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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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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好不好,反正他也不懂他所弹的“爱之喜”、“爱之悲”小孩子不会懂得爱至深处,既不是喜也不是悲,而在那悲喜之外,似乎只有死亡。只有死亡才能替代。

    他这时不笑了,调子一转,出来的是赛门与葛芬柯的“恶水上的大桥”弹时,眼睛深深的看着我。

    当你失意落寞觉得微不足道

    当你热泪盈眶让我安慰你

    我站在你这边

    当黑暗降临朋友都走了

    痛苦难当

    我会安慰你,抚平你的心,为你分担

    为你俯下身做恶水上的大桥

    酸楚自腹内升起,升到了喉间,热哄哄地。

    我忽然,忽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追忆,追忆逝去的友情,逝去的爱情,那么,我的人生中就只剩下这些了,祖英彦还以为我受到歌艺的感动,唱得益发卖力。

    我发出呜咽时,他吓呆了“你哭了,我的歌真那么令人感动吗?”

    我这次愚蠢的行为,又结结实实的躺了三天,才能下床走动,我不敢再看磅砰,也不敢照镜子。

    我想,再这样下去,不用任何方法,我都可以死去了。

    死有什么要紧呢?我悠悠晃晃地走进浴室,不想看镜子,镜子偏偏照着我,照到一根恐怕只剩下三十六公斤的竹竿。前些日子我只是瘦,但现在是瘦得可怕,就算死后能见到修泽明,他也会吓得不认识我。

    我把门锁紧,不想再让任何人看见我。

    可是祖英彦来了,他敲门,按电铃,得不到任何回应。如果是别人早就死心了,但他的行为有异常人,他更用力地拍门,爱丽丝!爱丽丝!我知道你在家。

    我不在家!不在!

    他叫得不过瘾,翻身上墙,坐在那里,朝窗口扔小石头。

    “出来!他喊:“快出来。’

    出来做什么?我靠着窗子喘气。

    “我们去跑步!”祖英彦穿了一身白纹t恤,长腿裹在牛仔裤里,清新的帅劲,笑得像太阳。

    我还跑什么步?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但祖英彦却不这么想,他是个有决心的人,居然把我弄出屋外,但我也没真跑,只在山前山后走了一圈,走得大汗淋漓,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回到家躺在床上,怨恨这种恶邻,正在抱怨,却觉得饿了。

    我静静感受着饥饿如火焰似的燃烧起来。

    祖英彦突然的出现,手里端着一个青花碗。

    他是怎么进来的,我吓了一大跳。

    “快来吃面。”他把碗捧到我面前,白细的面条,碧绿的荷兰豆,水青的菠菜,豆芽,圆圆的蛋,黑色的蘑菇。

    他又是怎么变出来的?

    这个人偷跑进我的厨房,做了一碗面,但他真的是会做汤。

    我坐了起来,这是修泽明去后,第一次吃东西觉得香。

    祖英彦知道我不拒绝他的手艺了,吏爱在我厨房里穿进穿出,做一些好喝的汤或一些奇形怪状的食品。

    “你确定你念的是建筑系吗?”我问。

    他笑着,搔了搔头。

    自他闯入我近乎撕裂的人生,我对他说的话不超过十句,但是,我开始参加他的“走”步活动。

    每天早晨,他干脆连门也不敲了,直接从他房间窗口爬过来,从厨房窗口打开里面的喇叭锁,大刺刺地就进来了。

    他是在向小偷、强盗示范。

    “还用得着我示范。”祖英彦笑“天兵天将可是从天而降。”

    谤据祖英彦说,依照此地风俗,捉到贼是要打死的,而且,打死不负责。有家人敢追究,一起打。

    本地人三百年前陆续从大陆沿海移民来时,原来是做什么行业?

    我怎么会知道?

    “当年会离乡背井的,当然都是些有本事的人。”祖英彦说:“有办法的上了岸到有办法的地方,没办法的人只好到没j办法的地方去。

    什么有办法没办法的?

    祖英彦说,来这里的就是没有办法的,他们多半是流民、海盗,甚至不符合移民资格,但不管在外怎么打家劫舍,既然在此地落户,兔子不吃窝边草,自然有了生活公约。

    总有外来的贼和强盗吧!

