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予欢证实他的猜测。“对象是张家的长孙,张世展。张家是开连锁珠宝店的,在台湾、香港跟日本都有据点,跟艾家算是门当户对,听说台湾商界很看好这桩企业联姻。”
“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季石磊握紧手机。
“明天。”
“这么快?”季石磊骇然。“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也是今天晚上才听说的啊。”程予欢喊冤,顿了顿,试探地问:“我想,你下礼拜应该不打算飞回美国了吧?”
他料得不错,一挂电话,季石磊马上急着订机位,连问好几家航空公司,合适的晚班机位都已客满。
“你这么急着回台湾,是为什么啊?”一旁的王子见他难得失去冷静,也感染了他的焦急。
“我的女人要嫁给别人了。”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王子愣住。“原来你早就心有所属”事不宜迟,他马上挥手招来下人。“马上把我的私人飞机准备好。”
于是,在王子的友情赞助下,季石磊召来他的团队成员,交代一些注意事项后,便迅速收拾行李,坐上豪华专机直飞台湾。
王子笑称,这是一架寻找真爱的专机,是一只爱之鸟,载着有情人飞越汪洋大海。
爱之鸟。
季石磊俯瞰机舱外连绵起伏的云海,但愿自己也能拥有王子如此天真单纯的浪漫。
若是他真能爱得那么单纯,当年他绝不会舍得离开自己珍爱的女孩,他告诉自己,他需要一把剑来保护心中的公主。
现在,他手上终于握着宝剑,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可他的公主,却已琵琶别抱了。
季石磊黯然闭眸,心海波涛起伏,汹涌着难以形容的情感,过了许久,他才赫然领悟到,那是恨。
他恨她,恨她能果决地斩断与他的情缘,恨她不给他任何挽回的机会,恨她,不愿等他
“讨厌!等等啦你不能这样偷袭人家!”
少女的娇嗓,在庭园里轻快地回旋着,时高时低,伴着少年温润的笑声,宛如一首彼此应和的赋格曲。
“是谁偷袭谁啊?是谁在行礼还没完之前,就抢先出招的?”少年手上握着一把细长的剑刃,毫不留情地往少女身上招呼。“慢一点、慢一点啦!”少女明显跟不上少年用剑的节奏,娇声讨饶。
少年闻言,果然放慢了速度。
机会稍纵即逝,少女一个箭步上前,剑尖直指少年胸部。“还不投降?”她神气地掷话。
少年淡淡一笑,很有风度地垂下剑刃。“是,大小姐,小的认输。”
“ya!我赢了!”少女欢呼,开心地又蹦又跳,及肩的长发在灿阳下闪着亮丽的光泽。“石头跪下,跟你的女王跪安吧。”
“女王?”少年剑眉一扬。
“你忘了吗?我们艾家可是有清朝皇室的血统,是顺治皇帝的后代,所以我来当你的女王,也是刚刚好而已。”
呵,这千金小姐还真能吹嘘!
少年好笑地勾唇,懒得跟自我陶醉的少女计较,屈膝半跪,行骑士礼,而她也模仿欧洲宫廷的女王,握着西洋剑,剑尖分别轻点他两侧肩膀。
这个少年是季石磊,他今年十七岁,而他一心效忠的“女王陛下”才只是个不满十三岁的少女。
她是艾织心,艾家大小姐,对他这个艾家前管家的儿子而言,原本该是个高不可攀的对象,她却从小便喜欢缠着他,赖着他玩,为他取了个很不好听的绰号“石头”可每回总是用那种很亲匿很撒娇的口气唤着,柔柔地震动他胸膛。
“石头,来,我们再比一次。”艾织心端着西洋剑,摆起有模有样的架势。
又要他输一次是吗?
季石磊苦笑,习惯性地接受大小姐任何要求,输赢无所谓,只要她高兴就好。
两人比划了一阵,还未分出胜败,身后忽然传来嘹亮的婴儿哭声。
艾织心垂剑,秀眉一颦。“弟弟又哭了。”
季石磊也跟着撤剑,目光一转,落向一位抱着婴儿的老妇人,她步履蹒跚,有些心余力绌地哄着宝宝。
“奶妈,弟弟又怎么了?”艾织心不悦地问。
“我刚刚喂过他喝奶,他有些打嗝,可能不太舒服吧!”奶妈笑着解释。“大小姐别担心,我哄哄他就没事了。”
“我才不是担心呢!”艾织心否认。“我是觉得烦。”
“大小姐!”季石磊朝她投去不赞成的一瞥。
她看出他眼底的责备,樱唇一抿,丢下剑。“我先回房了!”
季石磊目送她背影,轻声叹息。
“你别怪她,石磊。”奶妈看出他的懊恼。“我相信大小姐不是真的讨厌她弟弟,只是因为夫人在生这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世,所以她难免会有点怨恨吧?”
“我知道。”他能理解艾织心失去母亲的痛苦,只是她依然不该将这一切怪罪在一个婴儿身上。“我去劝劝她。”
“你劝归劝,话别说太重。”奶妈叮咛他。“女孩子家,难免会骄纵一点,何况大家从小又都最疼她。”
就因为她受尽骄宠,才更应该学会包容与体谅,他不希望她成为那种颐指气使的千金小姐。
季石磊追上二楼,来到艾织心闺房门外,轻叩门扉。“大小姐,请开门。”
“我不开!”艾织心耍脾气。“你是来骂人的对吧?我才不听!”
他苦笑。“我怎么敢骂你?”她是小姐,他只是前管家的儿子。
但艾织心可不这么认为,在房内跺脚。“你怎么不敢?你最知道怎么气我了!你刚刚看我的眼神,明明就是在骂我。”
“我没骂你,我只是希望你对自己弟弟别那么冷淡。”
“我不喜欢他,不行吗?”
