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潜进这里搜了几次,才发现这本札记,这是你娘亲写的,一直到她过世才停住。我知道我不该看,可是我想不出其它办法可以探出上官天和的底细,所以只好冒犯了。那上官天和是你娘的表哥,也是她自小订亲的未婚夫。”
他伟岸身躯僵得笔直,云雾拨开来,不堪的往事再度重现。
杜月岚原是好人家女儿,家中经营布庄,生活还算富裕,她与邻城的表哥自小订亲,两人亦是情投意合,就在成亲的那一天,上官天和迎着新娘,意气风发的回府去,不料在半路上,却遇见一群偶然路过的盗匪。
一曲热闹吉祥的婚曲变成凄厉惊恐的挽歌,血,染红了城郊绿地。
新郎、新娘与一箱又一箱的嫁妆被劫走,盗匪无意中得到大笔财富,喜得彻夜狂欢纵饮,烂醉之馀,他们决定来点乐子建筑在别人痛苦上的乐子。
于是,新郎被人架住,他的痛苦嘶吼,换来一记又一记痛彻心扉的重殴,鲜血不断由他口中流出,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入门的妻子被轮流凌辱;杜月岚惊恐凄厉的尖叫一声又一声的传进他耳理,化成一柄又一柄凌迟他的利剑,他无力闪躲,只能任由利剑把他肢解得鲜血淋漓。
三天后,这对未婚夫妻被抛到山脚下,一身残破,原本明亮绚丽的人生顿时失色了,化为深沉的黑暗与冰冷。
“这件惨剧毁了两个人,尤其是你娘。杜家忍受不了这样的丑闻,就把你娘赶出了家门,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然后”她咬住唇,不忍心再说。然后,他娘生下了他,满腔的怨恨投注在他身上,对他不是打,就是骂,自小他就怀疑,为什么在那样的毒打下,他还能活下来?可是,尽管每次他痛得以为自己会死去,但终究上天还是残留着他继续无情的作弄,直到那一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娘亲,一切就此结束。
苏小惜最后还是道:“我想,上官天和是很爱你娘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一切,他费尽心机把我们玩弄在股掌间,一定也和那一段往事有关。”
殷无恨漆黑的眼眸直直看着那具骸鼻,往事在他脑海水汹涌翻覆,错纵复杂的情感纷至沓来,他的脸上一阵刺痛,横跨过脸庞的疤痕热得烫人,尖锐的诅咒不断在他耳边回荡
我的一生全教你毁了,就算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诅咒你一生孤独无依,没人愿意接近,而且还会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他低头紧闭上眼,那不堪的一幕直教人难以回首。忽然,他感觉大掌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握住,缓慢的转回头看,那张坚定又温柔的小脸一如往昔,温暖的映入他眼底。
他的娘亲诅咒他这一生孤独无依、无人接近,他也深深的相信这诅咒,毕竟,逆伦弑母的人,有何资格索求幸福?可是,那天真无忧的笑脸却毫无畏惧的突破他冷硬心脏,将灿烂的阳光带到他黑暗的生命里,就此解除了所有的诅咒。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跟苦衷。”当时,在他脱口坦承弑母一事时,她曾以毫不保留的信任这么对他说。
娘亲的诅咒令他陷入冰天雪地,但还是有人无惧于他一身的黑暗,用温暖的小手与灿烂的笑颜融化那厚重的冰岩。
思及此,殷无恨内心充满温馨,倏然以大掌反握住纤巧柔夷,他的表情虽然仍是冷硬,却不再罩着一片冰霜。
苏小惜大喜,对他甜甜一笑道:“殷大哥,再来我们要怎幺办?”她所能做的就是这幺多,接下来的一切,必须由他决定。毕竟,这所有的关联都是在他。
殷无恨定了定神,沉吟着说道:“我们去找上官庄主。”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上官天和才能结束一切。
“嗯!”苏小惜自无异议“那个臭家伙,还妄想用移魂术控制我,我早想找他算帐了。”
移魂术?殷无恨不解她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事不宜迟,他牵起她的手儿就要转身朝外走,没料到这时竟有一阵冷风掠进屋内,吹得四壁烛火摇曳,忽明忽灭。
苏小惜环顾周围,觉得怪异,这风来得好突然屋内门窗紧闭,只留了些小气孔,哪来这么大的风吹进来?
正当两人狐疑之际,忽听得身后一阵“喀喇、喀喇”声响,他们同时转过头,看到床榻上,杜月岚的骸鼻居然突兀的垮下,一块块散落于鸳鸯锦被上,而大红纱衫没有了支撑,摊落在床上,与一根根白骨交缠在一起。
他俩都是一惊,靠在一起,怎么好端端的,白骨会垮了下来?
然而,还没回过神,紧接着,像是和他们作对似的,后头又是砰然大响。
上官天和破门奔进来。殷无恨眼明手快,瞬间就将那娇小身子护在后侧,摆上姿势等着对方和他厮杀。哪知,对方一进门,却对他们的存在无动于衷。
上官天和狭长的凤眼看也没看殷无恨与苏小惜一眼,目光一时间马上投到床榻上,在看到那散落的骸鼻时,暴出了一阵狂吼“你们对岚做了什么?”