    祖英彦摇头“哪个笨贼笨盗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偷?”

    这种歪理,我懒得跟他辩,更不会对一个陌生小表有兴趣。

    “我不是小表!”他皱眉,抗议。

    他不管说什么,我都不搭腔,而在这种没有交谈,只有他一人自言自语的情况下,我们居然也能每天一起“走”步,有时候沿着海滩,有时候沿着山路,只是走,迎着风,或是逆着风。

    我起初跟着走,并没有什么意义,反正他强拉着我去,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海滩上,风景竟是那么清新。

    我在这沙滩上走了将近一个月,但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今天,强烈的绚美竟震憾了我。

    祖英彦也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他奔向巨大的黑色礁石,飞快地攀爬上去,逆着光迎风站立,像一座俊美的雕像。

    他是一个美男子。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这天回去,祖英彦带我绕了路,到市场去,角落里有个老古董公秤,我不知道那是秤什么的,也许是称毛猪,但我站了上去,祖英彦手上的珐码慢慢往上加。

    三十六公斤的那段日子,真是一场恶梦。

    没有多久,我突然开始跑步了。

    速度当然不快,是所谓的“慢跑”但总比走路快。

    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飞,眼泪沿颊而过,获得新的生命似的。

    我不再想死了,只是想念着修泽明。

    他在另一个世界里。

    我想要见他,可是他不入梦,我的朝思暮想也不能唤他来,有天我突然领悟到我不该搬家的,我贸然搬了家,修泽明已经找不到我了。

    我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

    祖英彦却完全不晓得这些,事实上,他除了对我的生活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和完全投入的热情,并无太大智慧,也就是说,他是一头栽入他假想的世界里。

    他只做他爱做的,只想他爱想的。

    他最常做的,就是来跟我聊天,当然,这也是单向的谈话。

    我不想知道太多别人的事,就算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祖英彦在我面前待过了半个钟头,我就会拜托他回去“你走吧!我累了。”

    然后我躺上床,或是走到顶楼的平台,凝视彼方粼粼发光的海洋,等待着黑夜来到。

    有天夜里,我听见有点动静了,风把纱门吹开,发出“啪!啪!”的声响。

    可是,除了纱门响,也没有其他的动静,一整个静夜,都没有任何人出现。

    天亮时,倒像有什么飞进来,然后轻轻坠地。我急急奔了过去,微曦的天光,水泥地上静静倒着一只小鸟,微有气息。但不到一会儿,这只胸口微黄的小绿鸟,在我手中用尽力气扑了一下翅膀,吐出最后一口气,小小眼睛闭上了,全身僵直。

    萍水相逢的小鸟,从前我不知它在何处飞翔、歌唱,它也不知我住在这里,但这一瞬间,它的生死却在我的掌中有了联系。

    我轻轻盖起手掌,小鸟的体温渐渐失去了,很快地转为冰冷。

    这天夜里,我还在等修泽明来,但只听见风吹着纱门“砰、砰”地声响。

    我哭了。不是修泽明,真的不是修泽明。

    那么刻骨铭心的爱他,也留不住,也是让他走掉了,一点也不回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痴心的相信什么。

    我下定决心离开海滨,写了限时信通知还在梨山采果的二房东,但是没有告诉祖英彦。

    他是个好心的大男孩,救过我的命。但我除了成为他的累赘,这段日子里,我对他有什么助益?

    我平心静气地想,他这般年轻,无忧无虑,我不想再利用他的心了。

    我回到城里,回到我和修泽明共有的家。

    我们在这里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我们的爱本来就没有太多时间,但是一切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悲惨。

    至少我爱过,我也被爱过。

    走进房间时,我禁不住椎心的痛楚,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我回到这里是对的,死亡能把我们的身体分开,但有些事情,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的拥有。

    可怜我之前并不知道。

    我开始学会不再哭,每天正常的生活,正常的饮食,做个正常的人。

    暑假结束,我没有再回到学校。

    我从小到大,都被教导要好好念书,但到此时,我才开始怀疑,我为什么要念大学?

    我念书是为了谁?

