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门把转动。那声音其实并不大,却足以令宋凝久的心口在那一瞬间紧窒,甚至将心中刚刚扬起的一丝希望完全扑灭掉。她背后割着布条的动作微顿,然后慢慢转过头看向门板,动作仿佛被放慢了几倍般,睁大着仿佛受惊的眼眸盯着那道门板。
不要,不要!
即便她的心跳如鼓,即便她的内心在拼命呐喊,却还是无能为力地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门被人推开,随着一串脚步声传来,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向宁的一只手还握着门把,脚步停顿在门内,一眼就瞧见了蹲在柜边的她。她此时身上只穿着套黑色的蕾丝内衣,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在白皙削瘦的肩头,显得那般楚楚可怜,也动人。
是的,动人。
明明嘴里被绑着布条,布条和脸上,甚至身上都是血迹,除了狼狈,还带着凌乱的糜烂之感。如今某些漫画中走出来的女人一样,让人兽性大发都不一定。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她就听过许多男生背后赞叹,同样是漂亮的女生。宋凝久虽然不太合群了一点点,可是漂亮又出身高贵的女生就该有那么点矜持,才更显的神秘感。
同样的不合群,她向宁则就是高傲无礼、眼高于顶的。她最痛恨的一句话就是,一个残疾人的女儿到底傲什么?她也曾背后哭泣,为什么要那样说自己?而眼前的她女人就是矜持的淑女?
她不喜欢认命,可是她的父亲真的残疾,母亲为了照顾他,只能干些零工,所以家徒四璧。她学习不算好,可是很有艺术天份,然后就考上了昕丰艺术学院。
可是家里根本拿不出学费,她却死活都要去上,母亲就打她。残疾的父亲虽然残疾,却十分疼爱她。他果断夺过母亲手里的扫帚,带她去亲戚家里借。
虽然是昕丰市人,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她从小在简易的房子里长大,见识过真正的贫穷。那些亲戚平时就见到他们退避三舍,躲不掉的听到说借钱,瞬间瞪大了眼睛。
“他三叔,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早点嫁人就好了。”
“学艺术有什么前途啊,学费又贵。”
“向宁,你都这么大了要为爸妈着想,不能再给他们添累赘了。”
那些人说的话,好像个个都是为他们着想,到最后她再坚持说上学就是大逆不道一样。
“大姑,我就想上学,你借我们点钱吧,我保证第二年就还上。”她最后都哭着跪下来。
大姑看到她那样也心酸,眼里含着泪,嘴里却仍不依不饶。
“还还还,你看看你家里,你能拿什么还?”她的家里也不宽裕,两个儿子上学,她和丈夫在工厂里上班,平时生活都很紧张。最主要的是她以前也偷偷救济过他们家,差点没被丈夫打死。
“要不你就救借给她吧,听说最近有钱人都挺喜欢学生的,尤其是艺术学院的。说不定来年傍个大款,咱们还要靠着向宁借济。”姑夫不知什么时候进的门,那风凉话字字如刀刺在父女两的心头。
父亲没怒,大姑就怒了,她没本事也不能让丈夫这么糟蹋自己的侄女。于是两个夫妻厮打在一起,家里一片混乱,伴着两个表弟的哭声。
大姑埋怨嫁给姑夫的不如意,姑夫指着向宁父亲的鼻子骂,你该庆幸没嫁给你弟这样的残废,我还供得起自己的儿子读书。
后来,后来钱自然是没借到。她感到绝望而羞耻地奔出亲戚的家门,将父亲留在了那里。
她打了一个暑假的工,瞒着父母在一家夜总会出台,临开学前凑够了第一学期的费用。她一直都很刻苦,三年来也一直过着白天是学生,晚上是舞女的生活。
她怕父母追问学费的来源,所以很少回家。见识到外面的奢糜,更家看不上那个贫民窟里的简易房子。说白了就是个集装箱,夏天像蒸笼,晚上像冰窖,她想起来就怕,因为自己在那里出生,一直涨到二十岁。
她也回去过,只是偷偷从窗户里塞些自己宽裕下来挣到的钱。被父亲发现,却不敢进屋,虽然身后是父亲急切地喊着宁宁、宁宁的声音,她脚下却健步如飞。
仿佛慢一点点,自己就会被拖住,困在这里,永远都脱不了身。她虽然一边凑学费一边上课的日子辛苦,可是她也曾十分满意那样的生活。
晚上坐在昏暗的包厢里,当男人的咸猪手这三年来记不清第多少次摸进自己的短裙里时,她仍媚眼如丝地笑。心里却已经苍凉,她告诉自己再忍一年就可以。
