远之处,凝神卓立,缓缓自丹田提聚真气,贯于右掌,娇叱一声,衣袖疾扬,一股隐挟风雷的刚猛劲力,便自出手,并发话说道:“我这一记惊雷神掌,要把老偷儿双腿腿骨自膝以下,完全震碎,而令他身后的五牛分尸盘丝毫无伤。”
话方至此,林凝碧与坐在椅中观战的焦天啸不由同自失声冷笑,原来那惊雷神掌到处,唐子羽向欧阳凤睁目一笑,神情自若,毫无伤损,但身后自膝以下的五牛分尸盘却恰恰与欧阳凤所说相反,被震得克察一声,一片裂响。
这一来妙空道人露出嘲笑之色,欧阳凤满脸飞红,姚小玉确深吃一惊,暗想唐子羽不怕阴柔的五阴掌力,不惧阳刚的惊雷神掌,暗器到他身上,又会自行落地,更看不出丝毫外人相助的蛛丝马迹,难道这老偷居然练有自己都不会的武林无上神功不坏身法?
姚小玉想到此处,又不禁暗自蹙眉摇头,因为这绝世神功不坏身法,不但绝非唐子羽这等人物所擅,所有当世武林出类拔萃的群豪,也未听说有谁精擅此类功力。
何况对方若身怀此等神功,又怎会在初进碧目谷内,便被南宫凤施展氤氲迷香擒去。
姚小玉反复忖思,疑团难解,忽地哂然失笑,决定等林凝碧把这场比赛交代下来,便自传令将唐子羽实行五牛分尸,一切难于推断的奇异之事,岂不水落石出?
这时林凝碧见妙空道人及欧阳风又复双双无功,遂笑吟吟地走向场中,向他们以一种调侃语气说道:“这位唐老前辈,大概江湖行道积德太多,以致冥冥中自有鬼神暗加保护,我一来与这位老人家相识,是他后辈,二来因你们前车之鉴,不敢狂妄无礼,只在他那束钢环以上,略施火候未纯的玄天指点缀点缀,彼此仍在拆招过手之间,分分胜负便了。”
这玄天指三字,不禁听得姚小玉心头一动,又复想起那位荷花尊者达禅,在卓云峰下,相互狠拼的,身着白衣,腰系长带美妇,难道真是心目之中,最怯惧的强仇大敌?
欧阳凤则以为林凝碧用玄天指帮助唐子羽毁那五只钢环,不由微微变色,方待喝止,但林凝碧动作太快,话音刚落,便已伸手向五牛分尸盘上,隔空连点五指。
因为姚小玉一再吩咐,这唐子羽是自己最恨之人,无论如何,必在今夜杀死泄愤,千万注意防范,不使逃脱,故而欧阳凤见林凝碧业已施为,遂赶紧纵到五牛分尸盘前,加以查看。
只见紧束唐子羽双腿双臂,以及咽喉要害的钢环,仅被林凝碧用玄天指力,把向外翻的一面,击得略为平扁,其他不似有甚损坏。
欧阳风因放心不下,伸手将钢环逐一检查,直等看出只只完好无损以后,方转身欲与林凝碧及妙空道人,作最后一场互相过手之战。
就在她嘴唇微动,尚未发话之际,姚小玉突然身形微闪,飘下花雨坪,曼妙轻盈地走向场内。
南荒睡尼梦大师及淳于俊猜不透姚小玉这突然飘身下场用意,遂也自一同赶到。
姚小玉伸手向呼延凤取过那柄龙渊宝剑,面对欧阳凤及妙空道人冷冷说道;“你们先前已议定,以暗器,内力,及互相过手三阵,决定输赢,如今两阵已完,暗器内力,双双失效,林凝碧所施天罡如意针,玄天指却均在五牛分尸盘的钢环上表现功劲手法并收敛得恰到好处,未曾伤损老偷儿分毫,故而第三阵根本不需要互相过手,这柄龙渊宝剑便已为林凝碧所得。”
话完,便将手内龙渊宝剑,向林凝碧含笑递去。
林凝碧想不到这位碧目魔娘会如此风度,及如此公平措置,不由目光微瞥南荒睡尼梦大师,梦大师含笑点头,示意她尽管接剑。
欧阳凤垂首不语,其中最难堪的,自然要数妙空道人,以北岳双仙之尊,与两个年轻后辈,下场较艺,居然三阵未了,便告糊里糊涂惨遭铩羽,只得满面羞惭地赧然长叹。
姚小玉等林凝碧接过龙渊宝剑,倏然面色一冷,向被束在五牛分尸盘上的唐子羽说道:“唐老偷儿,当年若不是你帮助褚珏盗去我天魔十二解,则姚小玉这廿余年苦功以下,全效练成,放眼乾坤,尚有何人能与我互相抗争?”
