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来自他们如今根本无法共存的身份,还有昭明太子心中的不甘。夏侯柔一直跟随着秦玄,对自己的夫君甚为了解,知晓殿下的一念而已,已经是走上了错路。
她身为昭明太子的发妻,也明白自己夫君的苦痛,父皇贬为惠王,被皇叔幽禁起来,最终得病撒手人寰,母后德庄皇后被查明这些年来的入幕之宾是父皇的侍卫统领,最终被父皇赐死在宫里……而原本应该是昭明太子的江山社稷,因为父皇跟皇叔之间的争斗,跟太子擦肩而过,他甚至必须躲躲藏藏,畏畏缩缩,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子,更无法保护自己。那些日子,是昭明太子最痛苦不堪,也是最迷惘的时候。
神色一柔,她轻轻俯下身子,覆上云歌的双手,在她生病孤独疼痛的时候,在她发觉自己怀上太子骨肉惊恐不已的时候,也正是眼前这个女人,用这一双温暖的手紧握住她,安抚她,指点她。这世上,哪怕亲生姐妹也没有如此义气相挺的度量和胆识,甚至因为瞒天过海让他们夫妻出宫,皇叔勃然大怒,一定也让崇宁诸多为难。
但她当下当真只能求崇宁,皇叔眼底只有崇宁一人,若崇宁都不愿帮他们,她不怕死,只要跟殿下一起死就是幸福,只是无法放下还不足月的腹中胎儿。“殿下也很累,心里也很苦,若我当妻子的还不站在他这边,这世上还有谁心疼他呢?哪怕我也清楚,殿下不是皇叔的敌手,我也万万不能说这些话。”
夏侯柔苦笑着说出心里话,心中满是酸楚苦涩。若是这辈子无法看到崇宁,这些心事迟早都会腐烂在肚里,她喜欢太子,自然是可以同甘共苦,只要能一家子和睦团聚,她并非贪图繁华奢华。
“当年,一定让你受累了。”夏侯柔眼底含泪,双膝一弯,跪在云歌的面前,年幼进宫,她见过许多人,心生尊崇的人却很少,但这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却是她这辈子不能忘的贵人恩人。
云歌急忙站起身来,觉得承受不起,想扶她起来,坐在暖炉旁的女娃见状,小跑过来拽着夏侯柔的衣袖,不愿看娘亲跟人下跪。夏侯柔不曾起身,却一把抱住星曜,让她一道跪在云歌的面前。
“这是我们欠你的,若没有你,也不会有星曜。”
她说的字字清晰,落在云歌的耳畔,更是将千斤巨石投入她的心湖。她原本就是平静的,但如今却很难压下莫名起伏的情绪,见状,也不免百转千回。
“孩子刚出世的时候,我给她起了个小名,叫阿宁,望她能跟你一般善解人意,聪颖宽容。”夏侯柔默默抬起眼眸,望向手足无措的云歌,唇畔噙着一抹温和至极的笑意,那些笑容软化了云歌的心,她低声说道。
“你快起来吧。”
眼看着夏侯柔最终站起身来,半响无语,她径自拉过星曜的小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寒冬腊月,虽然穿的厚实,但孩子的手背上和脸颊上有细微的皴裂,她看了许久,也于心不忍。
解开脖颈上围着的灰色獭毛围脖,亲自为星曜围在脖子上,云歌垂眸,轻轻抚着星曜红扑扑的小脸,弯唇一笑。
“娘,好暖和……”星曜睁大闪亮的双眼,转过身去朝着夏侯柔绽放笑颜,贪恋地一遍遍抚摸着脖子上的柔软围脖,一副新奇的模样。
夏侯柔咽下心中的苦涩,如今他们拥有的只是平静安宁的生活,称不上富裕,殿下原本就有渊博学识,如今在学堂里为孩子们授课教学问,一年也赚不上几两银子,她在家帮忙做些家事,栽种一些花草拿去市场贩卖,一家三口也可衣食无忧。那些她前半生不必担忧就能得到的金银细软,丝绸首饰,都已经离她越来越遥远,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一样。
她当然知晓,穆瑾宁并非要她一声感谢而已,夏侯柔走到一旁,为云歌倒了一杯茶,轻声埋怨。
“只是这孩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喜好也尽跟个男孩一样。闺名是殿下起的,想让她跟星辰般闪耀,与众不同,不过总觉得她长大了也不像是个贤淑闺秀……着实担心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