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叔说着那些跟穆瑾宁毫无关系的过去,但听起来也没有半分陌生,她的双目之中一片濡湿,胸口也仿佛闷闷的,看着余叔老泪纵横,她苦苦一笑,柔声劝道。“余叔,过去的就别再谈了。”
赵嬷嬷严厉的面容上虽然缓和几分,但还是压低声音嘱咐一句:“余叔,你喝多了,这可不是小姐了,你该称皇后娘娘。”
穆瑾宁弯唇一笑,眼底恢复了自如,红唇轻启,她嗓音清冷,说的很平静,全然没有半分架子。“余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人,没必要拘泥这些礼数,我也早已将余叔当成是自家人。”
“老爷跟小姐都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余叔我这辈子都在郡王府做事,如今手脚还利索,还能给府内做几年,到死的那天也没什么后悔的。一闭上眼还能想到小姐小时候的模样,如今小少爷都这么大了,时间真是不等人啊,过的真快啊……”余叔有感而发,赵嬷嬷的话他不曾听进去多少,依旧一如既往地称呼穆瑾宁为小姐,穆峯为老爷,他笑呵呵地接过雪儿为他倒满的酒杯,喝的尽兴,说的感慨。
穆瑾宁安安静静地倾听着,酒席之上余叔的话最多了,将她小时候遭遇的趣事说的巨细无遗,她不禁笑弯了眉眼,听着有趣的时候,也曾轻笑出声,心中一片坦然。
她很高兴,她所不知道的过去,至少还活在别人的记忆之中,不曾抹掉,依旧鲜明。
酒席过后,穆瑾宁跟穆峯一道站在庭院之中,她微笑着望着眼前的男人,低低问了声:“爹,你还记得这儿吗?”
“记得啊,这是我们的家,我,淑雅,还有宁儿我们三个人的家。”穆峯点点头,满脸是笑,来到这个地方,他最熟悉的地方,他满心激动。虽然年纪不轻了,但他的记性还很好,甚至还记得自己屋内的桌椅摆设,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候为木槿树锄草施肥,只因他不想让这一棵木槿变成枯木,只因他依旧记得他的娘子最喜欢的就是这一棵木槿,当年木槿长得很高大,枝繁叶茂,其实看清楚的话才知这并非只有一棵木槿,壮大的枝桠环抱在一起,很容易令人误解这是一棵而已,当年他曾经让人栽走了一棵到了穆家墓园那淑雅的坟前,那棵木槿生的很好,今年夏天也开了很多花,他一年好几回都会去看看淑雅,同她说说话,但遗留在郡王府内的这一棵却长势不太好,他决心要照料好它,让它明年六月也能开很多好看的木槿花。
穆瑾宁抿唇一笑,面色平和,陪伴着穆峯在庭院之中站了很久,她从雪儿的手中接过厚实的外袍,为这个男人亲手披上,担心他受凉生病,眉眼之处的温柔孝顺不难看出。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这个男人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若连她都不守护他的话,他未免太孤单了。在塞外受苦的那几年,穆峯落下了病根,如今虽然耗费了几年时间调养,但依旧称不上是个健朗的男人。
“爹你要保重身子,我过阵子再来看你。”穆瑾宁见天色已晚,琼音已然在她身边提醒了一句,她也不再逗留太久时间,握了握穆峯的手,跟他辞别。
今夜,她的心格外地不平静,暗潮汹涌,很难平复。
这些人还能重新在郡王府团聚,没有被命运的洪流冲散,其中有从她小时候就陪伴跟随的老人,也有她后来才结识对她忠心耿耿的新人,但他们能够坐在一桌,已然是很大的缘分了。
告别了众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夜色深沉,一片漆黑。她迈出郡王府的大门,心中陌生的不舍情绪,让她情不自禁地回眸去看郡王府内的灯火,就是在这个地方,她度过了自己的年少时光,从这儿走出去的那一年,她却过早经历了痛苦艰难的生活,命运,蛮横地折断了她身上柔弱娇气的羽翼,逼得她睁大双目,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郡王府的牌匾早已取下,如今只是寻常的穆府两个字而已,穆峯在名义上是皇帝的国丈,但穆瑾宁却更想他在最后的几十年日子,过的跟平凡人一样安宁。她不愿再多的荣华和喧嚣纷扰,沾上这个府邸,如今的地步,她就已经餍足。
但如今回头再看,却又百转千回,不无唏嘘,她曾经失去一切,如今却又重新得到一切。或许她的内心也不无孤独,但她更庆幸的是陪伴着她的,从来不是自己一人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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