姚小玉说到此处,目光淡淡一扫,旁边的南荒睡尼梦大师,似乎有点挑战之意。
梦大师仿如未觉,两道炯炯眼神,却盯在丈许以外唐子羽身上,不住端详,眉头暗聚,若有思索。
姚小玉又复说道:“故而这二十多年以来,我在碧目谷中,唯一所惧的,就是你这老偷儿活的不长,使我无法亲手报复,以泄积怨。”
那位被束在五牛分尸盘上的唐子羽,竟然略闭双目,向姚小玉又似歉疚、又似揶揄地微微一笑。
姚小玉被唐子羽目光中的异样神情激怒,冷然向远远侍立的苗人,用汉语叫道:“你们把这五牛分尸盘,套牛去键,听我命令行事。”
那五头大水牛,自将分尸盘拖到场中以后,便被苗人摘下头上套索,牵过一旁,如今听得碧目魔娘招呼,遂又将水牛套好,抽去盘背中心使五角互相连锁的一根极粗铁键,手执长鞭,但等姚小玉一声舍下,便鞭牛疾驰,使唐子羽身首手足均被活活拉断,分尸惨死。
淳于俊见状,不禁心头微跳,正自轻扯南荒睡尼梦大师衣角,请她赶快设法阻止姚小玉行凶,以援救唐子羽的性命之际,梦大师却用蚁语传声,在淳于俊耳边,低低说道:“淳于贤侄,不必担忧,今夜的种种怪事,已被我略略看出端倪,老偷儿非但不会惨死,必然还有出人意料的精彩好戏。”
淳于俊暗想,碧目谷地形特殊,任何人均无法潜入谷中,怎么会接连发生这么多不可思异的怪事?梦大师说已看出端倪,却不知她看出什么?
他疑云阵阵,方自忖思,那姚小玉向南荒睡尼梦大师微笑说道:“姚小玉含恨廿年,不能不报,尚望大师不要怪我凶狂残酷。”
这时,连红袍羽士邵小绿,及北岳双仙也起身走近,观看这场江湖少见的五牛分尸之举。
南荒睡尼梦大师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神色异常平静地缓缓答道:“在佛家来说,不论怎么死法,均系解脱,能以一身骨肉,了断恩仇,倒无挂无牵,免的再欠来世之债。唐子羽生时以易容及神偷绝技,得享盛名,死时又惨遭五牛分尸,确实生死不凡,可谓异数。”
姚小玉想不到南荒睡尼竟如此答话,两道秀眉微耸之下,向那分立五方的五名苗人,冷然说道:“尚有不少武林高人,待较绝技,不必为这老偷儿多作拖延,你们且鞭牛分尸,让他早得解脱便了。”
淳于俊心头一阵沉重,提心吊胆地眼看那五名苗人,各挥长鞭,向那向五头大水牛的股际,刷然而落。
长鞭一落,水牛立即负痛低头怒冲。但果然怪事又来,那五只蛮力极强的大水牛,空自四蹄怒扒,却无法将那中心铁键已去的五牛分尸盘,扯得脱离分寸。
姚小玉冷笑一声,目中碧光怒射,双手十指连弹,发出几丝锐啸劲风,分向五头大水牛,破空袭去。
姚小玉号称群魔之首,自然功力绝伦,指风袭处,水牛奇痛难禁,性发如狂,同声怒吼,一齐分向各方,全力猛窜而出。
这样一来五牛分尸盘暴响连声,硬被五只水牛猛在一扯而开,分向五方,连跌带滚地冲出二三丈外,但场中沙尘四起,黄雾漫天,却未在尘雾影内,发现唐子羽颈断肢碎,血肉横飞之状。
淳于俊这才发现南荒睡尼梦大师所言不谬,果然尘雾散处,那位千面空空唐子羽,好端端地背向群雄,盘膝而坐,地下并栊着他颈间及四肢所束钢环,但已四分五裂。
