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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醉枕美人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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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

    可是,今夜,他却忽见两个这般熟悉的人(一个像是自己,一个像是自己的儿子!),好像给幽禁在北国萧索的寒冬里,这是梦?还是幻?是真?

    抑或是空?

    ——哎,是不是该听民愤,好好的惩戒罢黜长年在自己身边阿谀奉迎的那干大臣呢?

    赵佶聪敏。他其实只好逸乐,并不胡涂。身边的大权臣所为所作,胡作非为,他并非全皆懵懂,只不过,他们所做的正是他要做、想做、欲做而不便做的事,他们都为他作了,他当然心底高兴,难免重用、封赐这些人了。

    可是,万一宠信这些人会不利于自己,这又另当别论了。

    ——也许,到了时候,也该早些放手,不问国是(事),安排退隐当个道君皇帝,安静无为,终日游山玩水,享受人间安乐吧!

    (咦,刚才在似梦非梦中所见的王儿,自己也一向宠爱,会不会是神明所示,立他继承大位之意呢?那寺庙一片萧索,只有他仍陪伴着自己,那是可以感觉得出来的相依为命,可寄深重之血脉亲情啊——可是,却又怎地、王儿看自己背影的眼神,却是如此怨毒抑忿的呢?

    到底,那是怎么回事?前生?还是来世?宋徽宗道君皇帝赵佶在绝代美人李师师的兰房馥馨倚玉的幽暗中,一时也想不明白。

    是以他轻轻推开李师师,像推开了心中的一片微愁,不经意的望向窗外:

    这正好,恰望是一一

    戚少商跟孙青霞在远方月下的决斗。

    这时际,邓两大高手,已立定身影,已动剑、出手。

    出于不言情。

    因为孙青霞还狩笑着在站定古檐后向戚少商说了一句话:

    一句颇为激怒戚少商的话。

    “你的‘心剑’最好能赢我的‘天剑’,要不然,我这大色魔第一个就先奸了李师师。”

    这句活绝对激怒戚少商。

    和他的剑。

    5.相受相怜相怀疑

    他手上的剑,有个名字:

    名为“痴”

    只一字。

    他拔出了他杀人的剑,同时也说了一句伤人的话。

    “一个真正爱女人的人是不会强奸女人的。你大胆妄为、狂放任性,我都可以不管,但你近两个月来在京城至少干过十一起奸杀案,我杀你以祭天,以奠红颜,以泄公愤!你若干了这等事,就下配作武林人,也不能充好汉,更不配做人!”

    他的脸白如雪。

    衣白如雪。

    剑白胜雪。

    月也白似雪。

    “雪”意陡然大盛。

    剑意大炽。

    剑攻孙青霞。

    孙青霞一直盯着戚少商的手。

    ——不是看他的剑。

    ——也不是看他持剑的手。

    而是看他拈着半谢花儿的手指。

    他还说了一句甚为张狂的话“你说我做的我便做了,又如何!我奸尽天下美女,享尽人世之乐,快尽平生之活,你又待怎地!?”

    他也还了一剑,就像还了一个情。

    他的剑,也有名称:

    “错”

    ——他的剑名为“错”

    哎,这世上,痴痴错错,又有谁知?谁分得清?

    他们离开得远,赵佶只望见两个白衣人在月下屋脊上决战,当然听不见他们说的话。

    他只发现有一个人的身影很有点熟稔。

    他看了只觉心中一寒:

    ——这岂不是上次在熏香阁狙击他的杀手吗?

    (怎么今晚又出现了!?)

    (怎会每次来这儿见李师师,都会遇上这等煞星。

    (莫不是这些亡命之徒今晚又是冲着朕来的!?)

    ——如是,他们却又怎会动起手来呢!?

