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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纹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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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女人真是难以捉摸。

    对座的麦伦,对她诡谲多变的美丽完全看傻了眼。

    “小姐,对不起,这里是禁烟区。”里着银色塑料衣的年轻女孩,漆漆啾啾地走过来,有礼貌地说。

    “喔,哪里才是非禁烟区?”费琦随着年轻女孩指示的方向,径自起身向前,将其它的三个人,张目结舌地留在身后的座位。

    “搞什么飞”少中紧急煞住自己就要冲口而出的咒骂。

    “麦先生,对不起,你可能不知道,费琦她大学念的是艺术,个性比较随性率直些,呵!呵~~”斐丽差点被自己想出来的天才借口给大声逗笑。她对付这种事的灵敏反应,可是经过费琦的“魔鬼”训练给培育出来的。

    “不,不,是我不好,我以为,费小姐和杜小姐的皮肤保养得那么好,平时有定不喜欢烟这种东西,所以故意订了个禁烟的位置,没想到你们是丽质天生。”事实上,麦伦对费琦的怪异行径比较感兴趣,一点也不介意她的无礼。

    或许,她就是想出奇致胜,好吸引我的注意。

    对自己的魅力十分有把握的麦伦,在心中其实是这么想着的。

    “费琦,想吃点什么吗?他们的灰色微笑或灰色异乡套餐口味都很特别回。”大伙跟着费琦转移阵地后,麦伦向始终把menu遗弃一旁,瞧都没瞧上一眼的费琦热给地推荐。

    “一杯草莓黛瑞克,谢谢。”费琦对站在身旁的侍者说,并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根烟。

    麦伦的尴尬稍纵即逝,他正逐渐习惯费琦与伸展台上截然不同的冷漠。而且,他欣然接受她的忽热忽冷;因为,他喜欢有挑战性的女人。

    “麦伦,关于如何表现下一季的服装,听说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少中一边问,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麦伦推荐的特餐“灰头土脸”

    “嗯下一季,我准备发表一些非常春天的款式。”麦伦回答地十分模糊。

    斐丽看得出来,麦伦只是在敷衍少中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全摆在费琦咕噜咕噜,一口喝下整杯鸡尾酒的英姿上。

    “小姐,我要一杯黑色俄罗斯。”费琦点了第二杯酒。

    “那,你准备用哪一种方式,来展现所谓春天的感觉?”少中紧追不舍。

    “嗯以在泰国丝上,印染一些大胆的南洋花朵或马雅图纹的方式吧。”麦伦的目光依然定在费琦的身上。

    “小姐,我要一杯天使之吻。”一只手叮叮当当摇晃着杯中仅剩的冰块,一只手优雅纯熟地吸了一口烟,费琦不加思索地,点了下一杯酒。

    “那种异国风倩,由费琦来诠释一定很出色。”兴致高昂的少中一直热衷着餐桌上唯一的主题。

    “我也是这么想的。”麦伦递给费琦一个爱意与魅力兼具的微笑;然而,这个发散出去的微笑,就像将一粒小石子,扔进遥不见底的深谷一样,等待许久,都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小姐,一杯雪乡。”回忆像一把熊熊烈火,将费琦饮下的酒精,在眼中轰然点燃,她的眼前,此刻正漂浮着一座现实之外,美丽的海市蜃楼。

    “费琦,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一垫肚子,这样比较不会伤胃。”察觉出费琦神情的怪异,抚着费琦开始发烫的手,斐丽关心地问。

    “是啊,他们的灰色自恋是一种低卡组合的套餐,很适合你们做模特儿的。”麦伦再一次摊开银灰色的菜单。

    “小姐,给我一杯伏特加奇奇。”费琦点了第五杯酒。

    “随笔给她一客心灰意冷餐。”斐丽失去之前的好口气。

    “小姐,对不起,我们并没有心灰意冷这客套餐。”服务生一脸无辜。

    “而且,我也不想吃东西。”费琦像孩子一样地要赖。

    “谁说你不想吃?这两年来,你不是一直都是靠这个主餐在维生的吗?”斐丽轮番抓起桌上滴酒不剩的香槟杯、雪利杯、平底杯各式各样鸡尾酒杯,发出铿铿锵锵响亮的声音:“你看,这些不就是你的心灰意冷套餐吗?”斐丽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高昂的声调,引来其它三个人的错愕和服务生不知所措的表情。