    联考因为加重计分后的问题,我考上的是土壤系,而不是最想念的森林资源保育。一年级学期快结束,我也有过转系的念头,但是下学期成绩当时还没算出来,就算转系考试通过了,万一原校成绩不符标准,恐怕也是白忙一场。

    暑假时,我偶然听见有同学遇到这种情况,正在进退两难。

    我也就更不想回去念了。

    大学并不是受教育唯一的路。

    包何况我的大学生活并不愉快。

    我想去学一点真正想学的东西。

    我的第一个工作是在高雄,一个专做进口外国布料的贸易公司。

    这跟我从前所学完全不同,但那有什么关系?我念土壤也只不过念了一年。

    做了一年业务,我又辞职,到大卖场担任第一线,居然也做得不错,从这之后,我每摸熟一行就马上转业,陆续的待过纺织工艺家的工作室,工业染料公司

    每一个工作都几乎是风马牛不相及,我学得很快,学得很多,当我学会了,我就走开,毫不留恋。

    我已不再留恋什么。

    也不再对任何人,任何事情,甚至猫、狗产生感情。

    我已没有了感情。

    离开小镇的三个月后,我在报上刊头读到一则启事,是祖英彦家里刊登的,只有短短几个字,连姓氏都没登,但已足够让我完全了解他目前的状况祖英彦已因旷课超过钟点而退学,兵役通知书也到了,如果再不出面,就要被当成逃兵办。

    他失踪了。

    为什么?跟我有关吗?

    我的眼前掠过一阵阴影,我跟祖英彦之间并没有什么,应该不至于成为他失学、逃兵的罪魁祸首。

    我心里虽不承认祖英彦的悲剧与我有关,可是始终忐忑不安。

    那个刺眼的启事连登了半个月,有一天终于消失了。

    我吓出一口气,总算回家了,万一他成了逃兵,就是我的错至少,我跟他相处了一个月,并没有给他好的影响。

    我不后悔不告而别,但是后悔处理得这么糟。

    这件事不仅对祖英彦造成了影响,也影响了我的后半生。

    多年后我们回溯继往,非常惊讶当时竟对自己的境况无所觉,完全不知道命运的险恶。

    我换过一个又一个工作,过着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的日子。

    我不要朋友,有时候,换工作不仅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打搅了我的人。

    谁能够跟修泽明相比?他生时,拥有我所有的爱,走了,把我最珍贵的一部分带走。

    这样不停的换工作,也终究有倦怠的时候,但倦了也没有关系,反正还有很多工作可以换,安心做个标准的都市畸零人。

    四年后,我与祖英彦重逢。

    命运就是那么奇妙,老是在生命的转角,遇见不该遇见的人。

    再次听到他的名字,我全身不禁一震。

    “祖英彦要来?祖家又不是没饭吃了。”星期一早上我一进方氏的办公室,就听到有人在骂。

    是我换的第n个工作,反正做熟了,就老有人说爱丽丝,如果考虑换工作,千万以我们为优先,薪水一定比现在高。

    做出名堂是始料所未及,但也成了安慰,反正我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用来想念修泽明,却不用浪费多余的感情。

    早报上登了一张照片,是祖英彦,那么分明、英挺的轮廓,那么浓黑的眉毛,会笑的眼睛。

    照片上不只他一人,还有一个漂亮女孩子方东美,方氏企业的大小姐,这对才子佳人拍照片的原因是为了祖、方两家联姻。闻名的永昌企业继承人祖英彦与方东美小姐昨天在淡水高尔夫俱乐部举行订婚仪式

    我这才知道祖英彦是永昌企业的公子。

    我以前真的不知道。

    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瞄了报纸一眼,还给小谢。

    “你不关心?”小谢问:“这么大的事!”