    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人已出剑,已动手,已过了一招。

    孙青霞的脸发青。

    他所立处,青瓦如黛。

    他的衣杉淡青。

    剑发青。

    仿佛连头上那一轮也是青色的月亮。

    “青”气骤然大增。

    剑芒大烈。

    剑击戚少商。

    赵佶在窗里幽黯处,只看到月下那几,那边,那上面,两人手上一道白色银光的如水,一道青色的绿芒似水,各幻化成两条水龙,嗖地交击了一下;瞬息间,两条青龙自龙迅如急电的交错了一下,立即又回到双方的手上。

    那广刹间,常年浸沉于酒色的,皇帝赵佶也没有说仔细;到底谁是青龙?准是白龙?是自龙回到白衣人手里,青龙回到青衣人手里?还是白龙落到青衣人手中;青龙落到白衣人手反正,青龙、白龙,还在屋顶那儿对峙着。

    赵佶看不仔细。

    也看不懂。

    那不是诗。

    也不是画。

    更不是韵律。

    这些他不但懂,而且精通。

    ——这些都是斯文高雅的“而”不似在屋顶上那些草莽之徒拿刀拿剑打打杀杀那么低侣。

    可是,问题是,赵佶也隐隐知道,若没有这些提剑拔刀的,他的江山早不保了;而且,若这些拿枪搭箭的都转过针锋对着他,他就连龙头都保不住了。

    他越想越心寒。

    一旦心惊,就胆跳。

    色胆子也就小了,

    他难免想起在李师师这儿,一再受惊,一再受辱,况且这人儿虽美,也一样懂得动刀动枪的,跟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也显然有密切过人,这里让他不能不心惊提防。

    他一向很爱这怀里的人儿。

    因为她善解人意,

    他一向都很怜惜她。

    可是他现在也难免对她生了怀疑。

    他今晚也不想招惹那屋顶上决战的异人,由他们打下去吧,对这些江湖奇人异士,最好还是别沾的好。

    ——主要他们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也就不想不须。不敢多追究下去了。

    所以他再也待不下去。

    他一提床上鸾铃。

    侍从立即上来进来入来,

    他匆勿就走了。

    甚至没有再与李师师温存。

    大家都不知道为何皇上这回是兴冲冲的来,却急急脚的倒踩着走了李师师却有些明白;因为她从赵佶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那两个在城里最高飞檐上决战的身影。

    ——他们对上了!

    (他们是为何而战?)

    ——为圣上?为正义?还是为我?

    李师师瞥见皇帝在黑暗里发亮的目光。

    她没想到这长年耽于声色舞歌的皇帝,居然还有那么睿智清亮的目色。

    ——尤其在这幽漆的黑暗中,份外清亮。

    她一直都没察觉他还有这一点。

    她忽然觉得有点感动:这个平日荒淫萎糜的一国之君,却在有人决战的月夜里亮着眸子在房里陪伴她。

    她为这感动真不惜为他死。

    ——只要他这时再叫她入宫,她就算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也一往无前、义无返顾。

    可惜他没叫。

    也没再召。

    他走了。

    只剩下了她。

    在房中。

    还有他勿勿行色竟留下一袭流黄色的内服,铺在床上。

    衣上隐绣着一条龙。

    张牙舞爪的龙,伏在床上很安静。

    那是一条黄龙。

    她就拿起那件内服,坐在床沿。看了一会,放在鼻下,嗅了一嗅,放到口边,对着龙头,咬了一口。

    在外面,戚少商、孙青霞交手各一招。

    是第二招。

    第一招,没动剑,只挪移了身形,转移了位置——转到有利位置才动手,而且在挪转的过程里谁也没让敌手有可趁之机,也是一种过招、交手。

    如今是第二招。

    两条剑龙、水龙自长空划过。

    又各自回到双方手里。

    心中。

    6.梦断故国山川

    皇帝回去了。

    他不禁意兴阑珊。

    ——不但惶惊不安,也带着些微少许的伤感。

    (那两个在北国寒冬、郁郁不乐、于思满脸、愁怀忧抱的人,怎么如此熟悉?

    (一个似朕!)

    (一个像是桓儿)

    (这是怎么一回事!?)

    (路遥归梦难成,梦断故国山川——江山如此多艳,怎么一下子就出现那么零星落索的情景,令人感伤!)