    “斐丽,你搞什么飞机”少中咬牙切齿。

    “我想走了。”推开桌子,费琦有些恍惚地站了起来。

    “我送你。”麦伦殷勤地帮费琦拉开椅子。

    “我想自己一个人。”

    “那费小姐方便给我你的电话吗?往后的合作细节,我想再和你”麦伦的话还没说完,费琦突然拉起衣袖,大刺刺地向麦伦伸出左手,露出雪白色的手腕上,一只盘枝错叶的镍铁手环:“有空call我。””抹诡异的笑容,像一朵艳丽的罂粟花,绽放在费琦的嘴角。

    费琦的热情突如其来,受宠若惊的麦伦,面对那一只来势汹汹的手一脸茫然。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用力一看才恍然,原来镂着图纹的手环间,还烙着七个细小的罗马数字。

    这就是她的电话号豚?

    麦伦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有趣了。

    为了要记下细小的号码,麦伦将头弯地更低,然而,真正看清那只散发着奇异风韵的手环时,他却忍不住微微一颤。

    原来,那并不是一只真正的手环;而是一个模拟手环,精致而细腻的纹身。

    这个纹身已经存在两年了,而且注定要一直存在下去,对斐丽而言它并不陌生,但是,每一次在费琦的手上看到它,她的心总仍是不由自主地一阵紧缩。

    斐丽知道,拨通那七个数字后,麦伦听到的将不是费琦的声音,而是paul对费琦的亲密留言:“fay,我是为你疯狂的fay,我现在不在家,但是我想念你的声音、想念你的微笑、想念你的热情、想念你的身体、我想念你请留言。”

    这个电话,原是paul专门留给费琦的专线;如今却成为费琦封锁住自己的最佳武器。

    斐丽刚刚被激怒的的焰气,终究被心疼的感觉完全熄灭了。和费琦相识十年,斐丽知道费琦是一个对身体十分有洁癖的人,下了伸展台的她,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身上的所有的首饰摘下。

    直到那一天,paul将一只传说可以带来幸运的古埃及银制手环套进费琦的手腕里,费琦的身上终于有了一个不再是累赘的东西。

    “这只手环是我生命的一部份,它就是我的幸运。”费琦总是这么说。

    除了走秀外,费琦绝不让她的“幸运”离开自己半步;就像她离不开paul一样,因为paul曾是她命运的全部;而命运,往往却喜欢在你最离不开他的时候,玩笑似的背弃了你。

    斐丽一辈子也忘不掉两年前那天的情景,那是第一次,她真切感觉到命运的冷酷和无情

    “斐丽,为什么paul那天放下电话以后,就音讯全无?都已经五天了,他会不会”费琦激动地抓住斐丽,浑身苍白地颤抖着。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们的表现很出色,所以延长了演出的时间,会停留在船上更久一些。”斐丽尽量不让自已露出一点心虚的表情。

    “那,他也可以跟我连给啊。”

    “船上的收讯并不好,我也是透过辗转的消息才知道的,别神经兮兮的好不好。来!听话,把葯吃了,先去睡觉,或许明天paul就有消息了。”斐丽知道自己的谎言并不高明。明天以后呢?明天以后,她要对费琦怎么说?

    费琦终于安静地睡着了,漆黑的卧房里,只剩下paul送费琦的日光灯鱼,群来群往的,在水族箱里闪着宝蓝色的美丽荧光。

    斐丽无力地将房门轻轻掩上,颓丧地倚在墙上。

    下个月,就是她和少中、费琦和paul四个人要一起举行的婚礼了。事情怎么可以变成这样?