所有在场群雄,一片静默。姚小玉更是面罩严霜,银牙微咬地向那唐子羽沉声叫道:“老偷儿,怪不得你敢到碧目谷中见我,原来居然有奇逢巧合,练成了武林中的绝技神功,大力金刚大坏身法,但姚小玉所练的天魔九绝未肯后人,你赶快起身,我们当场一战。”
背对群雄的唐子羽,闻言突地发出一阵厉声长笑,笑声中把头一摇,发髻立散,四散纷披,然后才慢慢起立转身,与群雄正面相对,唐子羽这一旋身,除了林凝碧、焦天啸,因与他同囚天刑石室之中,早知究竟以外,不但群邪一阵惊呼,连南荒睡尼梦大师及淳于俊均觉一震。
原来这转身面对众人的,哪里还是千面空空唐子羽,竟自变得容颜丑恶,满脸疮疤,只有权衫仍属先前所着而已。
碧目魔娘姚小玉心中将当世武林中所有成名人物容貌,电想一过,扬眉讶声问道:“我说千面空空唐子羽,何来如此神通,原来竟是神州四异中的北邙鬼叟,特意装扮,来对姚小玉加以戏弄。”
北邙鬼叟丰秋,鬼怨神愁晨钟暮鼓盖四异,白江州白二先生,三位一体之事,只有淳于俊、焦天啸两人知道,故而淳于俊直到此刻,方恍然在悟,唐子羽一路免与自己说话,并轻轻易易地,在一进碧目谷口,便被南宫凤施展氤氲迷香擒去之故。
北邙鬼叟听完碧目魔娘姚小玉话后,目中精芒四射,哈哈怪笑说道:“姚小玉,你与邵小绿两个埋首隐迹二十多年的男女魔头,突然出世,并把这成累月,躲在都阳山不开谷黄梁小筑之中,贪睡大睡的老尼姑,也弄到此处,又有什么春秋神物作为彩头,自然吸引之力太大,把我这老怪物,与唐子羽那老偷儿,双双引得贪心大动,赶来六诏。”
碧目魔娘姚小玉听得目中碧光一转,恨声问道:“老偷儿真个已到云南六诏?”
北邙鬼叟点头大笑说道:“他就在卓云峰天眼壑口,与我相逢,彼此互道寒暄,一问来意,我是来夺吴越金钩,他则因廿年不曾大偷特偷,有些手痒,日间偷了邵小绿两只雷火九龙梭,犹不过瘾,说是一样设法愉你一要紧物件。”
邵小绿至今尚未发现自己的雷火九龙梭被窃,闻言伸手腰间,摸出两根寻常铁棍,不由气得怒火腾胸,硬把两根铁棍,揉成一团铁饼。
姚小玉知道,今夜碧目谷中,群雄云集,怪事丛生,遂把颇为激动的心情,镇静下来,因月光已偏,谷中渐渐黑暗,挥手命人掌灯。
刹那之间,碧目谷内便成一片灯海,高高低低,形形色色,极为壮观悦目。
姚小玉淡笑一声,对北邙鬼叟问道:“唐老偷在我廿余年前,偷过我一部天魔十二绝,害的姚小玉至今还有天魔三绝无法修练,如今我已没有什么要物可偷。”
北邙鬼叟不等姚小玉把话说完,便即怪笑说道:“你在这里埋首六诏二十余年之间,曾否派遣门下,穷搜西南名山大泽的各种灵药异草,练成一种几乎能起死回生的续命小还丹?”
姚小玉见对方全知自己底细,不由蹙眉微愕,北邙鬼叟又复阴侧侧地怪笑几声说道:“如今老偷儿大概已经到手,告你无妨,他就是要把你这费了廿年炉火之功,新达炼成的续命小还丹偷上几粒。”
姚小玉竟似不信地哂然问道:“已经到手?难道者偷儿如今摇身会变,插翅能飞?不然他怎么进我这碧目谷内?”
