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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冯妙仪伸手拢拢头发,半遮住脸庞。
“那妙仪姐,这个”
杜小夜努努嘴,指指手上的资料,意思很明显,希望冯妙仪帮忙和指教。冯妙仪却回身背对着她,不置可否说:“再说吧!我现在很忙。”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杜小夜老实地窘红脸,不好意思地退开。
她太沉溺于自己的担忧了,而没考虑到人家也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她不能太依赖冯妙仪,以免造成她的负担。这时候,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了。
她走回座位,和一位圆脸的设计师擦身而过。不等她点头示意,对方重重地哼一声,很不屑地把头甩开。她愣了一下,这才感觉到四周盈溢强袭而来的妒恨和敌意的眼光。
她觉得有些讪汕的。大概是刚才她太兴奋和得意忘形了,这才惹得人不高兴。她回头看着冯妙仪,见她在忙,悄悄吁口气,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
设计部经理要她多听,多看,多观蔡,所以于下星期开会之前,在时间上,她都是很自由的,她不算太敏感,但与其留在公司里面对那些明显的不友善气氛,还不如到街头逛逛。
她抱着经理交给她的大叠资料,毫无目的地逛览街头橱窗,目心地欣赏橱窗内模特儿的整体设计或服饰宣传海报里男女模特儿的设计造型。一条街逛下来,就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停下脚步,靠着橱窗就地偷懒,眼光和迎面走来的男人不巧地遇上。说“迎面”其实有点不正确。她半个身体靠在橱窗上,斜着半身面向街道:而那男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隔道是一家五垦级饭店。是她先不知矜持地盯着人家看,对方才面无表情地冷着脸回看她一眼。
那是个身材高挺,气质冷峻得近乎冷血的男人。光用“英俊”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他散发出的魅力那男人,冷得优雅,线条立体得俊美,丰采照人,举手投足自然地流露出不凡的气质和知性品味。每一个顾盼,都在昭示着,他属于上流的身段,他本身就是一种水准。不过,杜小夜是被他简单的穿着打扮吸引住。简单的黑衬衫、黑长裤。黑色真皮覆面皮靴,没有任何赘饰,仅那样几笔简单的线条,就完全将他贵族般的气质勾勒出来。艳热天里,他那样一身黑,非但让人完全感觉不出热和汗,反而觉得他冷得优雅迷人。这是杜小夜被吸引的原因,她简直迷惑了。没想到男人穿那样一身黑会是那么好看迷人;更没想到“无色彩”本身,会是那样一款惑人的造型设计。
她由下到上,再从上而下,毫不知掩饰地盯着那男人瞧,眼光赤裸大胆,忠实地泄露出她对他的迷惑。那男人的身材和体魄绝对是完美的。即使看惯了模特儿姣美诱人的裸体,面对那男人的高挺,杜小夜还是情不自禁地打由心底发出深深的赞叹。尤其他看似不经心的打扮,却完全将他优雅冷峻的气质烘托出来,每一寸丝缕都展现出了不同于众的造型设计。不!应该说,他本身就是一个完美的造型,一款完美的设计。
她逛了一下午的橱窗,逛昏了眼,却始终寻不到真正惊心的丰采。那男人却让她亮眼,不止惊心动魄,而且感到震撼。原来“无色彩”本身就是最动人的色彩:“无设计的设计”就是最完美的设计。
她估量那男人大概不会是太平凡的男子。寻常男子,即使有他那般的身高,也没有他那种贵族的气质;即使品味不俗,也该是仿照流行杂志雕砌出来的光彩,全然不若他自然投射出的魅力,能教人感到震撼。
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教人眩惑。他有明星的气质,有惑人的魅力,又有着强烈吸引人的知性丰采,天生就该是明星的料,众人触目的焦点。但他和织田操一样,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和异质感,明显地和她看惯了的那些明星模特儿有所差异。
她也说不出具体的差别在哪里也许,是气质上的根本差异她真的不知为什么,就是觉得那种差异相当明显,一眼就能分辨出。
她原以为织田操已经算是她所见过,魅力最引人的男人,可这男子,一点都不比织田操逊色,甚至比随便一件背心和破牛仔裤裹身、傲慢任性的织田操更有种令人屏息的魄力感。
总之,媚俗一点的形容,那实在是个英俊优雅、才质皆备、出类拔萃的男人。他激发了她心中所有的想像,所有美的构想。
“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那男人笔直地停在她面前,流利的国语隐隐带着异国的腔调。他脸上不带笑,矿石黑的眼眸透露出疏离的气息,冷漠得恰到好处。
这个“突然”出乎杜小夜意外。她没想到对方会停步下来,怔了一下,脑子里突然莫名其妙蹦出个荒谬的想法,不加思考就脱口而出说:“我在想,你长得很高,跟我很配。”
男人没有回活,保持相同的冷漠看着杜小夜。她的态度并不轻佻,表情有些不知所以,显然不是很意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自主神经支配了大脑的思考回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他依然没带笑。
杜小夜拍拍脑袋,懊恼自己愚蠢的反应。她并不是那个意思,但那一刹那,天晓得她脑袋瓜里为什么会突然莫名其妙蹦出那个荒谬的想法。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窘得口吃,丢脸丢到家,只觉得愈解释愈糟糕,又不能不说清楚。“我是说,我知道我说了什么,但那个,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个那个唉!”
