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你一定得认他,一定得跟他回去做他的女儿,对不对?”
“如果,”梁晓羽抬眼直视着祁虹,眼眸中出现不确定,他低声地说:“我不认他,还能回虹姐身边吗?”
“当然了。”祁虹给她一个坚定的笑容“我以前就说过,我就是你的亲人,不管你有没有父亲,认不认他,虹姐永远都是你的虹姐,虹苑永远是你的家。”
“虹姐,谢谢你。”梁晓羽感动极了,长吸口气,她下定决心地说:“我去见他。”
于是,经由祁虹的安排,在距离梁青蓉的墓地不远的一家小咖啡厅,梁晓羽和尉衡岩见了面。
当梁晓羽站在咖啡厅的门口,便一眼就认出里面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就是尉衡岩,她的父亲。
她深呼吸,稳定情绪再缓步走过去,原本坐在尉衡岩身旁的尉日恺站起来,替她拉开椅子。她在尉衡岩的对面坐下,用一双清澈的眼眸,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
“你是晓羽?”尉衡岩上下地打量着她,微微发抖的嗓音显示出他激动的情绪。
眼前的梁晓羽,一身纯白色的洋装,未施脂粉的小脸看来美丽而清纯,她那脸型、五官,活脱脱是她母亲梁青蓉的翻版,而尉衡岩面对自己找寻多年的女儿,一时之间,除了问那句话,其他的,他一句都说不出口。
“我是晓羽。”她回答了他的问话,语气镇定,比较起来,她的心情似乎没有尉衡岩那么激动。
“好像实在太像了”尉衡岩似乎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中,喃喃地说:“你和你母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梁晓羽不置可否地抿抿唇,她自然知道自己和妈妈长得有多像,这时候,刚好服务生送上热咖啡,她便一迳盯着雾气冉冉上升,没有开口。
“对不起,我这样子问大概有点失礼。”尉日恺直盯着她,谨慎地问:“但是为了谨慎起见,你身上有没有任何可兹证明你确实是梁青蓉女儿的东西?例如出生证明、或是什么”
他话没说完,尉衡岩就抢着阻止他,说道:“不用证明了,她和青蓉实在太像了。”
“总有人长得相似,爸,别忘了前两次的教训,我们还是弄清楚比较好吧!”尉日恺态度坚持。
一丝不悦自梁晓羽眼中掠过,她知道他是谁,现任“尉氏珠宝公司”的总裁,尉星栩的哥哥尉日恺,据说他是很精明能干的人。瞧他那咄咄逼人的态度,仿佛她是存了多不良的心,要来认这个父亲。
见她抬手解下颈上的项链,尉衡岩眼睛一亮,嚷着“是了,那项链是我送给青蓉的。”
梁晓羽打开项链,将其中的照片让尉日恺看仔细,然后冷笑一下,她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就要离开,说实在的,她已经后悔答应虹姐来这儿了。
“等一下,”尉衡岩急切地唤着她“晓羽,你别走啊!”梁晓羽的脚步停都不停,直到尉日恺拦在她的面前,她才停下来瞪着他,她冷冷地说:“请让让。”
“我道歉。”尉日恺研究般地打量她,随即笑着说道:“听说青蓉阿姨是很温柔的人,怎么你的个性遗传到爸了,那么冲,看来没错,你是爸的女儿,”
梁晓羽戒备地看着他,他和方才那严峻审问的态度完全不同,现在他俊朗的脸上是和善的笑容。
他自然地想伸手搂她的肩,她一闪,让他的手扑个空,他不以为忤地笑着,比比焦急地看着他们的尉衡岩“过去坐下再谈吧!”
她不动,仍是瞪视着他。
“不能怪我太小心,因为之前为了找你,爸已经错认两次女儿了,他现在会中风坐轮椅,也是因为着原因。”尉日恺叹口气说“太有钱是很可怕的事,你永远不知道别人何时要设计你。别拗了,晓羽,爸已经找了你十几年了,如果你让我气走了,他会骂死我的。”
梁晓羽看看尉日恺诚恳的表情,再看看焦虑地想控制轮椅到他们身边地尉衡岩,她转身走回去,一言不发地坐下来。
“晓羽,你不知道我找你和你妈妈找得多苦,千万别像你妈妈说走就走,她当初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走得无影无踪。”尉衡岩伸手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地不防开。
“你知道吗?当初为了找你妈妈,我都快疯了,她一个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能到哪里去呢?”他声音中满是自责。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妈妈离开你?”梁晓羽抽回自己的手,摆在膝上,虽然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她仍是不习惯旁人的接触。
“青蓉什么都没对你说吗?”
