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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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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呢?”向漠岩轻问,迷惑于她的翦水秋瞳。

    “我我心里头存著一千个感激、一千个恩谢;这辈子,云纱做牛做马、为奴为婢,永远不走。”说著,她起了身,直挺挺地跪在床上,便要磕头。

    “这是做什么!”

    向漠岩喊著,话里带著怒气。为何她总不明白他的好意?“啸虎堡的下人够多了,没人要你为奴为婢!”他不让她磕头,双手挺出,握住了云纱瘦弱的两臂,强硬地将她的身子托起。

    没想到她很倔强,非行完这个礼不可,这一托一挣,她往前拜下,他则顺势将她的上身揽入怀中,双手滑向她的背脊,一股清幽的香味,随即钻进鼻间。

    难以自禁的,他低头在她发上深深一闻唉,这香气,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渊谷之中,四处皆萦回著此种气味。

    他将她抱了满怀,迟迟不放手;可他还没“陶醉”够,怀里的人已一把将他推开。

    “纵使公子这般帮我,我也我也不做公子的玩物!”

    云纱心里既难过,又失望又惊慌。他不需要奴仆,那他要她做些什么?如果是要她私下伺候他,成为他的禁脔,她情愿飘零一生。

    “对不起。”这是他第二次向她说这句话。上一回,他惹得她伤心透顶,这一次,却惊吓了她。

    云纱默然不语,苍白著脸。向漠岩目光庄重地望着她,开了口,声音有些狼狈,有些歉然,可是很诚恳很诚恳“我绝没有半点冒犯之心,方才,是一时情难自己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他的保证斩钉截铁,面容诚挚,云纱觉得心定不少。只不过怎么她心底会掠过一抹淡淡的失意?“谢谢公子的收留,我会做好我份内的事。”她声若蚊蚋。

    说完,她敛著秀眉,低垂螓首。由于刚刚的挣扎弄松了发髻,她头儿一低,不知什么东西由发上掉落,定眼一瞧,是那支碧玉簪。

    云纱一慌,急急伸手拾起,脸颊火红发烫。她悄悄抬头觑了向漠岩一眼,发现他也正盯著她,眼里闪烁著两团火,灼灼地烧著

    过了许久,向漠岩终于启口“你戴著它。”这非问句,是单纯的叙述。

    “你退回所有珠宝首饰,单单收著这支玉簪,”

    “我”云纱红著脸想辩解,可是不容易呵!她是真心喜欢这支簪儿;但觉他的眼光又深又犀利,彷佛由这玉簪,他已瞧出她埋在心底的秘密。

    “诚诚恳谢,乞盼谅解,玉簪为礼,唯表心意。”

    向漠岩念著那十六个字,焦距从玉簪转到云纱脸上,似如大梦初醒般,他身子陡然一震。“你收下这份礼,就表示原谅我上回无心的过错。那么,请你再宽容这一次吧!我尊重姑娘,绝不敢亵渎,”他镇定心神,远远地离开了床榻。“你好好休养,你太瘦弱了。”

    他很快的转过身,走向房门,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云纱的心还在狂跳,她怔怔地听著自己的心跳,把那支簪子握得好紧,紧得掌心发疼。瞧着玉簪子,她的思潮又陷入滚滚惆怅里了。

    **

    一堡之主向来忙碌,但自从救回那位姑娘后,向漠岩似乎变得更忙了。牧场和驯兽园总是有处理不完的工作,他时常逗留在外,待在堡里的时候越来越少。

    而今早,向漠岩一步出房门,看见朝阳透过薄云,洒落在房外的花圃时,就仿佛中了邪似的,伫立在廊下,成了石头人像。

    花圃中架设许多木枝,攀爬其上的花苞已然绽放,一朵朵紫白色的花在阳光和微风中摇曳,那娇嫩的、美丽的朝颜花。

    不清楚伫立了多久,周遭的人事皆与他暂时隔离了,他脑海里翻覆著无数的回忆,属于甜蜜的、又痛苦的往昔,一直到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