    “关心什么?,

    “公司要变天了?你不知道?比小谢更急的是管文书的吉米,他压低了声音,好像在告诉我什么大秘密:“方董身体这么差,凭方东美一个人也撑不起来,我看,以后我们公司要换名字叫永昌了。”

    他急什么,公司叫方氏,叫永昌,我们都是拿人家死薪水的员工。

    “我就知道永昌那个老太婆的歪主意,非让他宝贝孙子巴上方东美不可!”有人发言“祖家一定是有状况了”

    “不会吧!永昌是几十年老字号,底子厚得很,干嘛要攀方氏,人家是俊男美女自由恋爱,别乱抹黑。”也有人替祖英彦抱不平。

    我不想再听办公室的早餐会报,走到了自己位置坐下,打开电脑,心中混乱一片,这个早上我知道了太多事,一时也无法承受。

    祖英彦!四年前那个开朗活泼,脑袋中晴空万里,不见一片乌云的大男孩,竟又出现了。

    但还不到中午,我心中的波涛便已停息,或许,四年前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也不必蒙蔽自己,不过那些都已随时间消逝,就算我和祖英彦还要见面,也不会再留下什么了。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祖方的政治婚姻成了办公室最重要的话题,我尽管不动心,身子坐在办公室里,耳朵也在办公室,当然可以听得见各式各样的流言。

    流言穿梭不息时,我见到了祖英彦。

    正如谣言所预测,祖英彦成为方氏企业董事会的董事,一般董事我们并不认得,但他身兼常务,身分自是不同,来视察时,有人为我们介绍。

    我见到他远远走来,身心一震,是他么!是他么!

    他看着我,不知何时起,他已戴起眼镜,平光的,摆架子用的,他听别人介绍我,眼里完全没有表情,因为太没表情,所以让人不相信他对我的不告而别无芥蒂。

    瞬间,我又释然了,经过了许多年,他一定忘了,这年头,还有谁会忘不了谁。

    连母亲都不太记得我哩!她老人家一年一封耶诞卡,已经是奢侈品了。

    祖英彦正式在方氏上班,一星期只来一次,办公室在最高层,搭乘的是高级主管的直达电梯,二二楼以下都不停,不可能有什么机会和我们这些小人物碰面。

    但该来的,怎么也挡不住。

    这天快下班,总管理处急着要一份文件,我做好了送上去,总经理的助理阿江送我出来,替我按了专用电梯,门一开,就看见祖英彦。

    四面镶着名贵岗瓦铺着红羊毛地毯,宽敞得像个小型房间的电梯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方家大小姐。

    祖英彦跟从前的潇洒顽皮完全不同,他极有教养、极为矜持,奇怪的是,我又能同时感受到,似乎在他的灵魂深处,有着奇异的东西在蠕动,在呐喊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我才十九岁,匆匆,却已四年,我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在这电梯中,一切变得鲜明起来,我发现到,很多事情与“我以为”并不符合,我曾以为永远不会忘记修泽明,但时间虽不能弥补创伤,却可以带来新的东西,生命的更新使我比往昔更坚强。

    祖英彦还是以他安静的眼神望着我,而灵魂深处的通道已被封闭。

    一直到出了电梯,我们都没有交谈。

    到了底层,方大小姐在lobby等他,她是出众的美女,任何人远远地见到她,都像见到一颗明珠,幽幽地泛着特别的光亮,从头到脚无一不美,也无一不显现着大家闺秀的高贵教养。

    她的相貌完全继承了出身自选美皇后的母亲,而更胜一筹的是天生的淑女气质。

    祖英彦和她一齐走出大门,上了停在雨遮下的凯迪拉克。

    没有人能随便在那里停车,大老板除外。

    我应该替祖英彦高兴,他是世家子,可不能找错对象。我慢慢走回家,心中阴暗了四年的角落突然有了光亮。

    鲍司的行事历里,耶诞节是个大日子,照例要在方氏的别墅举行盛大舞会,一方面慰劳公司同仁,也可藉机邀请客户联谊,所以极尽豪华能事。一进入装潢成西班牙式的方家别墅,就看到祖英彦站在攀满玫瑰花的吧台旁。

    旁边是一袭大红夜礼服的方东美,今天的气温不超过十度,室内开足了暖气,她的无肩低胸礼服,还是让人看了眼热心跳。祖英彦在这时转过脸来。他跟从前完全不同,不再是单纯的大学生,有些忧郁,有些莫测高深,有点阴沉。