她摇头,淡淡地说:“妈妈只说我没有爸爸。”
“是吗?”尉衡岩叹口气“她和我认识时,就是那种什么委屈都往肚里吞的个性。那时,她在我的珠宝公司当门市小姐,她性子好,对任何事都逆来顺受,所以总是被同样在门市工作的人欺压。”
梁晓羽记忆中的母亲就是这样,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便在夜深人静时,一个人默默垂泪,她以为梁晓羽睡了,其实那时还小的梁晓羽总是把一切看在眼里。
也许是感受到母亲的伤心,她从小就学着母亲一般,当母亲将她放在育幼院期间,她有什么委屈也往肚里吞,而不去增加母亲的烦恼。
“我看在眼里,真是心疼她,就把她调到我身边当秘书,虽然我已经有妻子了,但我对她是真心的。”尉衡岩掉进回忆的旋涡中,继续回想着。
“青蓉也知道我有家室了,甚至于她和我的妻子芳瑜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姐妹。芳瑜是个好女人,但是她唯一的缺陷就是不孕,她不能为我生下一儿半女,这一直是我们的遗憾;所以当青蓉出现在我身边时,我们相信她是上天送来为我尉家留一脉香火的人。”
“这样子太不公平了。”梁晓羽无法苟同他们的想法。
“除了无法给青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之外,其他的,我对待她就如同妻子一般。”尉衡岩接着说:“青蓉也知道我们的难处,她柔顺、美好、不奢求任何名分,当我们知道她怀孕以后,芳瑜曾说要和我离婚,给青蓉一个尉太太的身分,但青蓉怎么都不肯,她说她愿意当芳瑜的好姐妹,她不贪图任何名分。”
“如果真是这样,妈妈为什么离开你?”她满怀疑问。
“是我不好,在我大哥夫妻因车祸身亡,只留下一个女儿后,我的母亲就把为尉家留下香火的希望全放在我身上,她是个非常传统的女性,也是个严苛的婆婆,因此,我一直不敢让她知道芳瑜不孕的事实。她老人家终年长居新加坡,但我和青蓉的事,不知怎的传到她的耳中,所以她断定是我出轨,而青蓉是第三者,她趁我到国外处理一个朋友的后事时,回到台湾,就这样子把青蓉赶走了。”
他想起当时的事,仍是心痛万分。“她自作主张给青蓉安排堕胎的手术,但青蓉趁医生不注意时,逃出了医院,不知去向。我回来后知道了此事,才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我母亲,她也后悔了,但是,我们从此再也找不到青蓉了。”
梁晓羽专注地看着他,试图看出他话中有几分真实,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苍老脸上,她看到了诚恳及深深的悔意。
“我知道青蓉一定很恨我,恨我无法保护她、无法保护她腹中的孩子。”尉衡岩喃喃地说,对这件事,他已经自责了十几年了,他哀求地说:“晓羽,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让我好好照顾你、疼爱你,好不好?”