北邙鬼叟大笑说道:“唐子羽不是妖魔鬼怪,自然插翼难飞,但他既称千面空空,确实摇身能变。你认为碧目谷地形奇险,无法潜掩,哪知人家早已光明正大,舒舒服服,被你接进了心腹要地以内。”
碧目魔娘姚小玉也是聪明绝顶之人,自然一点就透,先向顾休,及南宫风略施眼色,二人会意退下,然后若无其事“哦”了一声,向北邙鬼叟说道:“原你假扮千面空空唐子羽,却由唐子羽来扮荷花尊者达禅,心思确实异常巧妙,但真的荷花尊者怎的未来?他是藏派第一高手,不见得就轻易被你所害。”
淳于俊在旁听到此处,不由与旁边的南荒睡尼梦大师、林凝碧、焦天啸交换一瞥眼色,全自暗佩千面空空唐子羽及北邙鬼叟的这样化身妙计,确实高明,连自己都被对方一齐瞒得死死。
北邙鬼叟听完姚小玉问话,得意笑道:“我因隐形在天眼壑口,听得你派往迎宾的男女弟子,在闲谈中透露除了敌人以外,尚有西藏贵客要来,遂与唐老偷儿略一计议,以我一葫芦美酒,和他人剩下的上好迷神妙药,找了一处必经之道,捏造了西域酒神陶大杯,已往飞龙寺赶约等事,对坐高谈,吾人略施小计,就把荷花尊者捉弄”
北邙鬼叟继续说道:“那位武功虽好,头脑却笨的荷花尊者路过之时,听得果然动手驻足,欲加探问。唐老偷遂乘机敬以美酒,可怜莽僧三查入肚,便告颓然,被唐老偷借了他的衣衫兵刃,再编了一套谎言,即由你派遣弟子,开门揖盗,恭恭敬敬请了一位盖世神愉,到你心腹要地之中,去偷你的灵丹妙药。”
南荒睡尼梦大师等,听得忍俊不禁,姚小玉虽然表面若无其事,心头却高腾怒火,但强力加以抑压,不使显露而已。
就在此时,森罗秀士顾休和南宫凤,双双归来,由南宫凤向姚小玉躬身禀道:“那千面空空唐子羽假扮的荷花尊者达禅,业已踪迹不见,续命小还丹则果然被盗三粒。”
姚小玉碧光四射,秀眉双挑,向顾休、南宫凤,沉声说道:“替我传谕,全谷搜索。”
北邙鬼叟摇头大笑说道:“不必不必,唐老偷生平作事,何等机警,他早趁你手下全注意看我五牛分尸之际,仍旧穿着荷花尊者那套装束,大摇大摆出了碧目谷外。再过片刻,或许那真的西藏僧人,还要来呢!”
碧目魔娘姚小玉事事落后一步,被人占先,委实怒火难渲,倏然衣袖一挥,四外苗人立即腰鼓齐鸣,一片冬冬声响。
淳于俊知道姚小玉这命人击鼓之举,是要催促焦天啸等人所中蛊毒发动,不由悚然一惊,正待加以提醒,但那位诡异无伦的北邙鬼叟却仍自毫无所惧地纵声狂笑道:“姚小玉,你不要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与唐老偷既系事先密计而来,怎会单单对这苗人毒蛊不加防范?”
碧目魔娘姚小玉意似不信地冷笑一声说道:“苗人毒蛊,独具神奇,尤其你们所中的金蚕蛊威力更强,绝非一般武林药物,所能祛解。”
北邙鬼叟大笑说道:“唐老偷儿装扮荷花尊者达禅,伪称身受重伤,是要进入你内属静地,偷取续命小还丹。则我冒充唐老偷,故意被南官凤擒去之意,岂不就是要进入你的谓天刑天室,用所带特殊药物,替这林凝碧、焦天啸,疗治毒蛊。”
姚小玉一双秀眉,越听越蹙,接口讶然问道:“特殊药物?难道你们真如此深心,去过了”
北邙鬼叟点头笑道:“你猜的对,有备无患,古今名言,我来这六诏山碧目谷前,便已去过了野人山千蛮谷,以三粒稀世明珠借用了万蛊之王罗神婆的一朵鹤涎血菌。”
说到此处,竟从怀中取出一朵色如鲜血的奇菌,高高举起,给众人略观,又复揣回怀内。
碧目魔娘姚小玉久居苗疆,自然一看便即认出北邙鬼叟手中这朵鲜红奇菌,正是苗疆第一养蛊家,野人山千蛮谷,万蛊之王罗神婆特有解蛊圣药鹤涎血菌。对方有此一物在手,简直可以说是任何蛊毒,均告无功,遂再度冷然挥袖,令四面的男女苗人,停止击鼓!