    “堡主好兴致,一早便赏起花来了。”三娘莲步轻移地走近,她同样停在廊下,瞧着一片紫花。“今年的朝颜,似是开得早了些。”

    “或许是暖冬的关系吧!”向漠岩扬了扬眉,双手背负在后,随意的睐了一眼。

    三娘目光锐利地打量他,笑了笑,有意无意地脱口道:“堡主似乎很喜爱这紫花。”

    “美丽的花,有谁不爱?”他含糊地答。

    “美则美矣,但花开花谢本属自然,自是任由它去。花开堪折直须折,您瞧,那朵小巧粉菊不也别有韵味?”她指著木枝下,亭亭玉立的一株粉色小花,在攀附成一片的浅紫中,倍觉清逸孤傲。“堡主又何必单恋著一色朝颜?”

    三娘虽然话中有话,意思却清楚明白。

    啸虎堡里,这是公开的秘密。谁都知道,堡主苦恋著林家的大小姐而不可得。

    向家同林家世代交好,两方家族往来甚密。他与林朝颜年纪相仿、青梅竹马,但朝颜仅仅视他为儿时玩伴、是向家二哥哥,她锺情的,却是整日不苟言笑、长她整整十岁的向大哥。

    靶情就是如此微妙,牵扯纠缠著;虽是流水无意恋落花,但情根早巳深种,对朝颜,他思念难断。

    “三娘,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向漠岩沉下了脸,突然摆出堡主的架子,冷冷地拂袖欲去。

    “堡主,请留步。”

    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现在最好保持沉默,可三娘偏偏要提。

    “三娘,别惹我生气。”他的声音像掉入了冰窖。

    “三娘知道自己越出本分,不该管这些事。但是堡主把人家救了回来,又放置著不闻不问堡主可知,自从云纱姑娘祭了坟回堡后,心情一直不开朗?尤其食量小得可怜,吃入肚中的饭粒,用指头都算得出”

    “我不是要你好好照顾她吗?”他忽然打断三娘的话,眉心皱起。

    三娘随即辩道:“我发誓我真的尽力看护她了,但她不吃东西,我总不能强将她的嘴撬开啊!再加上心头郁结,连日来,她就一直病著”

    这下子,向漠岩的脸色更难看了。“三娘,你是神医,怎么会让她病著!”说完,他丢下三娘,匆匆朝著云纱住的厢房去了。

    三娘该觉委屈,却在后头掩嘴窃笑起来

    **

    云纱没病,只是念著阿爹和以前的日子,食不下咽,身子虚弱了些。

    知道她心头沉闷,三娘便打出手中两张王牌羽衣和弯弓。这对令人头疼的小魔,这几天时常黏在云纱身边,他们总有千奇百怪的问题,爱笑爱闹又喜欢斗嘴,常让人哭笑不得。

    啸虎堡里,几乎每处厢房外,皆有一座小小花园,而云纱房外的小园中,还用紫心藤架设了一张座椅式秋千。

    早晨的花叶,沾了点点露珠,小鸟儿啾啾叫,粉蝶儿翩翩飘,好个温朗天气。

    羽衣半躺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著,弯弓则赖在云纱身边,坐在秋千台上的阶梯。

    “纱姊姊,它叫大奔,你摸摸它的毛,很软很舒服哟!”

