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寒门扎着灯笼,夫妻相伴相偎相依,一道出门一道归去,看着他们,真是羡慕。”
穆槿宁提着手中的桃花灯笼,跟秦昊尧并肩走着,她心中百转千回,不无感慨。
“有什么羡慕的,都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在扎灯笼过日子,你的想法实在跟别人不一样。”秦昊尧的笑声转沉,他的黑眸转向身侧的纤弱女子,语气听似鄙夷不屑,眼底却又有几分欣慰。
“我是说,两人朝夕相对几十载春秋,谈及对方的时候,还能脸上有笑,毫无厌烦之意,还能因为另一人不在身边,牵肠挂肚,实属不易。”穆槿宁停下脚步,仰起小脸看他,眸光清浅,楚楚动人。
“人人都说寒门夫妻百事哀,你却羡慕他们。”秦昊尧话是这么说,唯独自己心中,也有相同的心思。他生性城府深沉,很多事都放在心中,这世上也很难有事可以打动他,不过方才看着那个古稀老人,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慷慨解囊,自然是冲着什么才会有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却又很难说清楚是为了什么,此刻,他自然愿意听听她的说法。
“这些个灯笼个个扎实,每一根竹藤都是纤细合宜,却又经久耐用,做了几十年的灯笼,却不曾偷工减料,敷衍度日,可见是勤恳之人。看过人世间多少场风景,老夫老妻的眼底还能看得到春日花开,将灯笼做成各等世间万物的模样,对这世道没有厌恶,没有看轻,将世上之美高高挂起,让人人得见。我想那位老夫人年轻时候也是生性自由之人,心灵手巧,我看着这些个灯笼,就知道她这一生过的并不遗憾。”穆槿宁透过灯笼纸,望着这灯笼中的红烛,眼底覆上迷离之色,心中虽无愁绪,却有一片天地。
贵族之家不愁荣华,一辈子不会尝到寒门之苦,困窘之迫,成婚之后,相守一生,却也有多少有情有义的夫妻?不过是守着世间的规矩过一生,也并非如此快活惬意。
秦昊尧看着她,她说的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像是轻描淡写,却又令人深思而感。眼前的女子,曾经过了几年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未满十五就被获罪连累,一夕之间沦为轻贱奴婢,原本该是在花间赏景扑蝶的时候,她却在塞外终日劳碌,眼底也没有一分春色暖意,只有一大片光秃秃的树。
本该最自在的大好年华,她却为虚无罪名,付出最美的春秋岁月。
而如今,他想补偿她这段失去的自在年华,哪怕只是在江南逗留大半个月而已,也想要彻底补偿她。
“你就不怕他不过说些耸动的话,骗你买的这一个灯笼。”秦昊尧眼底的笑意更深,漫不经心地打趣调侃,市井小民也不见得个个心地纯良,七旬老人也不见得就不懂买卖之中的道理,既然在集市上买卖灯笼多年,或许那些话也不过是让来回走动的人流停下来买他家灯笼的幌子罢了。
“我只是觉得很美罢了。”穆槿宁自然也不确定,那个老人说话是否千真万确,不过他们在苏州不过待上几天而已,对于这个江南水乡而言,他们不过是匆匆过客,也绝不会在意老人的真话假话。她将眸子对着那双幽深黑眸,神色动容,浅笑吟吟,说的格外动情。
秦昊尧静默不语,伸手覆上她桃花一般的面庞,倒是此时此刻,站在人流之中,夜光之下,他真是觉得她美极了。
“我只是突然想,不管贫寒富贵,糟糠夫妻也好,富贵夫妻也罢,能够在几十年之后,还有这番自得其乐,不卑不亢,到底是手握千金还是扎作灯笼,还有谁在意呢?守着对方过日子,从意气风发到满面皱纹,这样的结果也很美。”她眸光一闪,自然不难从他的眼底看到几分深沉火焰,她却并不闪躲,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她的脸上汇入几分轻松之意,她对自己并不贪慕穷奢极侈,对别人却也不愿都斤斤计较,她说的坦然,并无所谓。“想到此处,是十文钱还是十两银子,倒也不再重要。”
看秦昊尧一阵沉默,唯独凝视着她,穆槿宁脸上的笑意,渐渐被冲淡,心中突然生出些许不安,幽幽说道,一笑置之。“我说的话,在你看来,是否太过孩子气?总是欠考虑,欠思量的呆话傻话,是一些可笑之极的话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