林凝碧眼看碧目魔娘姚小玉气得已全身发颤,竟索性火上加油地失笑说道:“这你位碧目魔娘,似平雄心勃勃,妄图领导群魔!如今大概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所知戒了吧!”
碧目魔娘姚小玉闻言,目中炯炯碧光,一注林凝碧,哂然说道:“今夜虽然被唐老偷儿与这位北邙鬼叟一搭一档地,作弄得我们有点张皇失措,但一来无备对有备,明暗之间,终较吃亏,二来武林人物的强弱高下,还是要在功力之上,才能分出。天外之天一会,为期不远,姚小玉是否领导群雄,过了腊月初十再加论断。”
话音至此略顿,目光略扫北邙鬼叟,及南荒睡尼梦大师,又向林凝碧继续说道:“至于你所用天罡如意针,及玄天指,分明是我生平最大仇人玄仙子狄横波的路数,姚小玉曾经有言,凡与狄横波有关之人,一概杀却”
林凝碧接口问道:“我却与那位玄天仙子狄老前辈,深有渊源,你要杀,怎不动手?”
姚小玉摇头说道:“年龄辈份,两两相差,姚小玉难以举掌。”
这两句话,挑逗的性格素极刚强的林凝碧眉头双剔,傲然叫道:“你不必难以举掌,我先给你机会,你先接我玄天指力。”
话完,神功聚处,右手食指立伸,一股破空劲气,便向碧目魔娘姚小玉胸前,疾射而去。
南荒睡尼梦大师见状,低哼一声,北邙鬼叟两道浓眉也自微蹙,但在已占尽上风的情况下,怎好意思再为林凝碧抢先袒护。
姚小玉瞥见对方玄天指力所化劲风,当胸袭到,不由面容微沉,煞气立上眉梢,左掌一抬,仿佛井未凝气施为,只是漫不经意地轻轻下一挥。
武林人物过手,最怕这种硬打硬接,因为没有丝毫取巧之处,全靠火候深浅,以决胜负。休看林凝碧的玄天指力曾在不开谷口,震过红袍羽士邵小绿,但她与这碧目魔娘相较,却委实差得太远。
人家漫不经意地左掌一挥,林凝碧便觉得真气剧震,五脏欲翻,嗓口发甜,忍不住哇地一声,喷得满地都是桃花朵朵。
淳于俊虽然知道姚小玉厉害,但未想到厉害得翻掌之间,便能判人生死地步,赶紧飘身纵过看时,林凝碧已不能言语,手抚心头,满面痛苦神情。这种情形,分明脏腑之间,内伤极重,淳于俊不禁剑眉深蹙,目注南荒睡尼梦大师,梦大师也神色沉重,对他用蚁语传声说道:“林凝碧性命已在呼吸之间,你赶紧设法去找唐子羽,取他偷自姚小玉的续命小还丹加以救治,我先暂时截断她的血脉,为她延命片刻。”
一面说话,一面在缁衣大袖以内,暗地屈指轻弹,林凝碧便被无形罡气,截断周身血脉,暂时晕绝。
淳于俊闻言,已觉心如刀割,再见了林凝碧那等香魂缥缈凄惨神色,越发忍不住英雄情泪,湿透青衫。暗想自己两位红妆知己,怎的同一命运,钟素文被东瀛妙道打得长睡在天外之天的秘洞石室,如今林凝碧又”
想起钟素文,淳于俊脑中忽然想到风雷道长闵守拙赠送自己的千年雪芝,暗忖钟素文长睡天外之天,非等寻到第二粒天香豆蔻,根本无法使她回生,则不如移远就近,先利用这千年雪芝救了林凝碧目前的灾厄再说。
心念既动,为防万一延误,自然不必去寻找唐子羽,索取续命小还丹,遂打开风雷道长闵守拙所赠木匣,用匣中千年雪芝慢慢喂给林凝碧服下。
淳于俊在一旁解救林凝碧之际,那位北邙鬼叟却向姚小玉一翘拇指,哈哈笑道:“天魔九绝名不虚传,你好高明好厉害的天魔掌力!”