说到最后,她重重吐一口气,干脆放弃。她的口齿本来就不太伶俐。重复来反覆去就是那几句;也所以她跟织田操之间始终她讲她的,他依然主张他的宣言。而这时,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干脆叹气放弃。
她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暗骂自己的笨拙。
“你不必介意,我并没有放在心上。”那男人态度依然冷淡,微微一个身姿,举止十分斯文优雅。“再说,你说的也没错,以你的身材高度,的确跟我相近,并肩站在一起也不会显得太突兀。东方女孩较少有像你这样的高度。”
“其实我也不算很高,只是别人长得比较娇小。”杜小夜微微仰头,那男人高出她四分之三个头。”倒是你,我很少看到像你这么高挺的男人。”
“所以,你才一直盯着我看了?”
“也不是。我是被你简单的穿着打扮吸引了。你的轮廓立体俊美、气质又突出,一身简单,看似不经心的打扮。烘托出更耀人的光彩,说真的,非常吸引人。我怀疑你是不是明星,但,又不是我看得出来,你的气质是属于另外一种层次的”
怎么说?她实在无法贴切地形容。东方男人少有轮廓能长得像他那么立体出色的,但他又是绝对的“东方”比诸西方人刀雕似的高鼻深目,更有一分冷漠与俊雅。加上贵族冷的气质,举手投足皆是印象中明星的风范。可是怎么说他那种异质感,该说是,是一种“优生”的气质。不同于明星的华丽
那男人矿石冷和黑的眼眸,极快地闪逝过一丝光芒。他没说话,略带思索地望着微蹩着眉的杜小夜。他当然知道他的外表突出引人带有日本皇族血统,名门南条家嫡系长男的他,南条俊之,不论走到那里,永远是视觉的焦点。他早听惯了别人对他的称赞,但都仅迷于他的家世、才干或品貌;而这女孩却不把人人注意他的那些焦点当作是最重要的,偏离了他一向的经验。
“对不起,我话大多了。”见他那样若有所思的表情,杜小夜乍觉自己的随便唐突。她真的是太多话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叽哩呱啦地说些不经大脑的活。
“不过”她忍不住又多嘴说:“我本来以为织田操已经算是我见过最炫耀人的男子了,但上天造人,却各有各的丰采艳丽。”
织田操?
唉条俊之神情微动了一下,矿石黑而深的冷眼眸第一次经心地将杜小夜的身影印在里头。高挑而显露骨感的身材,波浪的发起伏衬着的明亮立体的五官;一身廉价的衣料抹布似的披罩着,随性中自然地流露着独特出众的气质她散发的不是那种巧致复杂料细的美,还更粗略一些,完全是个性化的,仅是几笔简单的勾勒就创绘出的完美,没有人工雕凿的痕迹。
“你,叫什么名字?”他上前靠近她一步,注视着她。
“杜小夜”突然地探问叫杜小夜心惊跳了一下,略带迟疑的回答。
南条俊之的注视具有一种无形的魄力,让人禁不住的屏息。他的冷漠英俊与魅力自然也是令人动魄的,但杜小夜心里惊跳并不是因为如此,而是一霎时突生的一种说不出的直觉感,与模模糊糊地不该有且令她心神恍惚的异常感,使她迟疑起来。意识起她和他的陌生地带。
那究竟是种什么感觉?她无法具体明白地形容。她是直觉反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杜小夜”南条俊之低声咀嚼一遍,像似默记了在心头。矿石黑而冷的眼眸,再深静地望她一眼,不发一语地走开。杜小夜仿佛被牵引似的回身,怔忡地看着他的背影没入五星级饭店的大门。好一会,她才如梦初醒,心惊地对自己扮个鬼脸。如果被织田操知道,她跟个色女似的,失常地对个陌生男人失魂怔忡,一定又没完没了。她并不是“见色起意”而实在是那男人太怎么说?他激发了她心中所有的想像,所有美的构想。
这么说,让织田操知道,一定又会跳脚;他总要她将他放在心中的第一位,不准她的心有别人分享。然而,这跟“第几位”无关,方才那陌生男人真如完美的幻像,激发她所有的想像。她深深吸口气,重重吐出来,这不过是萍水相遇,恰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留爪印,鸿飞便不复计东西。
