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也有错。我对你的期望太高,总觉得你需要更多的磨练,没有想过一个大一女孩子的承受能力。事情搞得那么大,无论谁落选都无法泰然处之,事先,我应该帮你分析一下利害关系的。”
“都过去了,”芷阳轻笑“不经过磨练,人怎么会长大,你也不要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都这么多年了,现在我们不是又相见了吗?又何必在乎年轻时那些不愉快的事呢?”
“你说得对。”他激动地牵起她的手“走,我们到餐厅去,说不定真的可以找到热心的学生,肯将就餐卡借给我们。”她感觉到他温暖坚实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曾经的依赖和信任仿佛又一点一滴地回来了。只是,他不会知道,当年她无法承受的,不仅仅是落选,还有他对她的感情的背叛。
六点整,他们回到休闲广场,成双成群的学生和家属在广场上散步,看音乐喷泉,放完了六首曲子,有人开始组织露天舞会,从六七十岁的老人到十来岁的孩子都自动组织起来跳舞。
凌云志躬身施礼“小姐,赏脸跳支舞吧?”
“荣幸之至。”
“谢谢。”他挽着她下了舞池,时间仿佛倒退了七年,他的大手像舵,在她腰间掌握着方向。他们随着音乐的节奏舞动,距离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他身上特有的温和的味道令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脸上发热。幸亏天已经渐渐暗了,他看不到她失控的情绪,以前也经常和男同事一起跳舞,却从没有这种异样的感觉。
芷阳今天没有盘髻,柔顺的发丝自然披在肩上,旋转之间拂过他的脸颊,留下一缕清雅的发香。他想起老人们说的话,芷幽草的香气也不过如此吧。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芷阳觉得脸还在发烫,她暗笑,已经不是十九岁的小女孩了,怎么还这样青涩呢?
桌上的传真吸引了她的注意,芷阳扯过来瞄了一眼,差点没将眼镜吓掉,急忙接通契力昂的内线“契经理?我是何芷阳。联合大厦的case怎么回事?第一期施工不是已经结束了吗?又要改方案?”
“我也没办法。”契力昂雷打不动的声音也有些急“不改方案,对方的资金就不到位。合同上讲得明白,不管对方提什么要求,只要给钱,咱们就得干。”
芷阳愤愤不平地道:“资金不到位,他们有什么权利要求改方案?”
“第一期工程已经结了账,他们有权利的。”
“是谁签的这狗屁合同?”芷阳顾不得淑女形象,口出脏话。
“签合同的那位正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呢。”
芷阳无话可说了,早该想到纪青山丢下的是一堆烂摊子。联合大厦是日本人的投资,条件苛刻,资金又少,是所有国际投资中最难缠的。干得好便罢,干得不好,公司还要摊上有损对外经贸关系的罪名。纪青山肯接手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工程,肯定是跟日本人一起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现在怎么办?”
契力昂无奈道:“找凌总商量一下吧。”
芷阳抓着传真纸叹气,真要改,何止是个把月的工作量?拨了总经理室的号码,没人听。她看表,八点十分,这可好,老总迟到也要扣奖金这可是他自己规定的,不趁这时候打趣他一下,更待何时?
一上十楼,就看见张秘书的空位。嗬!上司下属一齐偷懒。
办公室的门关着,芷阳在沙发上坐下,突然听到门里似乎有女人的声音。她疑惑地凑过去,耳朵贴上门板。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出来:“你知道,这件事我本该向着我爸爸。不过,看你这么烦恼,我还真是不忍心。”好像是纪小洁的声音。
“这么说,你是答应帮忙了?”芷阳确定这是凌云志的声音。
“帮忙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怎么谢人家嘛!”那女人声音的嗲气更浓,芷阳听得全身发麻。
“我说过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哎呀,讨厌!你明知道人家指的不是这个。”
“那你指什么?”凌云志故作不明白。
“我要你”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芷阳直觉地更加贴近门板,稍加用力,门居然应声而开。
咔!像拍电影导演喊停,总经理室里的画面立时定格。纪小洁整个身子横过办公桌,美臀朝着芷阳,翘着一条圆润的小腿,高跟鞋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一支玉臂搭在凌云志肩上,一支玉手撑着他的胸膛,两人胸部以上的距离不超过两厘米。凌云志头向后仰成四十五度角,一手扶着她的香肩,另一只手就要碰上她超级健美的丰胸。这种画面,可谓旖旎、香艳、尴尬又煞风景。
时间定格了三秒钟,凌云志和芷阳的脸都腾地红起来。凌云志急忙结束他未完的动作大手一伸,推开纪小洁。
芷阳比他动作更快,退出办公室,丢下一句“对不起”匆匆离开。
“芷阳,”凌云志随后追出。纪小洁无所谓地牵动一下嘴角,动作优雅地跳下办公桌,扬声叫道:“凌总,你现在去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凌云志顿了顿,终于还是追下去。
芷阳一口气跑到三楼洗手间,脸颊烧得滚烫,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气愤。用冷水洗洗脸,镜子中的入神色惊悸,双颊异常红艳,呼吸明显地一起一伏。平静了好一会儿,那股热力才退去,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愤怒。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学得相当开放,不愧是国外回来的人。
她又狠狠地洗了两把脸,深吸一口气。唉!算了,没必要生这种闲气,她又不是他什么人,管得着人家的这种问题吗?擦干脸,她沮丧地走出去。打开洗手间的门,凌云志赫然站在外面,吓了她一跳。
“芷阳,”凌云志上前一步。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飞快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像要强迫他相信似的,她又郑重地重复一遍:“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芷阳,其实我是要”
“不用解释,”她截断他“没必要解释,真的。”她说得宽宏大量,他听得万分懊恼。
“芷阳,”他无奈地叫“你为什么总不给我机会解释?”