    穿著一身浅绿衫的小魔不停劝诱,双掌紧紧抓住云纱一只手,硬往大兽头顶送去。大兽懒洋洋地趴在云纱脚边,温和的阳光,晒得它动都不想动。

    云纱淡笑不语,任著弯弓带领自己的手,她指尖轻柔地爱抚著大奔的金毛。

    “好软好软喔,对不对?”弯弓急急想征得她的认同,小脸充满期待。

    “嗯,真的好舒服。”

    “嘿嘿,如果隆冬里穿著这一身软软的毛,一定更舒服。”秋千上的另一个小魔说话了,她身著鹅黄的衣衫,眼睛闪烁著调皮的光芒。

    “呜唬”大奔原本惺忪的眼突然瞠得大大的,无辜又警觉地望着羽衣。

    “我才不要穿。”弯弓和大奔感情一向好,他抱著大兽的圆粗颈项,安慰著“大奔别怕,我保护你。”

    “你们知道吗?我和大奔以前便见过了。”

    眼看姊弟就要吵起来,云纱巧妙地转移话题。她只是随口提出,没想到正中小魔头的好奇心,马上引起热烈的回响,两双圆亮亮的眸子直射过来。

    “我知道,娘说你救了堡主叔叔。是不是你也救了大奔?”羽衣坐正了身子,仍是缓缓地摇摆秋千。

    “哇啊!你救了堡主叔叔,又救了大奔纱姊姊,你好有本事喔!”弯弓崇拜地看着她。

    “我没有。”云纱微微一笑,回想着当日的惊险心情“那时第一眼瞧见大奔,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它全身是伤,毫无声响地出现在我背后,猛地朝我们扑了过来”

    “我们?你跟堡主叔叔?”羽衣很显然是第二个碧三娘。

    “然后呢?然后呢?”弯弓追著问。

    想到后续,云纱红了脸,这个“然后”便说不出口了。她抿著唇摇摇头,再度转移话题“头发都乱了,我帮你们梳梳。”

    她握著羽衣的小手将她拉近,掏出腰间的捆骨白梳。羽衣乖顺地背对云纱坐著,感觉两条发辫被打散,梳子正一下下的顺著发。

    “我知道。”唉,这三个字己然是羽衣的口头禅“堡主叔叔自然知道大奔不会伤害你们,但是你以为大虫肚子饿了它扑向你们之时,你并没有丢下堡主叔叔,你那时想着什么?”这个小孩,难缠到了极点。

    云纱的梳子差点握不牢,她深藏的感情,这个小小女孩会懂吗?“想着救人。”她回答得很平静。

    “你在拚命。”小女孩的回答同样平静。

    云纱下再继续这话题,她的手有些颤抖地在辫子尾巴扎上发饰,轻松地说:“好了!下一位。弯弓,你的冲天辫歪一边了。”

    “为什么没有然后呢?”弯弓不依地叫“羽衣,你每次都爱抢话!瞧,好好一个故事让你两、三句就说完了,一点都不有趣。”

    “你没想像力啊!笨弯弓。”羽衣扮了一个鬼脸。

    “弯弓很聪明,聪明得不得了。”他才不服输哩!

    这对姊弟呵!云纱忍著不笑出声,手中仍梳理著头发。她的眼忽然对上羽衣的,羽衣慧黠地朝她微笑。

    为了寻求支持,没等云纱绑好冲天辫,弯弓已转过身“弯弓很聪明的,对不对?纱姊姊。”

    “弯弓是纱姊姊遇过最聪明、最可爱的小男孩。”云纱真诚地点头。

    弯弓胜利地看着小姊姊,等她向自己道歉,但是羽衣竟然又说:“唉唉,可怜的弯弓,你是笨瓜。”

    “我是可爱的弯弓,我是聪明瓜。”他立即反驳。

    “好,我问你,你叫堡主什么?”

    “堡主叔叔啊!你不也是?”

    “所以罗!你不可以称呼她为纱姊姊。”

    “为什么?”弯弓歪著头,不懂就是不懂。

    “你得叫她纱姨,因为纱姨会嫁给堡主叔叔当新娘子。羽衣说得对不对?堡主叔叔。”小羽衣抬起头,直直问著立在拱门石雕旁的男子。

    云纱惊愕地转过头,只觉得血液全街上脑门。

    天啊!他来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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