    (唉,但愿是梦是幻。)

    (哎,那不是真的。)

    宋徽宗始忐忑不安。

    于是意兴索然,摆驾回宫。

    他却不知道,在这一夜里,古老的月光下,苍老的屋脊上。这一个神奇幽艳的时刻里,发生了许多吊诡行异的事:

    戚少商看京城上空竟在忧错间,看见自己的前身,后世,以及俯视这城都的将来与未来。

    然后他与孙青霞决斗,就像跟自己作一死战。

    李师师却因他黑里望向窗外一双发亮的眼神而不惜为皇帝而死,但却因他匆匆而去,只留下黑里床上一袭黄色龙服而立定主意:决不入宫为妃。

    皇帝呢?

    赵佶却看到他的不幸。

    以及他所宠的太子赵桓的牺牲。

    还有他们父子两人的结局。

    这京华之夜。

    古都之月。

    或许,人生里总有哭时刻,出入时空,周游夭地,上下无碍,进退自如的时候。

    然而,戚少商与孙青霞的激战未休。

    他们出手一招,未是胜负。

    于是他们攻出了第二招。

    第二剑。

    孙青霞长身而起。

    犹如一只白鹤,激起了他顶上的怒红,如同竹叶,回到了他的青上。

    他一剑劈下去。

    直劈。

    独劈戚少商。

    戚少商身形一伏,龙之腾也,必伏乃翔。

    他是一个善于伏,故更擅于起的人;他的屈是为了伸,他的退是为了进,他的低低是为了有天高高在上。

    他的剑斜斜抛起。

    剑抵孙青霞。

    一剑自下而上。

    一剑自上而下。

    一月天下白。

    衣白如月。

    人白如衣。

    剑白如雪。

    犹胜于雪。

    但血呢?

    ——要是在这月夜里激迸的英雄血,是不是比血更血,比雪还雪,比血红!?

    然而,不止是赵佶一个人看到他俩的决战。

    赵佶是其中一个人。

    在这京华之夜里,有三个人,同时看到这一场决斗。

    道君皇帝是第一人。

    他从中也获得憬悟。

    但他不是唯一的一个,也决不是惟有他能有顿悟。

    发觉这一场剧战的,还有两人。

    但不是李师师。

    她无心观战。

    她是女的。

    她也习武,但不好武。

    女人重情。

    她只关心如何去爱,可是爱一个人,实在艰辛:她们有的只好去恨,不过恨一个人,也大过艰难。

    情是最伤人伤自己的。

    男人至忠心的是义气,不是爱,义是他的情怀。

    女人是活在气氛中的。

    所以女人钟情于爱。

    英雄就是一种传说的气氛,让人错觉自己才是让豪杰情有独钟的美人。

    所以女人爱英雄。

    其实她们不爱他们的决斗:血肉横飞的,那不好看。她们爱的是他们为她而决斗的感觉。

    她们是希望为她们决战而她们又爱慕的人,能干安无事而一定要凯旋胜利的归来。

    回到她们的怀抱里。

    然后对她们的话干依百顺.就像她一手生养成人的婴孩。

    这才是她们心目中的男子双。

    ——永远肯为她死而不是真正的送命,一直爱护她但又肯原谅她的,寸是她们深心里的情人。

    所以女人正常嫁给丈大。

    丈夫没有这种质素。

    ——而好多人,她们总是认为:不是死光了,就是没教她给遇上。

    是的,李师师尽管是遇上了一场大决战,她也关心这两个人。两位朋友,但她却无心去观赏、调解。

    你苦无心我便休。

    我若有意又如何?

    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李师师心中有一种凄落、孤伤的感觉。

    她只希望赵佶、戚少商、孙青霞他们都不要死。

    ——要不然,都打杀了算了。

    要是一定得不到,她也什么都不要了,干脆毁了算了。

    这一场决战,毁了的却不是李师师的斗志——女人有的通常不是斗志,而是死心眼。

    然而它几乎摧毁了一人的斗志。

    以及信心。

    ——他当然就是宫廷里号称国师真仙的黑光上人了!

