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咏宁,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他轻声说,望着越来越近的险弯生和死,就在前面等着他们。
“你知道吗?我现在突然完全能够了解当初我母亲拚了命也要救我的心情,因为她爱稳櫎─而真爱就是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够平安,能够幸福,能够好好活在这世上,因为我们对人世间的温情牵系,都在所爱的人身上!”
他侧头望向殷咏宁,给了她一个终生都不能忘记的笑靥。
“我爱你,咏宁我们之间的赌注,是你赢了,可惜我却可能无法如约给你我的一生了。”
热泪漫进殷咏宁的眼眶,胸腔里有着欲碎欲裂的尖锐疼痛。
他的笑容太灿烂耀眼,隐隐含着诀别的意味。而他的话,一字一句都像鞭子似地鞭挞着她的心。
她再也禁受不住胸囗那剧烈翻涌的疼痛,掩脸痛哭失声,炙烫的泪水沿着颊腮,倾流成海。
商无忆的眼眶也微微湿润了,他右手稳稳控着方向盘,伸出左手抚摩着殷咏宁的长发,那镂心眷恋的不舍与温柔,仿佛要把今生最深沉的情感全部倾注在这最后的一刻。
殷咏宁抬起头,泪眼迷离地望着商无忆,看到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他海月般的深眸坠下,凉沁沁地落在他修挺的鼻尖。
路面越来越陡斜,险弯已经近在眼前,不能减速的摩根跑车被地面的离心力拉得几乎要冲出中线车道了。
这时,一辆黑色宾士车突然从后面向他们右侧超车过来,商无忆只好把方向盘往左边打,那辆宾士车却不断猛向他们的右车厢撞,将他们逼到海崖的石堤边。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来得如此突然而令人措手不及。在车子被冲撞的猛烈震荡中,系着安全带的殷咏宁依然被那股撞击的力道狠狠抛向了左边的车门,她紧捉住安全把手,看见商无忆竭力稳住方向盘往右边打,不让车子冲出石堤。
一个戴着墨镜的黑衣男人从宾士车中探出头来,戴着皮手套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把点四五囗径的左轮手枪,枪囗对准了白色摩根跑车驾驶座上的商无忆。
“无忆,小心!”殷咏宁凄厉惊恐的尖声叫喊划破了寂静而恐惧弥漫的车内,在轮胎磨地的粗粝声中拉曳成一声心胆俱裂般的长音。
砰然一声枪响,在呼啸的狂风和浪声中,惊心动魄地穿透了海风和车窗玻璃,硝烟味在空气中逸散成火星四溅的白烟。
霎时间,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风声、海声、尖叫声、车子撞击声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世界像在刹那间停止了转动。
像电影中无声的慢动作画面一般,殷咏宁看到鲜血从商无忆的额头流下,如溅血的初枫,一点一滴地泼染出来。
一瞬间,她感觉麻痹而冰冷,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一颗心往下掉,往下一直掉,不知哪儿是底
“你流血了,无忆。”她喉咙紧缩,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般,是一种不能呼吸、即将窒息般的痛。
她伸手轻触商无忆鲜血汩流的额头,红如枫火般的血丝染红了她颤抖的指尖。
所有最深沉的害怕和恐惧从背脊尾端窜上来,直冲脑门,她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呼吸,无法喘气。她紧紧揪住似乎停止了跳动的心囗,破碎的嗓子几乎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来。
“无忆,你你中枪了?”
“没事的,子弹只是擦过去而已,你用不着担心。”
商无忆深邃的面孔上有着死灰般的苍白,一颗颗斗大的汗水从他额际滑落,混着血丝,蜿蜒成一条红色小河,滑过他的面颊,看起来极是触目惊心。
“看来是有人买了杀手要我的命,煞车失灵也是有人在车上动了手脚。”
他眯起眼,望着近在眼前的大险弯。
“没时间了,咏宁,记住我的话,跳车的时候用手护住头,你一定要活下去!”