    电光石火间,让我看清他的不满。

    我装作不在意。

    也就在此时,我发现我在意。

    怎么可能呢?我的心是修泽明的,一直都是的。

    祖英彦大步朝我走来,丝毫不畏人言,也不担心方大小姐会不高兴。英俊的面孔,紧抿着的嘴唇,脸上是唯有我们俩才能了解的表情。

    我害怕了,心却不由跳荡着。

    刹那间,我也忽然明白,倘若我们早在十八岁前相遇,或许会有结果的。

    眼前依稀又浮起他往日的形象,他现已是成年男子,是呼风唤雨的青年企业家,但我怀念起他纯真顽皮的眼睛。

    他走到我身边,响起的音乐是“恶水上的大桥”在海滨时,他常常用吉他弹,而现在再听,一切都有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拌曲让人觉得恍然若梦。

    我想走开,可是祖英彦站在面前,自自然然的挡住我。

    他的嗓音好低沉,说不出的好听,也让人觉得这些年,似乎历尽了沧桑。他的外型改变了,原本潇酒的卷发剪了,五官表情十分精明,亚曼尼的西装

    他没有任何寒暄,只是单纯而霸道的邀请:“去花园走走!”

    他大胆得令我吃惊,轻轻一揽就把我“推”向通往花园的门,我不好在大庭广众下与他拉扯,就这么被他推了出去。

    我不想谈到以前,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再看到他,如果能够,我应该在单纯的生活中过日子,但愿我从未见到过这年轻人。

    他扰乱我的心灵。

    “你怕冷,怕陌生人,怕黑”祖英彦如同梦吃般说着,同时握住我的手。

    我退后一步,我们已不再是单纯的少男、少女,那黄金般的岁月已远去。

    他不该再记得,记得我怕冷,记得我十九岁的苍白,十九岁的伤心,记得这些做什么?

    隐隐地,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引起了我不安,真的,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可爱的大男生。

    我想走开,可是他就是那样看着我,看得我不能举动分毫,他打破了沉寂。

    “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没有死,又活了下来。

    “我去找过你。”他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表情整个变了,再也撑不住似的变了,凄然地说:“我找了很久,很久,我实在无法相信,你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话,也没有一封信。”

    他停了一会儿,又问:“为什么?”

    我的心整个被提了起来,然后坠落,坠落,无止尽的坠落。四年来,我一直告诉自己,所有的感觉都不是真的,仅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但现在我的谎言破灭了,他的声音在我脑中回荡,我几乎落泪。

    我做了什么,老天!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原本可以好好处理的,但我把一切弄得一团糟。

    我不晓得他这么在乎!我真的不晓得。

    “你不告而别,是为了修泽明?”他石破天惊的冒出一个令我浑身一颤的名字,修泽明四年来,从没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他,乍然听见,只觉全身冰凉。

    修泽明!修泽明!他又如何能知晓?

    “为了找你,我追寻所有关于你的痕迹。连你的垃圾筒我都翻了,我查到你从前的学校,朋友”他的声音好低,好低。

    我的头皮发麻,他不该这样做的。

    “我甚至见到了修婉兰。”

    什么?你说什么?

    “修婉兰,”他叹了口气“你最好的朋友,不会也忘记了吧!”

    我的面孔刹那间变成了惨白,如果眼前有个炸弹把地面炸成了大洞,我也不会那么惨白,婉兰!婉兰也已经知道了?知道了?

    我该怎么办?

    我不自觉地往后退,往后退一只大手握住了我,是祖英彦,他低声道:“不能再退了,下面是水池。”

    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呆立着,冷风吹过我的头,吹过我的脸

    突然,一阵风卷了过来,是方小姐。

    “啊!你们在这儿。”她微笑着走过来,非常地高贵,的确是名媛风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当我发现自己在开车时,已经是在回家的路上了。

    修泽明费了那么多心思,那么大的力气,竟还是没有瞒过婉兰,她会怎么想,拿什么眼光来看我?

    我只觉全身无力,头痛如焚。

    我今后还有什么脸去见婉兰。

    难怪她在修泽明去世时会来找我,而且也找到了我,还记得一打开门见到她,她脸上那安静的表情,一切她都已了然于胸了。

    她竟可怜我到这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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