    7.细看涛生云灭

    其时道君皇帝赵佶笃信道教,十分重用道土、方士,以致道观林立,道教兴旺,道学流行,却术士干政,妖道盛行,成了一股未世横流,神仙异说,大行其道。祸亡无日,已早见其端。

    赵佶原崇信佛教,惟嫌信佛对他好看极糜的诸般嗜好难免压制,加上想永享富贵权势,而又要求长生不老,故舍佛人道,以养生、采补、炼丹、灵异来满足是他自命仙班、自欺欺人的想法。并异想天开,要在短而急迫的有生之年达成他升仙水寿之欲,这使得不少方士如林灵素、王仔昔等以蛊感、淫巧之术。骗取他的信重,一时间,赵佶压抑佛教,道教势力,已达顶峰,岂之更甚。

    詹别野原是佛门一名小沙弥,凡经修行,终升为寺院副座。但适逢道教日盛,佛教消沉,他一咬牙,自封为道教真人,创立“黑光法门”自称有呼风唤雨,知人心事之能。蔡京与交往,利用他的言语诡谲,假借天意,向赵佶求其所需,故他将之引荐赵情,赵估见他面演法术,能顷间将一杯冰水燃成火球,又能将一沸水瞬间结冰,更能把白纸变黑,黑夜早一个时辰到、不知这只要有过人的内功,对时序逆搅的知识,以及加上一些骗人的小巧便能做到。对詹别野便深信不疑,见他崇黑好色,奉为“黑光上人”送美妇供其淫乐。

    刚才在这夤夜的京城里,尚未熟睡,仍与妇人胡颠厮混的,便是这“黑光上人”詹别野。

    他原本因受赵佶信重。赵佶既来“杏花楼”会李师师,他便也过来保驾,不过,赵佶既已跟白牡丹颠龙倒凤去了,他也不甘后人,抱着个如花美女寻好梦去。

    但他毕竟有过人之能。

    他颠归颠,却闻得有异响。

    他马上警觉。

    他翻身立起。

    可是他胯下妇人意犹未足,不知他因何忽尔鸣金收兵,还要把他撑起的粗脖子搂倒在她低低的盆地里。

    黑光上人好色。

    但他很精明。

    精明的人,总是分得清楚:什么时候该胡涂。

    ——这就是决不可以胡涂的时侯:

    皇帝就在三栋屋宇外“熏香阁”里,但有高人却在不远处交手决战,万一出了事:他可担待得起?

    他心里清楚:他的华衣美食,仆从如云,美妇爱妾,崇高地位,全是因受道君皇帝宠护而得来的。

    ——所以这皇帝的安危是他最重视的,事关他的成败荣辱,也是他衣食父母。

    所以这时候他再也不图一时之娱。

    他伸指骈点,封住了那躺在床上:如同一条大蟒蛇般在翻涌折腾的白皙女人身上之穴道。

    ——说实在的,他也刚好有点疲不能兴。

    一胡天胡帝,还有的是时候、对象;但这皇帝老板万一有事,自己可是荣华富贵一场空了!

    ——轻忽不得!

    他一窜身,到了窗前,露出一对眼睛,望到了那一场决战:

    这时候,戚少商孙青霞恰好到了第二次出剑!

    剑光是一刹。

    惊雷响千秋。

    他看到戚少商一剑向上撩去。

    然后,那就不是剑光了:

    而是火光

    一团火。

    ———团生命之儿

    这剑客竟把他生命的全部光芒,全盘注于这一剑上了!

    他的武功原本也极高:他的“黑光神功”原本就聚合了天地苍穹间一切黑暗无边力量。

    黑暗原就是无尽的。

    他的内功也是无限的。

    他一旦出于(尤其在黑夜),仿佛也跟黑暗结为一体。

    光明短促。

    黑暗亘长。

    所以他才是胜利者,可以笑在最后。

    ——别人练的都是光明的武功:有的是以掌、拳、内功来修习,有的却是用剑、刀、枪来修练。

    那是光明的、强烈、莫以争锋的力量。

    可惜,练这种仰仗光明之力的功夫愈高,功力愈是薄弱。

    烛光总有燃尽的时候。

    太阳也得将落山。

    黑暗才是真正的高人。

    ——惟独他练的是“黑暗之力”

    所以他内蕴,而且强大无边,像黑夜一样无可抵御。

    可是他面今乍见:

    那一剑。

    ——那不是剑。

    而是生命。

    ——把生命燃成一团火的光芒!

