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离开约有两个月了吧?
“爱妃,你近来怎么魂不守舍的?”
经朱祈良的质疑,容华才清醒过来,笑容淡淡地,瞧不出喜悦。有多少次在陪伴他时忘了带上一盅甜品?有多少次在他问话时神游太虚?这是她选择的生活,本不该这么消极的应对,可是少了朱翊,神魂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仿佛也被带走了。
连笑都开始变得不自然。
“皇上,那李司务的事”朱祈良两个月没在夜里到对育轩,也代表着两个月没找李洛了。
“别提他!”浮躁地挥挥手,他拒绝听到这个令他食无味、寝无眠的名字。转头看看容华,她心思又不知飘到哪儿去了。今天来到御花园里,是来乘凉的,怎地两个心绪纷乱的人搭在一起,却愈乘愈烦闷了?“宁妃,你最近真的怪!”
“我或许是皇上心里烦,所以看到谁都怪吧?”容华干脆把他的活当成是倦怒,眼光又飘向阳光缓落的枝叶。
今天的阳光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她和朱翊,也曾在这个地方做着同样的事。
“别瞒朕,你这么心不在焉,是不是为了七皇弟?”想想她好像就是从朱翊离开时开始不对劲的,朱祈良怀疑道。
“皇上怎么会这么想呢?其实其实是臣妾还难以释怀前阵子坤宁宫里的刺客,毕竟是亲眼看到,挺吓人的。”两句话就可敷衍过去的事,现在却说得有些吃力。恍然间,她觉得自己再也回不去以前那个容华了。
“是这样吗?”他仍是怀疑,她的变化太明显了,这种变化令他不习惯,令他没由来的焦虑。“这样最好。七皇弟这次回去,是去准备大婚的事”
“大婚?!”飞快地回头注视朱祈良,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惊讶“他要成亲了?”
“是啊!是他临行前告诉朕的,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不对。这样很好很好”一颗心在瞬间冷透了,体内像有什么涓滴流逝,慢慢掏空了整个人,在刹那间千刀万刮地折磨她。
朱祈良看着她表情细微的转变,渐渐的,他明白了
“爱妃!”他气得七窍生烟“宫里沸沸扬扬地谣传你与七皇弟有暧昧,朕本来还不愿相信的,可是你你现在这是什么样子?!听到他的事便失了魂,你们究竟置朕于何地?”
“不!我没有”心冷了,就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她摇头茫然地喃喃自语,封固自己眼眸里的哀伤及心虚。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同情起朱祈良,也算同病相怜的感慨吧!他拥有最大的权力,但在他身边的人没一个对他是真心的。赵致玉如此,李洛如此,赵元任如此,连她也如此。
而朱翊不断地声称爱她,一转头却去办他的婚事。她同样是个被欺瞒的傻瓜。
见她答得直接,朱祈良又有点迷惑了,他很想继续问下去,但远远走来一名风尘仆仆的官员,似有急报,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末将刘可藩参见皇上!”
“急急忙忙的,有什么事?”最近烦心的事总是一重加一重,看这个刘什么藩的直闯御花园,可想而知不会有什么好事。
“启禀皇上,鞑靼日前已攻破外长城,由昌平、宣府及承德兵分三路大举入侵,现已一路逼近紫荆关,我军虽全力抵抗,但兵力及食粮皆不足,请皇上加派兵粮支援!”
报告的同时,刘可藩趁朱祈良不注意,抬头意味深远地朝容华看了一眼。
容华眉一拢,随即了解刘可藩传达给她的意思是赵元任!
都过了这么久了,他终于行动了吗?她忆起他那日在闯对育轩时说的话
“宁妃,你必须帮我做一件事。近日朝中即将有重大变故,我要修引开皇上。”
赵元任揪着她的把柄,诬赖她与朱翊有染;赵致玉又处心积虑的想害死她,除非她肯帮他,否则日后皇宫内将无她容身之地。
现在事到临头,原来原来他所谓的“重大变故”竟是鞑靼来犯?他怎么能将时间估算得如此精准?难道赵元任胆敢与外族勾结?