    她盈眶的泪水被一阵电话铃声止住,是少中打来的电话。

    “嗯我今天会留在这里陪她她已经睡着了,我只好先暂时想个借口哄她,如果她知道paul因为一个玩笑而消失在海上,她一定会受不了的,而且,她的心理医生又出国开会去了,我担心她的病会恶化明天?明天的事过完今天再说吧嗯,我也爱你,明天还有一场秀,你也早点睡吧。”斐丽轻轻地将电话挂下。

    夜是如此地安详宁静,一种奇异的直觉,像涨潮时遏止不住的浪花,向她淹面没顶而来。

    斐丽推开已经半启的房门,卧房里依然是一屋子的黑和令人窒息的安静;然而,床上已经空无一人。

    群来群往的日光灯鱼仍是房里唯一的光亮,他们星星点点地穿梭在浓密的、用费琦的长发编织而成的水草里。

    “费!”斐丽惊声尖叫了起来,她试着要将平静地睁着眼睛,整个头浸泡在水里的费琦拉出水族箱外。

    挣扎的费琦在水中吐出一串串仓皇逃窜的泡沫,闪着荧光的鱼群,此刻才惊觉外物的入侵,也在泡沫间惊慌地奔游着。

    “你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残忍?paul只是失踪而已啊,你为什么要自己制造悲剧?如果明天paul就回来了呢?你叫他情何以堪?你说!你要他怎么办?你们你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啊”斐丽心疼地对费琦狂吼着,一直强抑住的泪水,终于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其实,她心知肚明,paul生还的机会根本是等于零“我只是想知道paul的感受,我只是想感觉他,我只是想离他更近些了我我只是我只是想念他呀”黑暗中的费琦喃喃自语着,右手反射性地要想抓住左腕上的手环。

    斐丽知道,她在找寻属于她的幸运;然而,她的手腕上只是一片失血般的荒凉和苍白。

    “啊啊”因为与斐丽的用力拉扯,断落在水族缸底的手环,冷冷的闪着银光。在斐丽怀中的费琦,只能无助地伸长手,隔着冰凉的玻璃,对着失落的“幸运”无语地叫喊着。

    因为虚弱的关系,她发不出一个完整的惊叹。

    为了转移费琦的注意力,斐丽一方面用婚事为赌注,强迫少中和费琦签下长约;一方面哄骗费琦说,少中的经纪公司情况很不好,她以后的幸福与否,就全靠费琦帮忙了。

    费琦每天在忙碌的工作中,等待着paul奇迹似的出现。为了奇迹,为了好友的幸福,在斐丽的威胁下,她承诺再也不做傻事伤害自己;但是,将断落的手环和paul的电话号确永远刺印在自己的手腕上,显然并不在费琦所谓“做傻事”的范围里。

    四月二十八号,那是斐丽和少中结婚的日子;原本,也是费琦和paul的。

    喜宴结束,当斐丽手上用圆盘托着喜糖和香烟,和少中并肩站在门口送客时,大家都以为不会出现的费琦,就在这个时候晃进了斐丽的视线里。

    “恭喜!”整个人摇摇晃晃,显然喝醉的费琦,像小孩子一样,伸出左手抓了一大把喜糖。

    “这这是什么?”顾不得其它人的观看,斐丽紧抓住费琦的左手,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那是第一次,斐丽看见费琦手上盘枝错叶的手环刺青。

    “这是paul送给我的新婚礼物啊。他说,这样一来,幸运就再也无法摆脱我而去了,哈!炳!炳﹗”挣脱开斐丽的手,费琦轻抚着自己己手腕上,那一个再也不会失落的镍铁色手环,脸上挂着夸张而苍凉的笑容,在喜宴的门口,像蝴蝶一样,一圈复一圈地旋转着。

    双手托着五彩缤纷的喜糖,只能站在一旁,无力挽回什么的斐丽,感觉到锥心的痛楚。

    那个刺青,是费琦用疼痛烙印回忆的记号。

    斐丽多么希望,幸福是真的再也无法摆脱费琦而去;然而,她内心也十分明白,将过去刻划在手上的费琦,也将永远摆脱不掉所有和paul有关系,快乐的、伤心的、美丽的、不堪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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