她和织田操的邂逅,原也是这样的萍水相逢,却不料后来会在海边再相遇,而生出了那么多的纠葛。命运是奇怪的,每一颗星光芒的照耀下,自有一个命运的星座,辉映着开天辟地以前,就发生在奥林帕斯的那些爱情的神话。她无心再在街上流连,匆匆回了家。整个脑海,却一直为南条俊之的影像所支配,为他那身无色彩、无设计的完美设计所迷陷。
她整个脑海翻覆如波动,激发出无数的想像,一款款美丽的设计,从浪花中逐个地结晶成形。她找出彭海伦的照片和发表会的录影带以及她一些个人的细琐资料,又奔回房里翻出一本大开的素描簿。镜头中的彭海伦,巧笑情兮,一头乌黑的长发,扎成印第安女郎似的一条粗黑发辫甩在胸前,随着背景的音乐,极富节奏感和韵律地摆扭着肢体,在一群稍嫌缺乏表情和做作的模特儿当中,显得青春活泼又有朝气,非常突出及抢眼。
资料显示,彭海伦才二十出头,比她还小上几个月;ab型、天蝎星座的性格;热情、积极大方,拥有明星般神秘的色彩。尤其她有一双黑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添加了一分梦幻的色彩。杜小夜对照镜头中和资料里的彭海伦,一边迅速地将脑海中呈现的设计描绘下来。她试着将彭海伦的发辫打散。让它披泻下来;着绘上淡紫灰的长袖圆领针织上衣和墨黑色迷你荷叶楷摆的丝绒短裙;修长笔直的腿则贴穿着与短裙同色黑的丝袜。
整款设计简单又利落,仅有几笔的勾勒,却既能表现出年轻活泼的气息,又且不失神秘梦幻的色彩。一款美丽的设计,就那般生动地跃然在纸上。杜小夜满意得左看右瞧,如释重负“勉强可以交差了。”
“啊!差点忘了!”她突地跳起来,想起经理交代的开会的事,急忙在设计图旁的空白处记下开会的时间。刚写完最后一个字,传来开门的声响,她连忙关掉录影机,回头迎说:“妙仪姐,你回来了?”把素描簿丢摊在桌上,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喜孜孜他说:“妙仪姐,我跟你说,我今天遇”
“有什么事待会再说吧!”冯妙仪低头侧背着她,声音里有种强掩的不耐烦。“我忙了一天了,觉得很累,想先冲个澡对不起!”伴着道歉的尾音,才抬头微笑一下。这笑容看似包容,反而叫杜小夜觉得讪讪的,责怪自己太浮躁沉不住气。
“对不起,妙仪姐,我太急躁了。”她咽回了满腔的欢快兴奋,带着傻傻的笑待在客厅。冯妙仪回房换下衣服,再出来经过客厅到浴室,始终没有正眼瞧杜小夜。杜小夜呆呆地捧着素描簿,等着把今天的一切“奇遇”和“成就”告诉冯妙仪。电话铃声响起来。她放下簿本,上前想接,心头突然闪过一种预感,顿了顿脚步,跑回房间接听分机。
“小夜,洗发”冯妙仪包着湿漉漉的头发拉开浴室门出来。客厅中没人。她又叫了一声,朝社小夜的房间走去。
电话声又次乍然响起,她吓了一跳,回身想接,先有人接线了。她回头朝杜小夜的房间看一眼,脚下回旋,变个方向。
“算了,自己找好了。”她自言自语,移动脚步。
电视机下柜里还有两三瓶预囤的洗发精和沐浴乳,她随手取了一瓶,拉上柜门,不在意地斜过身去,被桌上摊着的薄本吸引去注意。紊描簿上,那几笔线条简单俐落的勾勒,像带着尖刺的利钧,紧紧地钩刺迸她的心脏;浅紫灰和墨黑色的搭配描绘,则幻化成沉重的魔影,扑罩住她的双眼。
她脸色愈沉愈暗,隐隐起了阴森;眼珠慢慢地凝结。结冻成蛇肚般的死灰。就那样,身体僵直地瞪着那帧设计图站了许久,直到燃火的眼光变成一条蛇。
她慢慢地,转头看着杜小夜的房间,倾听里头的动静。停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回头,脸上浮起一抹妖魔的笑容,瞪着设计图的眼光,再次变成一条带毒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