可是谁知道就是那次,她被喝醉酒的客人强暴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这些年来总有意外,第一次的时候她差点轻生,可是她不甘心所以才活了下来。
活下来的她醒来后,只是淡定地拢了拢自己的衣服,看着镜子里被打肿的脸笑了笑,然后掏出手机随便编个理由请假。
老师不喜欢她这样的学生,因为风评不好,而且时不时就是诸多理由缺课。然而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是她能在学校顺利毕业,然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后来,是她疏忽了,明明吃了避孕药,却还是怀了孕。发现的那天她正在练舞,倒在血泊中时她才知道坏事了。如果她知道,就会自己早早的去做掉。
可是晚了,后来她被迫退了学。
有段时间也总是不懂,可是吃不上饭时她就想通了。人生不过这样,路还是要走下去。她跌在人生最低谷时,眼前的宋凝久却站在了全昕丰市所有女人心目中最完美、镀金的男子身边。
他们宣布婚讯、她携女归来、报纸上都是男子将她护在怀里如珍宝,夫妻恩爱的画面。
到底凭什么?同样都是女人,她为什么要在男人身边陪酒、陪笑,还要忍受他们污言秽语的污辱。而她却可以令一个原本花心的男人为之驻足?
凭什么?就因为她的身世比自己好?
她抓着门把的手慢慢松开,然后一步步地走过来,脚下的高跟鞋敲击着地板,发出有力的答答节奏,仿佛仍透着那么一丝刻意的高傲味道。
最终,她停在了宋凝久的身前。她就站在那里,倨高临下地看着她,全身只着了一套黑色蕾丝内衣裤的她,脸上和身上都沾染着血迹,如此狼狈的宋凝久。
矜持?淑女?神秘?
向宁想到这些形容词时,唇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自然那嘲弄中,心里是畅快的。她终于慢慢蹲下身子,一直低到与蹲在柜边的宋凝久平视,目光故意由她身上转了一圈,唇角扬起一抹弧度,笑得那般刻意的妩媚,说:“宋凝久,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她进来的时候宋凝久只顾紧张,目光由那双亮钻的高跟鞋,顺着牛仔裤往上看时,她正背光而来,直到这一刻,宋凝久才看清她的面貌,不由惊诧。
她嘴里发出模糊的呜呜声,情绪有点激动,像是在喊向宁的名字。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昔日的同学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见。
但是激动只是一瞬,她的心又随即沉下去,因为向宁能这样大肆肆而来,说明她已经与卓越混在了一起。而且她的眼神不对,从前她在学校时就莫名地将她当成敌人,此时她更不会天真地想她会帮自己。
“没错,是我。”向宁仿佛并不觉得与卓越混在一起羞耻,因为相比起来,宋凝久此时的处境比自己更狼狈。
宋凝久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眼神则戒备地回视着她。此时此刻,她不可能单纯的以为她会顾什么同学之情。
“听说你和靳少结婚了?他怎么不来救你?”她问,那目光带着尖刻的幸灾乐祸,也不过是为了刺激她罢了。
向宁以为她会激动,会愤怒,会辩解,可是宋凝久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用很平静的眼神,那样的直视仿佛可以窥探到她内心的阴暗,让她觉得骤然狼狈。
她愤怒,可是难听的话到唇边又硬生生将情绪收敛。她唇角又硬生生露出一抹笑来,她为什么要生气,她生气不正是说明了自己心虚?
这么多年,她早就将唇角的笑练的那样妩媚而明艳,却伸手一把抓过宋凝久的头发,往后拉,绷起的发根将头皮拽起,迫使她仰起脸,宋凝久眉微蹙了下,看着她。
“疼吗?”她问。
宋凝久不回答。
向宁将视线落在她嘴里带血的布条上,伸手,用力而粗鲁地帮她解开。布条扯下来的那一刻,宋凝久只感到唇边周边都火辣辣的,舌也是麻麻的,早就没了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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