姚小玉听出对方语气之内,揶揄意味极浓,不由脸上微红,扬眉答道:“我因林凝碧曾用狄横波的独门玄天指及天罡如意针,恰好犯我昔日誓言,才不得不对她略下辣手。但你与梦大师若有兴趣,姚小玉照样奉陪。”
北邙鬼叟点头一笑说道:“我们既然在这碧目谷中,总得比划比划,应个景儿。但目前何必急急,且等把吴越金钩之事交待完了再说。”
姚小玉目光微瞥南荒睡尼梦大师及红袍羽士邵小绿傲然说道:“梦大师、邵小绿及你我四人,大概还称的上棋逢对手,旗鼓相当,不如就叫我们各较神功,以决定这柄吴越金钩谁属?”
北邙鬼叟摇手笑道:“以我们这样身份,轻功则可,夺宝则大大不必。任凭那柄吴越金钩锋芒之利,绝世无双,难道对于你我还有多大用处。”
姚小玉感觉这位北邙鬼叟功力如神,词锋似剑,委实太难缠,遂接口问道:“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北邙鬼叟应声说道:“老尼姑,你、我、及邵小绿四人之战,留作今日一会最后点缀,而在三方余人内,各选一人,较技夺取那柄吴越金钩便了。”
说完,回头向淳于俊怪笑道:“淳于俊,风雷道长赠送你的千年雪芝是两间灵气所钟的绝代神物,倘若以之疗伤,只要受伤人气息未断,一枝半叶入腹,即可起死回生,你怎的把整个雪芝全喂给林凝碧服食,这丫头的造化,太已不少了。”
淳于俊虽被北邙鬼叟一语提醒,但那本千年雪芝业已喂完,不由心中微觉可惜。
原来,他在惊急匆忙之下,竞忘了林凝碧已被南荒睡尼梦大师用弹指神通,暂时封闭血脉一事,以致把整本雪芝喂完,扰未见林凝碧有丝毫转之意。
北邙鬼叟又复叫道:“淳于俊,我们这边,就由你出阵,三方较技,夺取那柄吴越金钩。至于林凝碧,则无妨再让她获点老尼姑的一点好处。”
南荒睡尼大师知道林凝碧满腹均是功力,正待发挥,北邙鬼叟是要自己破例成全,用佛门转轮手法借机替她打通全身经脉,遂目注淳于俊,点头含笑说道:“为林凝碧疗伤一事,由我负责,你且去与碧目门下及北岳双仙互较身手。”
淳于俊欣然领命,轻轻放下林凝碧,手携琵琶,走向场内。
南荒睡尼梦大师果然立即动手,替林凝碧疗伤,但她这种疗伤手段,太特别,先是隔空弹指,用那丝丝劲气,点遍林凝碧周身三十六处穴位,然后突然就地抓起,向空中一抛,抛起一丈五六,再复接在手中,宛如转轮般的,不住盘弄。
碧目魔娘是大行家,自然识货,知道梦大师是用极高明、极费真力的佛门转轮手法,不由暗暗钦佩神州四异果然名不虚传,今年腊月初十的天外之天大会,自己必须特别费番心机,事先巧加安排,才可把这武林豪雄,一网打尽。
一面心中想事,一面见淳于俊业已出阵,遂含笑说道:“这场夺取吴越金钩之战,不必再比什么兵刃和暗器,干脆各凭真实功夫,在掌下一分胜负,并由你挑选对手便了。”
淳于俊闻言,也不再客气,剑眉双挑,目光电扫全场,英风勃勃,傲然朗声答道:“淳于俊选择的是北岳双仙妙悟道长,及碧目门下四风三鬼之中最强之人。”
妙悟道长一心想夺取金钩,闻言自然应声下场,但姚小玉却微作踌躇,暗忖自己门下四风三鬼之中,各有所长,淳于俊偏向最强之人索战,倒觉得难以派遣,究应命三鬼之首顾休,还是四凤之首南宫风出阵?