“芷阳!”柳宁冒冒失失地跑过来,直接拉过芷阳“来,我有急事找你。”然后慢半拍地发现凌云志也在,匆匆点头“凌总早。”根本不去想总经理为什么会和芷阳一起站在女洗手问的门口。
芷阳乐得她闯进来,急忙问:“什么事?”
柳宁看一眼凌云志,又将她拉远一点才附到她耳边嘀咕两句。
芷阳好笑地道:“你呀,总是这样粗心大意。我那里还有半包,跟我去取吧。”
“好啊,快点快点。”
芷阳回头望一眼凌云志,他站在那儿抑郁地回望她,似有千言万语。但是,她不想听他解释。前日的母校同游仿佛为他们之间添加了些什么,使芷阳的心无法平静,她不想继续乱下去,敏感下去。她觉得心上像压了块大石,沉重得透不过气来。
直到柳宁走了,芷阳才发现那份传真不知遗失在哪儿,他的办公室里吧,想到那一幕,她就压抑不住心潮波动。以前就知道纪小洁行为开放,思想前卫,今天算真正见识到了。以前觉得穿着暴露点并没有什么,今天却越看越不顺眼,都秋天了还露肩露大腿,也不怕得感冒。
“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响迎着她的想法传进来。
“嗨,小洁,好久不见了。”外面的同事与纪小洁打招呼,她也不理,直接推开内间办公室的门“芷阳。”
“小洁。”芷阳挤出笑容“怎么有空过来?”
“应该说你怎么有空坐在办公室里。”纪小洁习惯性地将美臀沾上她的办公桌“你最近忙得不见人影,害我想找人聊天都找不到。”
“没办法。”芷阳摊摊手“为了每个月多出的几千块,想不拼命也难。”
“你就知道赚钱。”她摘下她的眼镜“当上部门经理了,也不买辆车,还加了两只眼睛,平时也不化妆,不买两件新衣服。人家大老板看见你的样子就倒胃口,怎么谈生意?”
“哪有你说的这么糟?”芷阳抢回眼镜戴上“真的搞不定,不是还有你这位公关能手嘛!”
“我?”纪小洁突然黯淡地一笑“我现在是物尽其用了。”
“怎么了,小洁?”芷阳从未见过她这种表情。
“没事,”她又立即笑成一朵花,将传真纸递给她“喏!你掉的。”
“啊?!”芷阳接过,脸又红了。
“瞧你这样!”她捏捏她的脸“我都不害臊了,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又不是真的有什么a级镜头。”
“小洁”
“放心啦!就算真有兴致,也得找个宾馆饭店什么的,总不至于在办公室。”她说得理所当然。
“小绷”
“好了好了,不说了,再说你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纪小洁认真地看着她“你呀,在这方面太保守了。”
“有几个像你这么新潮?”
“姐姐,”她拍着芷阳的肩“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是女权膨胀的时代,喜欢就去追,干吗唯唯诺诺的,等你想好了,人家早被追跑了。”
芷阳忍不住问:“你,喜欢凌总?”她感觉心脏无端地悬高。
“当然喜欢,咱们公司未婚的女职员哪个不喜欢他?这年头,黄金单身汉抢手得紧。”
芷阳的心掉到无名谷底,就知道不该问的。
“喂,”纪小洁在她眼前挥手“你不会暗恋他吧?”
“我?”芷阳装作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像吗?”她努力维持面部表情的平静,防止纪小洁看出端倪。
“你是尼姑转世,没有七情六欲,只除了爱钱。这样也好,跟一群女人抢有什么意思?你呀,值得一个男人全心全意地对待。”
“那你自己呢?”
“玩玩罢了。跟凌云志这种人在一起,没有点本事不行,我也没奢望能跟他太久,说不定他真是某位大人物的驸马爷,把自己卷进去,落个人财两空,那多不划算。”纪小洁又掏出小镜子补妆。
芷阳的心又透不过气来。
下午契力昂来找她,问:“联合大厦的case凌总怎么说?”
“哦,我忘了问。”芷阳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我现在就去。”
“一起吧。”契力昂为人严肃,总也不见笑容,于是柳宁和纪小洁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铁面铜像”
凌云志见芷阳进来,眼睛一亮,碍于契力昂在场也不便说什么。
“凌总,您看我们是不是要取消这份合约?”芷阳建议。
“恐怕不好,”契力昂道“违约我们至少要损失八千万,何况还有国际关系这顶大帽子压着。”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凌云志拨了公关处的电话“叫纪小洁马上到总经理室来。”
芷阳反射地看他,他坦然地回视她。“当初纪青山签约的时候,纪小洁也在,我想通过她与大佐谈谈,日本人也是看利不看人的。”
契力昂道:“那岂不是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凌云志浅浅一笑“没那么简单。”
纪小洁没有敲门就推门进来,直接走向凌云志“这么快又找我?”
“事情很急,非你不成啊!”芷阳暗想,有必要这样低声下气吗?
“这阵势,我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总不能不给芷阳面子吧。”纪小洁揽过芷阳的脖子,一副我只买她的账的表情。但最终,她要凌云志送她去见大佐,单独送。契力昂自始至终不动声色,芷阳怀疑,他这张铜像脸如何摆上饭桌呢?
看着纪小洁和凌云志坐专车离开,芷阳心烦意乱,只有找钟岩聊聊,希望可以暂时将凌云志从脑海中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