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的野花就要采

    春天到了，百花开了。既然是百花，当然包括公园和街道的观赏花，自家精心培育起来的庭院花，以及草原中、山坡上、田野里自生自灭的各色野花。

    “路边的野花”名声鹊起，是因为邓丽君唱的一首歌。邓小姐用她那磁性而华丽的歌喉，性感和挑逗的动作，把这首歌演绎得淋漓尽致。邓小姐虽然口口声声奉劝世人“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但给人的感觉却恰恰相反。怪不得有人把它恶搞成“路边的野花就要采，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

    谁都明白，这里的“野花”是指婚外情，或者干脆就是指男人的婚外性伙伴，一个或多个。有句俗话说：“家花不比野花香，野花不如家花强”妻子当然是“家花”是守着家庭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永久性伴侣。只是时间一久，激情过去了，关系平淡了，不甘寂寞的丈夫不免把目光投向外面的“野花”因为“野花”们张扬的芳香，也因为她们勃勃的野气，吸引着厌倦了单调生活的男人们。

    可是这男人一旦出了点事，或一病不起啊，如仕途失利啊，或商海翻船啊，一般的“野花们”不是落荒而走，就是作鸟兽散去，极少极少有愿意留下来长厮守的。而结发妻则忍辱负重，含辛茹苦，独自挑起生活的重担。男人经过比较和教训，醒悟过来，就叹息“野花不如家花强”了。

    先人说过，第一个把女人比作鲜花的是天才，第二个再把女人比作鲜花的就是庸才，第三个还把女人比作鲜花的竟是蠢才了；我如果再这么喋喋不休地说下去，就是蠢得不可救药了。

    所以我今天说的不是女人，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野花。野花可谓多矣，多得不胜枚举，多得不计其数。田堘上的柞浆花，颓壁后的野蔷薇，石头缝里的矢车菊，河塘里随水飘零的浮莲，篱笆上的缠缠绕绕牵牛花，更有那满山满岭的红杜鹃，打破碗花，空谷幽兰，崖畔上野百合等等；还有无数名不见经传的野花，哪一种不是鲜活欲语，哪一朵不是灼灼娇姿！

    有一首歌叫踏雪寻梅“雪霁天晴朗，腊梅处处香，骑驴把桥过，铃儿响叮当好花采得瓶供养，伴我书声琴韵，共度好时光！”踏雪寻梅本是很雅的事，寻来梅花后又把它供起来，看那花姿闻那花香读书弹琴，更是雅致之至。可我老在想，那腊梅是否有主？若无，还好说；若有，就有点麻烦了，你为了自己的雅，却干出了折花的野蛮勾当，糟蹋了梅花，还影响了梅子的收成。如果我是主人，一定会生气的。现今是法制社会，你折花折得狠了，我还要和你打场官司呢！

    为了赏心阅目，现代人可以去花店里买花，那里的鲜花可真是琳琅满目，争妍斗奇啊。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这个闲钱的，更没有哪家哪户一年到头都供得起这昂贵的鲜花的；所以春暖花开的季节，路边的野花可就倍受爱花者的青睐了。

    我记忆中的采摘野花，总是跟清明节上坟有关。祖宗离我们遥远了，有的根本不认识，上坟时悲伤的成分已经很少，更多的却是踏春的喜悦。看满山的万紫千红，听泉水铮铮淙淙，呼吸着清新得微微颤抖的空气，总有一种激动。烧过香烛行礼叩头之后，我们就欢叫着采花去了。

    最常采的是杜鹃花。杜鹃花不但殷红烂漫，那带着新叶的茎杆还很有韧性，我们把它们编成花环，美美地戴在头上。如果要色彩更丰富些，可以在花环上编进些鹅黄色的雏菊，粉白色的刺薇，蓝色的勿忘我，紫色的还带有鲜艳斑点的蝴蝶兰。戴上花环的孩子们雀跃奔跑，一头的花朵颤颤巍巍，常常引来蜂蝶飞舞。

    杜鹃花不但美丽，还可以吃。那年月的孩子们没什么零食，我们把杜鹃花的花托摘掉，把花蕊抽出，吃那红红的花瓣儿。那滋味有点儿酸，有点儿甜，既可解馋又能解渴。杜鹃花的寿命还不短，采上一大把带回家来插着，半个月还开不败呢。

    春天是打猪草打兔草的好时光，田野里，黄花草，紫云英，豌豆花，蚕豆花，还有那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都竞相开放，美得让人怦然心动。但那是农作物，我们都懂得不能随便糟蹋的。想慌了，就采那么一两小枝，凑近鼻子，嗅它们那浓郁的香味。可能是鸟儿衔来的种子，田堘上或野地里，偶尔会出现一二枝野桃，三四茎绣球，同样将花开得张狂。农民们是不会花钱去买绸花绢花的，有情调的男人也会来一下“顺手摘下花一朵，我为娘子戴发间”的野趣，而戴了花的农妇，那怕再粗陋，也就显出几分温柔和妩媚了。

    野花是大自然的精灵，它们顽强的生命力总是令人吃惊。旱也罢，涝也罢，它们照开不误；锄头的铲刖，畜牲的啃嚼，还有虫害的肆意蹂躏，它们总能前仆后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的是野草，而野花本是野草身上的精华啊。

    路边的野花是可以采的，是经得起采的。野花们从不问人的出身贵贱，看人下菜碟儿。你飞黄腾达也好，你失意落魄也罢，她们一视同仁对你畅开了欢迎的怀抱。人们采采野花，既可以养眼，又可以养性，还可能把忧愁烦恼抛到九霄云外。东晋的陶渊明，做镇军参军、做彭泽令做得不甚得意，骂了几声官场腐败，就跑到陕西的终南山下采菊花去了，那是些枝枝蔓蔓、匍匐在地、非常瘦小的黄花，决非养尊处优的大朵丽菊；南宋时，台州营妓严蕊在受尽高官倾轧殃及池鱼的痛苦之后，给复审她案子的台州太守岳霖写了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终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去。严蕊毕竟是聪慧女人，她洗尽铅华，到穷乡僻壤去采集野花、舔舐自己的伤口去了。

    于是我明白，路边的野花竟是可以疗伤的！所以现代人高唱“路边的野花就要采，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