“可恶!”朱祈良狠狠一拍桌,吓得刘可藩忙低下头。“那鞑子的首领明明与我签了和约,现在竟敢毁约?”
“皇上息怒,敌军尚未攻陷紫荆关,我军仍大有可为。”容华先安抚下他。
“当初我早该听你的话,主战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还签什么和约!唉!真是自找麻烦!”即使他对容华的忠贞起了一丝怀疑,仍习惯性地依赖她,况且鞑靼的情况和她当初分析的不谋而合。“爱妃,你说该怎么办?”
“这”才一出声,一道警告的眼神随即投来。
“宁妃娘娘,您之前探望过皇后娘娘,应该知道皇后娘娘的情况不适合受到惊扰,但皇上并不清楚,况且赵大人也十分担心她的情况,希望您能提出最好的建议。”刘可藩刻意强调。
一席话点燃了猜疑的引线,使人恍然大悟,容华简直无法相信赵元任心计如此深密!难怪他对坤宁宫的秘密了如指掌,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赵致玉会对朱祈良下手,所以刻意不闻不问,便可借由她的手除去当今天子。
刘可藩的话其实暗示了容华,皇上留在宫里,赵致玉为求自保随时会动手杀他,因此最好按赵元任的计划,引朱祈良离开
为了夺权,他居然能设这么深的局、忍这么久的气?要不是朱翊突然回宫坏了他的大计,他是不是就成功了?
“爱妃?”朱祈良见她忽然惨白了脸,用手晃了晃她。
“皇上”她输了,这场心机的角力,她彻头彻尾地输了“臣妾建议您再次御驾亲征!”
“又要亲征?”朱祈良更是怀疑,当初就是他不在宫里,她才有机会和朱翊接近,现在为什么又将他往外推?虽说朱翊已不在京回城,但难保他们私底下约定了什么
“鞑子欺骗了您,难道您不想亲自讨回这个公道?”容华明白他的迟疑,又吃了秤坨铁了心地说道:“这次,臣妾陪您去!”
“什么?!”朱祈良险些咬到舌头,一旁刘可藩更是戒备地偷觑她一眼。
“臣妾知道皇上顾忌什么。”她挑明了讲,朱祈良反而感到不自在。“所以臣妾自愿易钗而弃跟随在皇上身边,也好随时替您出主意。这件事就您知、我知,还有刘将军知道,只要不说,没人会发现的。”其实也是为了她自己,现在宫里情势诡谲多变,一个人留着,说不定等朱祈良回来,她尸骨早寒。
足足考虑了一盏茶的时间,朱祈良才长叹一声“好吧!就照你说的办。”
“皇上”容华看了眼刘可藩,又再次迟疑了一下,靠在朱祈良耳边悄声说道:“这次亲征,请吏部尚书庄大人代理朝政吧!”
她和他都没注意到的,是刘可藩阴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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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荆关为长城重镇,城池高深,山峻崖险,不易攻克。但鞑靼经半年以上的养息后军威大盛,先攻占北口,另一军破外城直下八达岭,而后趁守城军队将兵力集中于这两点,他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派第三军攻下宣府,逼近紫荆关。
由于守城军顽强抵抗,稍稍减缓了入侵之势,也幸有紫荆关的天险,鞑靼强攻数次皆未告捷。唯敌强我弱,情势危殆,朱祈良适时的领兵支援,像旱荒中忽然降下甘露,激励了所有官兵,这才小胜了第一场。
然而鞑靼并未因此退却,仍驻扎在紫荆关附近,偶尔偷袭,偶尔硬攻,三个月下来,朱祈良这方反而输多胜少,且军队士气涣散,战力大减。
“清晨鞑子军的袭击行动,我军死伤人千余人,伤亡及被掳战马两千匹,粮草烧毁四十车。”刘可藩灰头土脸地回报战况,堡里其他的将兵皆忧心满面,悄然无语,在他止住话声后,周遭便呈现一种死寂。
“太可恨了!”怒不可遏的咆哮撕裂了宁静的假象,尊贵的朱祈良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如现在一股心余力绌?“我们更易储放粮草的位置、改变武师的布置,鞑子都能轻易破解,再这样下去,这场仗还用打吗?”