“他是你亲弟弟”
“可是他害死了妈妈!”艾织心尖锐地抗议。“如果不是他,妈妈现在还活着,妈妈、她”
一声哽咽,细细的,听不分明,却如一枚小石子,准确地投入季石磊心湖,泛开圈圈心疼的涟漪。
她在哭吗?
“大小姐,你别难过,我知道你很想妈妈。”就像他也很思念死去的父母一样。
“你才不知道”她低低地呜咽。“你只会骂我对弟弟很坏。”
“你是应该对他好一点。”季石磊很坦白,或许他该油嘴滑舌一些,说些言不由衷的安慰话,讨好这个气闷的女孩,但他不喜欢说谎。
在某些时候,他的确很像一颗“石头”固执得不知变通。
“你都快十三岁了,还这样跟一个小婴儿计较,不觉得自己很小气吗?”他柔声揶揄。
她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幽默。“对啦!我就是小气怎样?可你凭什么这样教训我?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没资格管我!”
他是没资格。
季石磊无语。虽然他相信她并非有意刺伤他,但心口仍隐隐疼痛。
他默然离开,回到主宅邸后方一栋三层楼高的小屋,这里除了他,还住着几个艾家的佣人。
他的祖父跟父亲,都曾担任艾家的管家,在他十岁那年,他因父母意外双亡成了孤儿,幸亏艾老爷收留了他。
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寄人篱下的食客。
若非艾织心从小就爱黏着他,他根本不会允许自己跟她多说一句话,他很明白自己的身分。
偏偏她总是赖着他,总是用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瞅着他,总是甜甜地唤着他,甜甜地对他笑,教他不自觉地越了分际。
或许他以后该离她远一些。
季石磊告诫自己,但隔天下午,他放学回到艾家大宅,才刚踏进庭院里,便听见艾织心惊慌失措地朝他直奔而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正是她弟弟艾璇风。
“石头、石头!你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她仰头望他,脸蛋雪白,明眸噙泪。
他心跳乍停。“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弟弟跌到床底下了,他被我摔坏了!”艾织心歇斯底里地哭喊。
季石磊一凛,急忙接过她怀中的婴儿,仔细检视,除了一小部分的头皮微微泛红,其他并无大碍。
“他从婴儿床上摔下来了!”艾织心紧张地解释。“奶妈说她身体不舒服,司机载她去诊所看病,她要我帮忙看着弟弟,可是我在看卡通,没理他,结果他不知怎地打开婴儿床的门,跌到地上了!怎么办?石头,我们是不是应该带他去看医生?”她激动地拽住他衣襟。“弟弟刚才哭得好凶,他一定很痛,你看他有没有流血?”
“他没流血,也没受伤。”他沉声抚慰她。
“可他被我摔坏了!你说,他会不会变笨?怎么办?都是我害了他!”艾织心急得团团转。
见她慌成这样,季石磊不禁想笑,这女孩平常口口声声说讨厌这个弟弟,可一旦出了事,却比谁都担忧。
“放心吧,你弟弟不是瓷娃娃,没那么容易摔坏”的。”话说她用的这个形容词也真妙。“他刚刚会哭得那么厉害,我想只是因为他吓到了,现在应该没事了。”
“真的没事吗?”她不敢轻易相信。“他真的不会变笨?”
“那张婴儿床并没有很高,我想他不至于摔成脑震荡吧?你瞧他现在不是笑嘻嘻的?”
“嗄?”艾织心愣住,瞧了瞧季石磊怀中的婴儿,果然见他咿咿呀呀玩着他衣领,乐得很。“他真的没事?”
“我想应该是。”
“不会变笨?”
“不会。”
“喔。”艾织心芙颊染红,似乎也察觉自己方才过于激动,窘迫地别过脸。“没事就好,呿,害我白担心!”
她骄傲地埋怨,明明还牵挂着弟弟,却假装满不在乎,率先走回育婴房。
季石磊小心翼翼地将小婴儿放回床上,艾织心轻轻敲了敲弟弟的头。
“你这笨蛋!以后不许在我面前随便乱哭了,不然我绝对会给你好看。”
要怎么给他好看呢?扁他一顿吗?只不过从几公分高的婴儿床跌落地,就让她这个做姐姐的慌张至此了,季石磊不相信她真能狠得下心来对付亲弟弟。
“以后,你会好好保护弟弟吧?”他柔声问。
“才不会!”她倔强地否认。
“真的不会?”
她不说话了,眉目之间透着股淡淡的哀怨,毕竟还只是个稚龄少女,不擅长说谎。
“你会好好保护弟弟吧?”他若有深意地追问。
艾织心忽地撇过头来,与他含笑的双目对上,粉颊更发烫,为了挽回颜面,她故意冷哼。“要我保护他也行啊,除非你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也要保护我。”清灵大眼朝他眨呀眨的,比暗夜星子更调皮,更璀璨,闪亮他心房。“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能走开,不可以让我遇到任何危险。”
“不是说我没资格管你吗?”他故意逗她。
“谁、谁说要你管我的?是保护!保护!”她羞赧地强调。
“保护?”他慢条斯理地扬眉。“而且一步都不能走开?这规定会不会太严格一点?”
“不管!”大小姐才不讲道理。“你会一直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对吧?”
他不吭声。
“这是命令!”
继续保持沉默。
大小姐恼了,藕臂环抱胸前,身高比他矮,却高高地扬起下巴,以一种嚣张的姿态睥睨他。“石头,我命令你,一定要保护我。”
他微笑。
“你说话啊!到底答不答应?”
“遵命,大小姐。”他点头应允,温柔地许下诺言,永远在她身边守护,寸步不离。
可他,没有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