她沉默半晌,突然说:“妈妈她并不恨你。”
“你怎么知道?青蓉有跟你说过任何关于我的事吗?”尉衡岩急切地问道。
“没有,但是你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尉衡岩楞了一下,轻轻点点头,他所雇的私家侦探早已把青蓉的死因告诉他了。
“那一天风很凉,妈妈到育幼院接我回去和她住几天。”梁晓羽的眼神移想远方,幽幽地说:“我们已经快到家了,只差一条巷子,那人突然冲出来,拿把刀就往我们身上刺。”
她吸了一口气,在缓缓地吐出“妈妈趴在我身上保护我,四周好吵好吵,妈妈满脸的血。然后她用最后的力量解下项链,交到我手上,我不知道她想跟我说什么,但她只是一直吐血,说不出话来。”
“晓羽”尉衡岩喊着她,去不晓得任何安慰她,他听得出来,她的嗓音在微微发抖。
那时她才只是个几岁的小孩吧!那种场面肯定吓坏她了。
“好多人围在我们四周,救护车来了,把我们送上车,妈妈无法开口,只是看着项链掉泪,还没到医院时妈妈就走了。我知道,妈妈是要我知道爸爸的样子,才会拼着最后一口气把项链交给我。”她将视线移回来尉衡岩的脸上,清澈的眼眸中毫无埋怨“妈妈如果恨你,她不会把链子交给我的,她会希望我和你永远没有交集。”
“是这样子吗?”尉衡岩的脸上已经流满泪水,他将脸埋进掌中,痛楚地低喊着“青蓉,是我对不起你”他激动的情绪让他突然剧烈地喘了起来,手指揪着胸前的衣服,尉日恺见状忙自口袋中掏出他心脏病的葯,拿杯开水让他服下。
“爸爸,你别那么激动。”
梁晓羽的话让尉衡岩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是满满的惊喜及不确定。
他迟疑地问:“晓羽,你刚才叫我什么?”
“爸爸。”梁晓羽重复着。
一旁的尉日恺微皱起眉,用研究的眼光看着她。
“太好了、太好了,你肯认我了是不是?晓羽,你肯认我这个父亲了,是吗?”尉衡岩喜出望外地喊着,又激动了起来。他真的不敢相信,晓羽真的原谅他了,她叫他爸爸了。
“听完过去的一切,我想那大概是真的。”她幽幽地一叹“虹姐说得对,妈妈是不曾怨恨你,或许那是妈妈心甘情愿的,所以她对你没有丝毫的怨恨,那么我也不该怪你。”
“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尉衡岩心中感叹万千,他是多么幸运能碰到青蓉,让青蓉为他生下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儿,只是一切是这样的阴错阳差,是命运的捉弄让他辜负了青蓉,但他一定会好好补偿晓羽的。
“不过,我虽然肯喊你一声爸爸,但是我不会和你回去的。”梁晓羽的话一瞬间又浇熄尉衡岩的希望。
“为什么?”他难掩失望之情。
“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认为现在认了你,融进你们的生活中,会让我过得更好,我想还是安于现状吧!”她说道。
“不,不能这样,晓羽,我千方百计地找你,为的就是要补偿你,你是我的女儿,但十多年来,我全没对你尽到照顾的责任,让你吃那么多的苦,你不知道我心中的愧疚有多深,晓羽,让爸爸用余生来补偿你,回到我身边来,好不好?”尉衡岩哀求地说。
“我过得一直很好,虹姐对我很好,严叔对我很好,姐姐们也对我很好,所有的人都很照顾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吃苦了。”梁晓羽微笑了起来,缓缓地摇摇头“我并不想离开她们,我已经习惯把她们当成家人了,所以,我不会离开虹苑,不会搬回你身边的。”
“他们再怎么对你好,毕竟和你没有血缘关系啊!”尉日恺开口劝道:“既然和爸相认了,你还是回来比较好。”
尉衡岩十分赞成他的话,猛点着头。
“有没有血缘关系,有什么重要呢?”梁晓羽转向尉日恺“你和爸爸还不是毫无血缘关系,难道爸爸会把你当外人吗?难道你会排斥而对他不孝吗?”
她的话让他一楞,随即她的笑容苦涩了起来“而且,除了那割不断的血缘关系之外,我的出生证明上是父不详,现在是被虹姐正式收养的,因为这样,我并不认为我该以血缘关系为理由而回来。”
“可是”尉衡岩还想劝她,却不知任何说服她,毕竟她说得合情合理。
“爸,你先到车上休息一下,让我和晓羽谈谈,好吗?”尉日恺研究般的眼神仍盯着梁晓羽。
“也好,你帮我劝劝她。”他知道这个大儿子的口才和游说能力和二儿子星栩是不轩轾,一样的好。
他任司机将他推出门口,突然又回头说:“日恺,你不要忘了要给晓羽的东西。”
“我知道。”尉日恺目送尉衡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