他的质问无异是种严厉的指控。入冬的北方大地寒风刺骨,呼呼的风从窗门灌进,声音吱吱鸣鸣,沁入骨髓的冷意顿时在沉默的众人间散播开来。
无人应对,朱祈良端正的脸微微抽搐,额角青筋浮现,又大力地往案头一拍!“我军趁夜潜至鞑子军帐左右翼,想来个两边包抄,结果他们居然临时退兵三里,让我们扑了个空,趁我军疑权时再加以迎头痛击;还有数日前那一场,我们故意大开关门,将兵马埋伏于关内,意欲瓮中捉鳖,他们却迟迟不肯进犯,硬是和我们僵持了三日。”朱祈良冷凝的眼神扫过众人“你们一个个征战沙场多年,没有人提得出奇策吗?”
容华作随从打扮,站在朱祈良身后垂首不语她或许熟谙国政,但对于兵法却认识甚浅,何况众目睽睽之下,一说话就露馅了,她只能选择沉默。
“都是饭桶!除了刘将军给朕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朱祈良不耐烦的挥手,所有人都大气一吁快步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皇上,如今守关的兵马不到八万,只怕”留下的刘可藩重重叹气。
“难道要我弃守?荒唐!”再度一掌拍向案头,若非桌子够坚固,现在大概已被朱祈良劈成两半。
“皇上,不如”停了一会儿,容华才在刘可藩质疑的眼光下道出她一直存在心里的想法“不如向太原调兵马吧!”她不断说服自己这纯粹就事论事,绝不掺一点私情。“紫荆关以东亦正受鞑子侵略,无法拨兵来援,京师更要自保,唯一能动用的,就只有晋军了!”
“你说得有道理。”抚了抚下巴,朱祈良审视容华许久,才同意了她的话“虽然可能会影响皇弟的婚事,但事关重大”
“万万不可啊!皇上!”刘可藩突然打岔,暗自瞪了容华一眼。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一句话让刘可藩住了口,眼看再拖下去紫荆关就快守不住了,朱祈良马上召来侍卫下令“传朕旨意,选只最快的马至太原,命晋王朱翊马上派兵来此支援,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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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升月移,在朱祈良调兵圣旨发出的第三十日,太原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是传令的通信兵在半路上被杀了?还是太原根本没接到旨令?
紫荆关的星夜比皇城内的更辽阔,容华立于城墙上僻静的一角,无视于强风上脸的疼痛,双手搂住单薄的身子,在微弱的星光下几乎要融入黑暗中。
她夜夜都在等,等一个奇迹会不会在一眨眼后,晋军的旌旗在地的尽头扬起?抑或远方鞑靼军帐会在一夜内被横扫、明日便天下太平?又能不能让暗夜的深邃吞没她孑然的一身,从此所有旁徨与孤寂将不再找上门?
再多的理由都是借口,她无法欺骗自己。她想看他一眼真的,只要一眼
“唉!”
一声叹息,却非由她口中发出。容华倏地寒毛直竖,忙转头查探这幽怨的一叹从何而来。夜不仅能隐藏人的哀愁,夜也是鬼魅的
强健的臂膀无声靠近,环上她不知是因寒冷或害怕而颤抖的身子,将她带入一个熟悉的胸怀。“华儿我想你。”
“是你!”容华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连忙回头,两张脸在瞬间靠得极近,温热的鼻息营造出缠绵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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