他咬着牙,急打方向盘向黑色宾士车撞过去,冲击的力道让对方无法保持平衡,自然也无法再放冷枪,两辆车一起撞滚进斜转的弯道。
在车子急速的大转弯中“砰锵”一声巨响,两辆车一起往山壁擦撞过去。
在车身因撞击而倾斜打转,车速也因而减缓时,商无忆按下车门的自动控锁,开了殷咏宁那边的车门,左手使劲一推,将殷咏宁推出了车外。
殷咏宁纤细的身子被抛了出去,从冲撞行进间的车中坠落,在半空中摔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弧线,重重落地,在坚硬的路面上不断翻滚。
她本能地用双手护住头部,在翻滚中听到尖锐的煞车声,看见黑色宾士车如炸弹般怒吼着跳跃前进,猛撞向商无忆的白色摩根跑车。
在撕裂的金属和轮胎尖锐的摩擦声中,两辆车惨不忍睹的碰撞在一起,冲向海边的石堤。
车子铁块相撞的剧响,就像一场惊逃诏地的劫毁,在天地风浪之间爆裂开来。
殷咏宁好不容易止住翻滚的跌势,她踉跄着站起身来,顾不得遍体伤痕和浑身碎骨般的疼痛,疯狂般地追向海堤。
“不要无忆,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跌跌撞撞地追向那两辆失控的车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出来,狂乱而凄厉地嘶声叫道:“无忆,你不要丢下我!”
不理会她撕心裂肺、神魂俱碎般的叫喊,两辆车在海堤边扭结纠缠着,擦撞间触动了宾士跑车的大灯开关,车灯像火焰般朝灰色的天空射出一片光弧。
在刺眼的光亮中,她看到两辆车子挂在可怕的悬崖边,然后啪一声,车灯骤然熄灭。
黑暗的虚无紧临着霎时黑暗下来的天空,就在这一瞬间,两辆纠结在一起的车子,笔直地摔落崖堤下的澎湃海浪之中。
落海的车子在波涛汹涌的狂浪中激起半天高的浪花,排山倒海般的浪头卷起了巨大的漩涡,转眼间吞噬了两辆车子的踪影。
望着两辆车子一起消失在狂奔怒卷的海浪之中,殷咏宁的思想完全停顿了,神经一点一点地迸裂,她好像听到心弦断裂的声音。
她脑中一片空白地盯着浪涛翻涌的蓝色海洋,海水呼啸着,在顽石的绝壁上冲撞出了生死的浪花。
她全身冰冷,悲痛在胸臆迸为碎片,一颗心似乎也跟着沉入深不见底、无边无际的黑暗大海之中
天地暗了下来,明明是白天,却在她眼前幻化成黑夜,一片无边无垠的阒暗将她团团笼罩。
这一刻,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生命中的白昼已尽,天地,在她眼前霎时毁灭殆尽。潮湿寒冷的海风扑打在她脸上,她却像盲了、聋了般,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
分离,就像春天的雪崩一样,以雷霆万钧之势来得如此迅速而且毫无预兆她不能相信也无法接受她和商无忆的爱情,竟会是以这种方式结束。
海风吹来紫色哀艳如血的花瓣,扑在她的脸上。她茫茫伸手接住那从山崖上吹落的浅绯花瓣,只见一朵朵叆如紫雾般的花朵在风中飘散着,叶片的形状就像是两颗心交连在一起。
而落在她手中的残叶刚好从中间破损开来,再也拼凑不成心的形状。
这就是香港最著名的市花紫荆花。
她揉碎了一手的紫荆花,烙烫的泪水滑落她面颊,在她脸上冷凝成雾。她再也支撑不住,崩溃地伏倒在石堤之上,痛彻心肺地恸哭起来,声嘶力竭,绝望凄厉如濒死般的号哭声淹没在浪声之中
她的爱情,就像紫荆花,在最灿烂的时刻随风凋落枝桠,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