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之内,她轻锁着眉头,眼底的黯然和复杂难以辨明,唯独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再度挽住他的手臂,陪同他一步步走向前方。
“云歌。”他的心中也有亏欠,双目深沉,轻轻唤着她的名字,侧着脸睇着她,方才,他并不害怕她会一走了之,即便生气烦忧。
她的善,是生在骨子里的。
“时辰不早了,你明日还要赶路呢。”
她却避而不谈方才的不快,说着这一句,目光直直落在前方,不曾看他,脸上也没有任何笑容。
她当然不会将他留在山林之中,她并非歹毒之人,更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亲人。
他独自安歇在林中木屋,她无法继续留下来陪伴他,二更天前就该重回天恩楼,他不曾做无谓的挽留,目送着她提着灯笼,渐行渐远。
将木门关上,他缓步走到床旁,这儿终年湿热,睡觉的时候开着窗,月色落在床上,他却只是坐着,无人看透他此刻的思绪,是否翻腾如海。
清晨,她很早就来,亲手做了一顿早膳,互道珍重后,她送他走出族内,亲眼看着他骑马离开,才回过身走回天恩楼。
“吁。”他低喝一声,勒住缰绳,骏马停步不前,他蓦地调转马头,望向她的方向,只是她早已走了有一段路了。
他安静地望着很长一阵子,英俊的面庞上最终逝去了笑意,直到目送着她走出他的眼里,他才转身疾驰而去。
马蹄踩踏在泥土路上,尘土飞扬,夏日的暖阳早已升的很高,扑面而来的山风,没有任何的凉意。
不曾失去,已经比曾经拥有更加可贵。
一年只是这一天的相聚而已,只是片刻的温暖,足以抚慰他心,足以让他继续等待下一年。
就像是。拨开阴云见明月,往后的日子,厄运消减,他们会过的顺遂。
一月后。
凤栖山下浮现着淡淡的阴霾,一种措不及防的恐慌,像是无法料及何时到来的山风一样,突地席卷了整个大食族。
近百年来的安谧祥和,几乎是一瞬间被打破。
六七名族内有声誉名望的男人,如今正坐在天恩楼的中央,各个面色凝重,眉头深锁,领头的人抽着水烟,等待的神色之中也满是焦虑和不安。
身边的人跟红叶禀明,一得到消息,便独自离开神坛,出现在众人面前,若不是发生大事,各位也绝不会轻易来天恩楼,她走向空位,正襟危坐,哪怕任何时刻,都不见她神色懈怠。
不消几句话,红叶就弄清了他们的来意,这些年来大食族都过得安乐,人人不曾入籍,处在大圣王朝的东南角落凤栖山下,这儿白昼宛若桃源仙境,黑夜宛若幽冥鬼地,常年来无人打扰,男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统领,以巫术最强之人为信奉,宛若天理一般习以为常,一成不变。但近些日子,百里之外居然有官员派衙役追踪了族内男子,话不投机更是大打出手,那名年轻男子活活被打死,更有传闻说大圣王朝即将派将士将大食族人驱逐出去,将东南这一块收入囊中。
听他们说的义愤填膺,满腹不平,红叶依旧不为所动,一袭红衣却无法让她看来有一分人情味,她瘦削的面庞上没有任何神情,嗓音之中透露出与生俱来的冷淡,仿佛置身事外。“该来的,怎么着都会来,若这便是天神的旨意,我会在今夜起坛,倾听天神的意思再做决策。”
抽着水烟的半百男人放下手中的烟管,他没有其他人的气愤神情,冷冷瞥了跟自己平起平坐的红衣女人,直呼其名。“红叶,你是想用天神来拖延时间?难道非要外族人的铁蹄踏进凤栖山下,你才会睁开眼仔细看看我们族人如今的安危?”
“你们是什么意思?”
红叶看他如此气定神闲,揣摩着他们一定早已在私底下商讨了一回,才会如此来势汹汹,若换做以前,绝不敢在她还不曾发话前擅作主张。
这百年来,大食族都被外族人形容成凶残可怕的部落,只因鲜少有外族人到达凤栖山下一睹真相,外族人若是莫名闯入大食族的领地,也会迷路走入歧途,那是他们唯一自保的法子。唯独她清楚,大食族凶狠的不过外表的伪装,实则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名族,单纯而懦弱。他们手无寸铁,没有技艺防身,有的不过是满心信仰,只是信仰,如何能保住他们的皮肉身躯不被尖锐刀剑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