苏小惜差点被他的吼声震聋,只见他扑向床榻,捧起一根又一根的白骨哭号。
“岚,你没事吧!”他殷切的叫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小惜不及反应,又看到两条身影随后奔了进来。
“大哥、二哥!”她脱口叫道。完了,这是什么黄道吉日,情况已经这么混乱了,连大哥、二哥也来凑热闹。
苏焰首先发难,他咬牙切齿,一脸狰狞“苏小惜,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殷无恨,你刚刚不是还要死不活的,现在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俩搞什么鬼?”
原来大哥、二哥已经和殷大哥照过面了,幸好他们没先打起来。苏小惜匆匆瞄了殷无恨一眼,旋即又见上官靖赶到,她忙道:“上官大哥,兰芯姊姊没事吧!”
想也不用想,她请兰芯代嫁之事必定爆发了,要不不会有这么多人挤到这影雾居来,事情败露,首当其冲的就是兰芯,上官天和又喜怒无常,她不禁好生担心。
“她受了点”但上官靖还没说完,便给苏焰粗暴的打断。
“苏小济,你眼底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哥哥?”
“二哥!”都什幺时候了,他还来瞎搅和?苏小惜气得顿了顿足“你们这么大个人了,我眼里能没有你们吗?又不是瞎了。拜托你,别闹了,我还有正事。”
瞪了哥哥一眼,她转向上官靖又问:“兰芯姊姊受了什么伤?”
“她的手臂断了。”上官靖心拧痛,方才他已经交代仆役把兰芯带回房,请大夫来看她的伤势,他虽挂心兰芯,但眼前的变故更重要,将兰芯安排妥当后,他便匆匆赶来了。
“啊!”苏小惜闻言好生愧疚。
“惜娃,这是怎么回事?”苏焕开口了,他不像弟弟那般愤怒,优雅的举止间自有慑人的气度。
“这哎呀!就是那个上官天和啦!他把我迷昏了,还用移魂术控制我,要我嫁给上官大哥。”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复杂了,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她干脆来个左删右减,留下最有利的那一部份,她深知两个哥哥都疼她入骨,知道她被欺负,必定会挺身而出,反正她也没有说谎,上官天和太难对付,能多一个帮手是一个。
果然,苏焰立即暴出一阵怒吼,转向上官天和怒道:“果然是你这家伙在搞鬼。”
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回到上官天和身上。
然而,床榻边,上官天和对苏焰的吼声恍若未闻,迳自捧起杜月岚的骷髅头又亲又吻“岚,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你,害你受到惊扰,你别气我。”
这一幕委实太疯狂,众人无不毛骨悚然,就连诡计多端,被苏小惜称为笑面虎的苏焕,与一身是胆的苏焰在看到此景后,都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殷无恨看着他亲吻自己娘亲的遗骸,黑眸闪了闪动,心中五味杂陈。
“爹”上官靖吞吞口水,向前跨了一步。他在断念山庄住了这么多年,还未曾踏进这影雾居过,但见父亲抱着白骨又亲又吻,他心头有说不出的恐惧,然而父子情深,却也忍不住担心。
上官靖犹是抱着骸鼻喃喃说着情话,不理会任何人。
苏焰在震惊过后,按捺不住的喝道:“上官天和,你做什幺装神弄鬼?”
这一声雷呜似的喝声,总算让上官天和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头来,嘴角上扬,露出恐怖诡笑。
“都是你们,你们竟敢打搅我的岚歇息,你们好大的胆子。”
苏焰一副厌恶的模样“你在说什幺?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别装神弄鬼。”
“好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薄薄的唇瓣发出一阵干笑,上官天和转向那一堆白骨,温柔的摩挲着骷髅头上稀疏的长发“岚,你别气,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敢打搅你,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早就发过誓,只要我活着,就再也不会任人欺负你。”他清和悦耳的嗓音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你一个人待在房里,一定很孤独吧!我帮你找些人来陪你,好不好?当然,我也会留下来陪你的,我们约好,这一生不离不弃,你瞧,我可从来没忘记过我们的约定。”
听他说话的语气如此温柔,仿佛面前不是一堆白骨,而是他心爱的姑娘。
苏焰张口结舌“你你疯了不成?”
上官天和虽这幺说着,但见他神情冷静,狭长凤眼如往常一般锐利,怎么也让人难以相信他是疯了。
“爹,您累了,孩儿扶您回去歇息好吗?”上官靖心下虽然惧怕,却仍一步一步慢慢接近父亲,柔声对他道。
“靖儿,你也来了?”上官天和看着儿子的神情似乎颇为惊讶“你也来陪你娘吧!有你陪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爹。”上官靖惊疑不定的看着父亲,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
苏小惜握住殷无恨的手,一脸戒备的看着上官天和,心知必然有陷阱等着他们。
苏焕收起了悠然的神情,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所想的与苏小惜相同。
上官天和眼神扫过殷无恨、苏小惜、苏家兄弟与上官靖,将他们的表情一一收入眼里,他轻笑一声,转向床上的白骨又说:“岚,有武林传奇与神算山庄的传人陪你,你不会寂寞了吧!”
说着,他的手轻轻探向垂在床幔旁,看似装饰用的一条结绳,伸手一拉。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他这异乎寻常的动作,可是,来不及了“砰”的一声巨响,原本开脱的房门关上,包括上官天和在内六个人,外加一具白骨,全被牢牢的关在影雾居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