心头难决以下,目光自然在顾休及南宫凤二人身上,来回的查。
顾休因在卓云峰下及碧目谷中,曾与淳于俊两度交手,知道自己一身功力,未必能胜的了这玉面孟尝,故而目光时时他瞥,避免与师傅相对。
南宫凤则颇思人前显耀,神采飞扬,满面跃跃欲拭之色。
姚小玉见状,遂向南宫凤叫道:“南宫凤,这场由你出阵,但彼此只较掌法功力,不许妄以要命神砂伤人取胜。”
淳于俊接口微笑说:“这样最好,否则淳于俊虽然生平不用暗器,但身旁还有一支雷火九龙梭,正好与要命神砂一会。”
红袍羽士邵小绿听得不禁双颊飞红,向淳于俊狠狠死盯几眼。
妙悟道人见双方出场人物,均已推定,唯恐夜长梦多,遂发话问道:“我们三人之间的攻守次序,怎样决定?”
淳于俊,南宫凤尚未答言,那位北邙鬼叟便已怪笑连声说道:“先打的多耗真力,难免吃亏,后打的则以逸待劳,要占便宜,故而是公公平平地拈筹而断。”
这样办法三人自然一齐同意,但拈筹结果,占便宜的却是妙悟道人,而淳于俊、南宫凤先会一阵。
淳于俊把那面琵琶,恭恭敬敬交与北邙鬼叟,并含笑低声说道:“二先生”北邙鬼叟立即截断他的话头,怪笑说道:“我知道你是让我除非露败象,否则便不必弹奏浔阳妙韵。”
淳于俊含笑点头,躬身退下,便即施展他去世恩师峨嵋长眉叟所授武学,与南宫凤互相搏斗。
南宫凤不愧为四风之首,她施展的是姚家七煞步,及五毒青猿爪,但功力之深,与身法之妙,却又远胜欧阳凤、呼延凤。黄衣飘荡,情影奇翩,一招一式,无不惊奇诡妙。
淳于俊数招一过,便知对手极强,不敢怠慢,师门朱砂降魔掌力聚处,身形少稳力猛招沉,恰好与南宫凤路数相反。一个捷如凤燕,一个是巍若泰山,三十来招面过后,依然各擅胜场,难分轩轾。
姚小玉秀眉略蹙,目光一瞥森罗秀士顾休,顾休会意转身,向四周罗列观战的男女苗人,高声叫道:“今夜碧目谷中,佳宾云集,你们且奏一曲天魔鼓助兴。”
顾休语音才落,四外鼓声随起,音节高低疾徐,抑扬顿挫,非仅十分怪异,甚至令人听在耳内,竟有慵然神倦感。
外人听来慵然神倦,但南宫凤听来,却似增加不少精力,招术也越发怪异无伦,一连几招回环绝学,猛然进攻,把淳于俊迫得后退连连,险象横生。
淳于俊正在暗中诧异,天下事难道如此无独有偶,这南宫凤所用招数,也能配合四周鼓声之际,耳际脆响叮咚,那位又是白江州白二先生,也是北邙鬼叟的盖世奇人,亦自缓拔丝丝毫,细调玉轸。鼓声一作,琵琶一响,淳于俊及南宫凤的身影招式,益发奇谲无伦,并迅疾地化成一圈青影,一片黄云,只看得那位在旁观战静待接手的妙悟道人,紧蹙双眉,愁思满腹。
姚小玉也因南宫凤已使出自己秘传的天魔身法,仍未能占得胜面,不由深对淳于俊由危转安,所用的奇异步法,加以密切注意。
北邙鬼叟手内的琵琶行曲,弹到钧天八式中第一式时,淳于俊身形电转,足下倒踩三星,左掌如封似闭,护住当胸,右掌在空中微划半圆,带着一股奇劲掌风,倏然推出。
这一招看来并无什么特殊奇妙之处,但攻守俱备,沉稳已极,内藏变化颇多,随着对手闪避方向,追踪袭击,发挥极强威力。
南宫凤看出厉害,知道自己任凭施展何种身法闪躲,均将对方跟踪追击,抢占先机。只得功力聚起,硬接淳于俊这招在朴实中隐寓巧妙,而又劲力奇强的钧天一式。
峨嵋长眉叟昔年在中原七剑中,被推为第一剑,除了剑术极精外,所练的朱砂降魔掌力亦威震武林,可惜淳于俊从师较晚,对峨嵋剑术,所得不多,但自己刻苦用功之下,却把这朱砂降魔掌,练到了相当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