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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黑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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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似依稀昔日曾遇?一时分不清楚。

    但美人的对面,是骷髅。一具白骨。奇的是,这白骨人人见了,也有点熟捻:人人的长相面貌,都有差异。但支撑着整个肉身的骨骼,都一样。人死之后,皮肉腐蚀,剩下在黄土中的,也不过是白骨一副。眼前就是这样:最美丽的女子。还有一副白骨。看去好像很突兀。但细品却又和谐。美丽和死。红粉与骷髅。谁说这不是一体两面?

    龙舌兰再次拔出她那把象剑的发簪,掠近庙门,指着门画,簪尖微微颤抖着,看来,她不只是怕,而且生气“啊,什么意思!?”

    众人这才发现:画里的女子,居然有点像她!门里传来一阵诡异低迷的声音。那是窃笑声?细语声?还是疵着牙在啃啮着棺材的声音?声音非常诡怪就像闷在一口淤泥封着的瓮里发出来似的。

    龙舌兰再也沉不住气,一脚跺开了门,叱道:“装什么神,弄什么鬼!本小姐要你即刻现形!出来!”她这下可是连人带簪,长空掠起,一脚踏门,攻了进去。

    李墨生想要喝止,已来不及。龙舌兰这样,实在有点冲动。她冲动是有理由的:人冲动通常都是因为愤怒和骇怕。那庙门画像,的确很像她。

    一个艳的,媚的,娇娆全在欲开时的她。画中人可能不比龙舌兰更美,但一定比她更妖烧。可是画像的对面是骷髅。一副白森森的骨头。如果画像里的是龙舌兰,她面对的,就是白骨。也就是死。

    这也难怪龙舌兰愤怒了:这两幅画,是明着挑她。所以习玫红挺剑(还是簪)就闯了进去。也许,她更真实,迫切地感觉不是生气,而是害怕。因为害怕,所以她更立意要面对,且矢志要马上,立即去面对!

    李墨生喊了一声:“慢着!”

    聂青也叫了出声:“等等”

    可是龙舌兰没有慢下来。她更加没有等。她刚刚还准备说要走,跟老狗和富贵还拟找李墨生商议往回走,忽然,因为看见门上的画,一切都改变了。

    她拔剑。飞身越过庙前的香炉。还有残破的石阶。踢开了庙门,闯了进去。

    李墨生,聂青欲拦不及,两人对望了一眼:她是不是有点急躁得过了分?

    可是,这时已不能想。也不能管那么多了!

    李墨生腾升而上,如一只青幅。丢下了一句话:“你们就在庙外等着,切不可进来!”他不想要龙舌兰落单。他们都是一道上的人。何况她是一个女子!

    他看见龙舌兰己闯了进去。庙门立即咐呀合上。里面立即传出打斗声。还有叱喝声。龙舌兰遇敌!她遇险了!

    李墨生一脚踏在庙门上。门给撞开。李墨生已闯了进去。那两扇门又迅速合上。

    他眼前一黑。整座庙,都一片漆黑。李墨生没想到里面会那么黑。一开场就是黑。

    他神凝八方,气聚一元,小心提防,全面戒备。

    他一入庙,第一个反应就是:马上移位!他一闪身,已移开了原来的位子。理由非常简单:如果庙里有敌人埋伏,在这漆黑一片里,谁也难以辨认敌踪,但最好下手的地方,便是门口。因为人都是从这儿闯进来的。所以李墨生马上离开了门口。

    他一错步,打横迈了六尺,又一长身,往前掠了八尺,再横跨三步,其间他凭敏锐的感觉,避开了四至五件不知是桌是椅还是柱的事物。他双袖鼓起,气守丹田,听聆动静。一有动静,他就出手。下手。

    可是,没有动静。完全没有动静。没有动。一切都静。甚至连呼吸声也没有。他自己也屏住了呼吸。

    可是,龙舌兰的呼吸声呢?怎么她一入庙门,就如泥牛入海,消失、消融在黑暗中了呢?难道,这片黑是腐蚀性的?

    在这一片幽暗里,李墨生担心的是三件事:一,敌人在哪里?二,敌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三,龙舌兰去了哪里?莫不是她也跟自己一样,在黑暗里屏息以待,静待敌人露出破绽?还是:一进门已为敌人所制,现在只有自己孤军作战!?

    看不见。看不到。黑。到处是。到底是。黑暗,无处不在。无所不是。

    李墨生己开始渗出冷汗。汗流泱背。第一次,他不但与未知的敌人为敌,而且,还与整个黑暗为敌。空气里,散播着霉、腐的味道。他连敌人的气味也嗅不着。如果勉强说能闻得着的那只有腐尸和腐鬼的味儿。

    李墨生却不敢妄动。他不能动。他在等。屏息苦候。敌人只要一动,他就下手。他已忍无可忍:他要攻破这一团黑。他也等完再等:他只等一点微明:一次机会!

    忽然,一丝亮光出现在他的面前。李墨生顿时提高了警惕。慢慢的,亮光越来越大,已经渐渐的将整个庙宇照亮。

    门内院子,乱七八糟,柱坍墙剥,杂草丛生,一点也不似有人料理打扫的样子,反而像早已荒芜多年,废墟一片。

    可是走迸了大殿之后,局面便完全迎然不同了:大殿上,还是封尘处处,到处密结了蛛网。许多神像,各路神灵,塑像,维妙维肖,分列大殿两侧,不但不似尊贵的神抵,反而像罪犯一样,或跪或踏,或匍或伏,或受枷锁囹圄,脸上各露恐惧狰狞之色,或痛苦崇敬之相,都齐朝向殿内神龛上膜拜。

    大殿内,只有一具塑像,吊在高处。像下是一张大桌,坐了个判官似的人影。

    到底殿内神抵是哪一位,竟有这般巨大的威力?

    李墨生抬眼望去,不由得一愣。

    那塑像不是神!那是一头血肉模糊怒目瞪睛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物体,令人怵目惊心,不敢注目,但若再仔细看去,那东西就像是一个刚刚受过了刑,完全给剥了皮的动物,而且,连骨髓内脏都是抽干挖空了,血肉全粘在一起,塌在一团,像一堆煮烧了的血肉浆。只在这团“肉浆”的肩膊位置上,似乎铺了一层薄薄的羽毛,就连这层薄羽,也为血水浸透,或者本来就是血色的。

    由于那“动物”给剥皮的时候,肯定仍是活生生的“它”的神容,是极其痛苦,而且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使“它”的嘴巴,大大的张开了,连下颚都几乎掉了下来。下牙龈的肉,全露了出来,千百道头筋赏突颧骨横张深陷入脸颊里,眼睛瞪得老大的,足足凸出于眼眶之外有三寸,充满了血丝。这样的一张脸容,可谓痛到了极处,苦到了极点,而就在“它”痛苦到了最终极之际,有匪夷所思,拥有神灵力量似的大师,把“它”雕成了塑像;又似是苍天冥冥中的一种“神奇力量”把“它”即时“定”住了,让“它”的痛楚“凝结”在永恒的苦楚里。

    这是何等苦痛!这是什么力量!一一所以才产生那么强大的震撼与惊吓!

    李墨生看得呆住了。震住了。也震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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