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了个教你读书的师傅,你乖乖听话了没有?”秦昊尧吃完了,命人来撤了桌子,宫女为他斟茶,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杨念的身上,淡淡问了句。
他向来独来独往,对任何人都不曾流露柔情的一面,对杨念这个三岁大的孩子有如此的耐性,便已经是很难得了。
在秦王府的时候,穆槿宁曾经提及,她不曾奢望杨念有一番作为,只要他享受平凡人的生活,等他长大,要教他读书写字,平和温雅,而并非打打杀杀,勾心斗角。
他从不以为有任何人的话,对他那么重要。
但自从穆槿宁离开这么些日子,他独自待着的时候,在四处无人的时候,他的脑海之中常常会有他们相处的画面,他的耳畔常常会听到她曾经说过的话。
她,是迄今为止,最能左右他的女人。
他无法否认。
更无法自欺欺人。
她对他的影响,深入骨髓,她就像是一团活着的空气,如影随形,就在他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秦昊尧不知,这是否便是世人所说的,怀念。
如果是,他对她的怀念,太猛烈太凶悍,太来势汹汹,太措不及防。
“这几天在学着认自己的名字,还在学写别的字,师傅说再过几个月,就教我三字经。”杨念软嫩清澈的嗓音,打破了秦昊尧的回想,把他的所有情绪,都从记忆之中拉回到如今的现实。
他淡淡一笑,大手落在杨念的脑袋上,刻意地放软了力道,轻柔抚摸。
他或许应该称赞杨念,刚满三岁就已经开始认字,若换做别的父母,一定觉得是一件值得骄傲夸耀的好事。但这世上比杨念聪慧的孩子也不是没有,但正如穆槿宁的期盼,她要一切顺其自然,不期盼杨念成为最聪慧的,更不惧怕杨念成为最愚钝的。
但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杨念绝不会是一段不可雕塑的朽木。
“这儿有笔墨,写给我瞧瞧。”
他依旧居高自傲,一副傲慢的态度,将桌上的纸笔,推向杨念的手边。
杨念应了一声,乖巧顺从,惹人怜爱,捉住毛笔,沾了沾墨水,在宣纸之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了两个字,虽然称不上好看,却也勉强称得上是工整。
秦昊尧看着杨念写字的认真表情,一丝不苟,杨念做事很有耐性,虽然也有顽皮淘气贪玩的时候,但他分得清时机,或许这便是上苍赐予他的良好秉性。对于一个男人而言,隐忍和专注,或许比与生俱来的聪颖,更有分量。
“我还想写娘亲的名字,只是师傅说,娘亲的名字很难写,让我以后再学……”杨念低声呢喃,仿佛觉得刚才写的不满意,又重新写了一遍,也不知是方才一路走来端着比他脑袋还大的装有饭菜的漆盘太过沉重,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这般说着,眉头不曾舒展开来,小小的人儿也学会了跟大人一般叹气。
秦昊尧听着杨念的话,笑而不语。穆槿宁三个字,比划太多,对于三岁的孩子而言,的确是一门太难的功课。仿佛是跟她的人生一样,太过复杂,太艰难了。
杨念写完了自己的名字,看秦昊尧不曾阻止,又自顾自写起了这两日刚学的字,都是一些简单的字体,看他越来越轻松自如,应该是在家练习了许久。
秦昊尧清楚他的时间很宝贵,有源源不断的事等待他处理判断,但就这么端着茶杯,凝视着杨念这个男娃在写一些歪歪扭扭毫无关联的字。
茶杯在秦昊尧的手掌,缓缓转动,他的眼神愈发深沉,俊长身子微微侧着,黑眸落在杨念的手上,他看着杨念写字的时候,不小心将墨汁抹上白嫩嫩的小脸,宛若打破砚石的笨猫儿一般无所察觉。
那双常年宛若被寒冰封存的黑眸,许久没有半分情绪,却在面对杨念的时候,渐渐有了波动,仿佛春日暖阳照在冰川上,融化了一条细流,渐渐淌过,无声无息。
匪夷所思。
他居然花费了整整半天的时间,看着杨念练字,直到杨念写累了,又换成秦昊尧翻阅文书,杨念则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宛若小小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