    他震惊。

    他畏怖。

    ——要是那一剑是攻向他,他也不知自己能否抵消?

    (可不可以接得了这一剑!?)

    ——光明来了,黑暗必将消散,且无所遁形。

    (难道这就是邪不胜正?黑不如白?黑暗终将遭光明逐走!?)

    他正怀疑之际,却又见另一道剑光:

    剑直向戚少商劈下来:

    剑光成了火。

    火焰。

    ——一把激情之火:

    这剑手竟把他的全部情怀偶然,尽化作这一剑:

    且一剑就斩了下来!

    在这晚之前,黑光上人一直以为光明难以久持,黑暗定必吞噬一切。

    但现在他看了这一剑如火、那一剑似光之后,他的想法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原来光明真的可以战胜黑暗。

    可是他的力量却来自黑暗。

    这应说,他岂不是一个天生的失败者?

    现在再转到光明那一边去,还来得及吗?

    还是自己硬着头皮,再强撑黑暗下去?

    要是把黑暗练到最顶峰,是不是就可以消灭光明?

    但他却天生喜欢黑,老爱躲在暗处,他恨光!

    他生来就不喜欢光亮,又教他如何站到光明的那一边去?

    既然他不能与光明为伍,他就只好与光明对立了。

    只不过,能取胜鸣?

    ——能。

    这是他以前的答案。

    可惜,他现在却看了这如火如交的两剑。

    他改变了想法:

    假如是一种光,那么,黑暗也是一种光,只不过光的色泽不一样而已。

    ——黑光。

    要是邪终不胜正,光明终于能打败黑暗,可是,只要“黑光“也是一种“光”那就是以另一种“黑色的光”来取代”白色的光”那就不能算是黑和白对立了。

    也许这便能反败为胜也未定!

    在这天晚上,詹别野目赌了戚少商与孙青霞这一战,愣住他心中无限震惊,甚至动摇了他一直以来对黑暗的钟情与坚持。

    他甚至发生了彻底的转移。

    他从那两剑交错间发出的光明之美,因而顿悟了黑暗决不能胜过光明,除非——

    黑暗也是一种美。

    一种光。

    ——就像月亮一样,阻柔也是一种光芒。

    他的转移是:

    本来是黑,现在是自,那两剑互拼成了他从黑暗里步向光明之门。

    他此际还见”黑”不是“黑”

    他看到的仿似山川大地,日月山河,他只细看涛生云灭,然而,涛不是涛,云不是云,他已云雨涛浪分不渭。

    只溅得一身湿。

    换了一阵惊。

    ——弃暗投明。

    但目睹这场的却不只有他和皇帝赵佶。

    另外还有一个人,亲睹这场午夜月下古檐上两大高手的决战。

    这人却不惊。

    只悟。

    顿悟。

    经验关不难得。

    ——一件事,做久了,自然就有经验。

    心得也不罕见。

    ——对一件熟悉的事有自己的看法就是心得。

    但悟最难。

    ——悟是一种破解,对熟悉或陌生的事都有一种彻底的理解,这得要看机遇,淬啄同时。而且是直指人心,出情人性、如冷水浇背、滚汤浇雪的省思。

    所以顿悟最是珍贵。

    明白易。

    了解从容。

    澈悟最是不可多得。

    8。满座衣冠似雪

    各攻一剑的戚少商和孙青霞,各不再攻,各收回他们的剑。

    然后就是在这时候,孙青霞突然做了一件事;他做的是在这时候无疑十分奇诡,也非常不协调。

    他居然左拧腰、右拧腰、沉左肩压右马、沉右肩压左马,然后,又站直身子,左拧颈,右拧颈再甩右肩右手指轻拍左肩右手拍打右背肝,用左肩右手轻拍右肩右手拍打在背押之后,叉站好身体,左拧腕、右拧腕、却又耸左肩平右腕贴压在脚眼,从右肩手左腕贴压右脚眼,如此往返来回,做了数次。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做“五禽戏”

    “五禽戏”动作是先切内功的初步,一种动作与内息调匀的基本方法,一点也不足为奇,不是罕见绝学。

    奇的是孙青霞居然在这时候做。

    ——难道他忘了这时候正是跟戚少商决战,而且正打得难舍、未定胜负!

