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浸湿了她随身携带的白色丝帕,为她擦拭满脸污血,他依旧记得,当年的手寒冷如冰,巨大的沉痛让他无法抑制发抖的双手。他这才彻底察觉,穆槿宁生的不像是一般的病,承受的也并非一般人可以忍耐的痛苦。
但那一瞬,血色划过他的指尖,血像是凝结在他的心里,哪怕是发妻美月的死,也不曾让他看过如此让人寒心至极的一幕。美月是病逝,与生俱来的弱不禁风,是死在他的怀中,笑着离开的,而穆槿宁却像是跌倒在血泊之中,脸上,手上,胸口的衣裳上,全都是刺目的鲜红,她脸色死白,眉头紧锁,唇角眼角血泪可见,分不清何处是血,何处是泪。
秦昊尧不难想象当下的情景,哪怕不是亲眼所见,他同样不比亲身经历的李煊更好过哪怕一丝一毫,他背脊一凉,额头却愈发火热,像是感染了风寒,唯独身体越是无力,头脑却越是清晰。否则,李煊的话也不会越来越清晰,宛若烙铁般突如其来地重重印在他的心口,血肉被撕裂融化的痛,逼得秦昊尧无法舒展紧蹙的眉头,他勉强自己背过身去,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痛苦至极的神情。
“想来皇上早年也听过这样的传闻,她的娘亲其实是被毒酒害死,而那时候,她也就在屋里,哪怕年纪还小根本不记得也不懂得。亲眼看着至亲的人死的那么惨烈,或许才让她终生无法介怀。我说的这些,皇上自然明白。”
他跟穆槿宁之间,感情不浅,怨恨也不小,他怨她总是践踏他的真心,无论他对她多好多么宠爱,穆槿宁也似乎总是视而不见。在他只爱她一人的时候狠心离开他,他怨她无论如何她也不想陪着他共享天下,他怨她哪怕是皇后的位子也无法让她舒心一笑。
他怨恨的,其实应该是自己。
他无法找到真正可以挽留她的东西。
原来他一直疏忽了,一直误解了她。
秦昊尧如今早已没有心思去深究到底如何处置李煊比较合适,听来沉闷低醇的嗓音,划过良久死寂的半空。“为何告诉朕这些?”
“那一日,是我最痛心的时候,只要能看着她活着,我都欣慰不已,遭遇任何事也不会让我比那天更不好过。”哪怕,秦昊尧一道命令就可以要他死。李煊要让秦昊尧知道,他坦诚一切,并非求的秦昊尧的原谅宽恕,他敢作敢当。李煊的胸中汇入暗暗的炽热,他将手中的拐杖越握越紧,沉声说道,依旧神色不改:“我告诉皇上这些事,是希望皇上知道之后,知道她遭过的罪和苦,往后……比过去更珍惜她。”
李煊当然知道天子的心里有她。
她,值得有一个人这么对她。
“朕不用你来教。”秦昊尧低喝一声,依旧不曾转身去看李煊,紧紧闭上黑眸,胸膛中已然暗潮汹涌,几乎让他窒息难言。沉浸在一个人的思绪之中,他面色愈发铁青,他宠她爱她,不是不知道因为他,那些年,她苦上加苦。
“无论走到哪一步,皇上的分量,终究还是比我在她心里的重。”
李煊淡淡望向秦昊尧的俊挺身影,心中却生出更多的复杂情绪,若他跟秦昊尧没有任何缘分,他也愿意承认秦昊尧比惠王更能担当整个天下,他们之间的恩怨……他却从来不想牵扯到穆槿宁。
他宁愿自己在感情上,从来不曾如此高尚,他不想让,却也无法给自己一个更好的交代。
“李煊,你是不是笃定她如今活着,都是你的功劳,朕怎么着也不会动你这个大功臣?”秦昊尧缓缓转过身来,阴鹜眼眸之内满是调侃戏谑的笑意,更显他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罢手,他当然明白穆槿宁这些年绝非是独自逍遥,更无法否认李煊的话带来的重击和震撼迟迟不曾从心中消退,但也对穆槿宁的怜惜却也绝不会让他可对几年前的事一笑置之。
“我是当做臣子的人,绝不会不懂欺君之罪的厉害。”李煊的心中落入几分寒意,他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他不抗拒,否则,他至少会想方设法拖延时日不被秦昊尧的手下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