    ——难道他眼里“没有”戚少商这号大敌!?

    他难道已胸有成竹?

    难道胜券在握!?

    ——还是他在出了那两剑之后,马上省觉当务之急便是;放松自己?

    放松自己在这一刻间竟变得如许重要,莫非是在下一刻(或下一次出剑里)是一场也放松不得的决战,要聚集他平生的生死之力才能应付?

    他忽然不攻了,却在月下格上做出许多放松自己。舒筋活络的动作来,显得跟这场舍死忘生、惊天动地之战。很不协调。

    但更不协调的是戚少商。

    他们交手已三招。

    动剑两次。

    看情瓜他们必会有第三次驳剑。

    可是。戚少商居然在这于钧一发的时候,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慢馒吸气,似享受空气深入浸人在每一部分、分枝开叉肺泡里,而且份外感受那种给气膨胀、充实的每一部分,然后他才徐徐的吐出了那口用过了、可以废置了的气,他吸得那么深,吐得那么慢,仿佛依依不舍的在享用那一口气的渣滓及其所有价值。

    他在享受。

    ——看到他这样呼息可以感受得到,能够呼吸,是何等欣喜开心,简直是天地同采!

    突然他在运气调息。

    ——而且还是闭上了眼睛!

    更且值此时分!

    这是他和大敌也是劲敌的孙青霞决一生死之际!

    他竟敢阈上了眼睛!

    ——这时候闭上了眼睛!不但是形同把自己的性命交予敌手,更是对敌人最大的侮蔑与轻视!

    他居然闭目、养神、运气、调息、似乎还在寻思、冥想些什么。

    且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眉一扬,唇边抹过一丝相当冷峻、冷酷且冷艳的冷笑。

    他在想些什么?

    为问要瞑目?

    他没有看孙青霞便自然不知道孙青霞在看他。

    孙青霞正在做一些柔软的动作,也不算直视戚少商。

    他看的是戚少商的手。

    那一只拈着花儿的手。

    在飞檐下,有一汉子挑着两桶“夜香”恰好经过。

    这夤夜挑粪的粗鄙汉子,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就抬起了头。

    抬头就看见屋顶上、古檐间,有两个白袍人、雪衣人,正在决战。

    屋脊上,原雕几列顺着瓦之势斜排着的神兽仙禽,映着月光,坐落在那儿,端的是满座衣冠似雪。

    春将尽。

    初夏凉。

    挑粪双子却觉得一阵寒意:

    仿佛,雪是不会下的,但只怕很快就要见血了。

    月光下,屋顶上,那儿有一场生死决战。

    就在这时候,戚少商陡然睁开了眼。

    孙青霞却霍然做了一件事。

    他一剑掷向戚少商!

    这一剑幻化成千剑,像百宿青影,投向戚少商!

    戚少商凝立不动。

    看准了,觑准了,盯准了“一字剑法”中的“一笑视好”人剑合一的发了出去;人没笑。

    人冷如冰。

    剑却笑。

    剑发出像笑的啸声。

    这一剑恰好挑在那一剑飞来的剑身中央。

    不偏不倚。

    正好正着。

    他的剑尖只轻轻一触,便一道银光把那一道幻化成千道呼啸旋转而来的青光,呼的一声,不知挑得剑到哪几去!

    这下孙青霞岂不是成了空手?

    ——然而孙青霞手中仍有剑!

    这下岂不是胜负已定?

    已?

    孙青霞仍在发动了他的攻击。

    他这一次,主力不在剑。

    而在琴。

    他就在戚少商接剑的一刹那间解开了他的琴;不止是裹琴的绒布。

    ——而是把整口琴都瓦解了?拆开了。而又及时迅速熟悉飞快的重新组合起来:

    而且还即时组合成一件很特殊的事物。

    这事物是:

    长形。弯曲。有道管子。有扳扣。匣带子钻有金色大花生米般的东西。

    然后他把这中空管子对准了戚少商。

    然而便发出了一种极为奇特的声响;

    腾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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