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不断的雨日里突然冒出一个大晴天,艳阳高照、和风徐徐,任何人都会以为这是个好兆头吧?
因此,紫采衣订亲这日一大早,大家就格外振奋的忙碌起来了。
“说不定楚无极放弃了。”
“对对对,再怎么说,他也是白道中人,总不成做这种蛮横霸道的事让人说闲话吧?”
“没错,他最爱面子了,怎么好做这种事下自己的脸子!”
对,楚无极最爱面子了,哪有可能容许人家拒绝他!
就在侯公子到达紫月马场的同时,楚无极也带著儿子赶到了,刹那间,阳光消失了,大家的脸全黑成一团焦炭,各个不知所措的呆在那边。
“怎么,不请我们进去?你们还没准备好吗?没关系,我们进去等。”
仿彿没瞧见侯公子和他带来的一箱箱聘礼似的,楚无极旁若无人地自行指挥手下把聘礼送进去。
“请等一下!”紫老爷硬起头皮喊停。
“怎么了?”
紫老爷勉强拉起歉然的笑。“楚大侠,我们并没有同意令公子的求亲呀!”
楚无极耸了一下眉。“担心潘寿长找麻烦吗?不用,那家伙我会应付。”
“不,我是说”紫老爷瞟一下侯公子。“小女已有情投意合的对象了。”
楚无极也瞟一下侯公子。“婚姻大事理该由父母决定,容不得儿女们自个儿作主,亲家可别太宠孩子呀!”
说别人宠孩子,其实他自己不也是,紫采衣不也是他儿子自己看上的,而且坚持非她不娶,他不得已才会来提亲,不然他并不怎么同意儿子娶马场的姑娘,门不当、户不对,紫采衣根本配不上他儿子。
紫老爷咬咬牙。“好,那么就由我来决定,小女要和侯公子订亲。”
瞬间,楚无极脸上的表情全数褪去了,两眼冷漠地盯著紫老爷看了好一会儿,后者被盯得满头冷汗就像瀑布一样泻落,一颗心七上八下得快跳出胸口了。
“楚某倒不曾想到,”楚无极慢条斯理地说。“原来紫场主看不起楚某呀!”
紫老爷一惊,忙道:“不不不,我怎么敢看不起楚大侠,江湖上谁不知雄霸南七省,威震黑白两道的南枪大名,楚无极三个字就代表著神圣与崇高的力量,谁敢轻视,谁敢瞧不起!”
果然爱面子,送他几顶免费的高帽子,他老兄的脸色马上就软下去了。
“嗯嗯,你明白就好。”楚无极当仁不让的把高帽子全都顶了下来,也不怕脖子被压断。“既是如此,为何要拒绝我儿的求亲?”
“这”紫老爷吃力的吞了口口水。“我以为侯公子比较适合小女。”
“我倒认为我儿比较适合令嫒。”
“可是”
“没什么可不可是的,”楚无极毅然摆摆手。“看得起我,就让我们进屋去把亲事订下来;倘若回绝我,那便是看不起我,既是看不起我,我就不得不向紫场主你讨教一下,不知紫场主究竟有何能耐,竟然不将楚某看在眼里?”
“但我并没有看不起楚大侠!”
“那我们就马上进屋去把亲事订下来,顺便谈妥迎亲的日子!”
“这这”眼见爹亲左右为难进退不得,那副低声下气的样子实在可怜得很,紫采衣再也看不下去了,正待往前去,一旁的紫萝衣马上捉住她。
“你想干什么?”
“三姊,”紫采衣黯然苦笑。“我们斗不过他,绝不能和他开打,否则只有全军覆没的份,既然如此,除了妥协之外,我们还能如何?”
除了妥协之外,什么都能!
“你给我待在这里不要动,交给我,我来处理!”话落,不待紫采衣阻止,紫萝衣已大步向前站到紫老爷身边,劈头便责诘过去。“楚无极,请搞清楚,求亲的意思是什么呢?告诉你,求亲是好言好语请求对方同意婚事,而不是像你这样用威吓的手段逼迫对方同意,难不成楚无极三个字所代表的就是胁迫吗?”
万万想不到居然有人胆敢公然对他出言不逊,楚无极先是十分意外的怔了一下,旋即愠怒地拉下了脸,起码也有三尺长。
“你又是谁?”
“萝衣,少多嘴!”紫老爷气急败坏的想把紫萝衣赶到后面去。“对不起,她是”
但紫萝衣两脚打死不肯动,半步也不愿退。“我是采衣的三姊。”
楚无极轻蔑的哼了哼。“大人在说话,轮不到你们小辈开口!”
紫萝衣哼得比他更大声。“谁管你大人还是小人,有理说话就大声,无理最好少开口为妙,不然会被笑话的,楚大侠!”
楚无极脸上慢慢飞来一朵乌云。“你敢说我无理!”
“人家不答允你儿子的求亲,你就要跟人家开打,”紫萝衣一边回答,一边跟自己的爹娘“战斗”因为他们拚命要阻止她开口,要把她推到后面去,可是又不敢太粗鲁,唯恐一个不小心害她小产了。“请问这理又何在?”
“你们拒绝我儿的求亲就是看不起我!”
“你是说,我爹也婉拒了知县大人他儿子的求亲,所以我们就是看不起知县大人,那知县大人也可以办我爹一个不敬之罪啰?”
楚无极窒了一下。“那那不同”
“哪里不同?”老毛病又犯了,一占著理,紫萝衣就开始咄咄逼人。“知县是大人,必须爱民如子;你是大侠,可以为所欲为?”
“自然不是,我”
“那是什么?知县大人头上还有知府管他,行事不得不谨慎:而你楚大侠是南七省霸主,上头没人管你,净可以飞扬跋扈、随心所欲?”
“住口!”愈讲愈难堪,居然连半句都讲不过一个小丫头,楚无极终于老羞成怒翻了脸。“闲话少说,一句话,亲事允不允?允了,马上进屋去谈亲事;不允,我就要好好讨教讨教了!”
讲理讲不过就说是闲话,真方便!
“不允!”
“很好!”楚无极大怒。“那楚某就要讨教一下了!”
没想到才几句话就要开打了,紫老爷不由面色大变,当下只想设法挽回不可收拾的局面,不料他才刚打开嘴,紫萝衣竞已不知死活地拔剑杀过去了。
“还什么讨教,不就是打一场嘛!”
宝剑跟长枪都狂风暴雨似的对上了,其他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因为紫萝衣根本拚不过人家,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楚无极的长枪戮出几个洞洞来吧!
于是,一场不能打,却又不能不打的仗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开打了。
然而虽说紫月马场这边的人数比较多,足有二十多人,而楚无极父子加上手下也不过七人,但甫一交锋,紫月马场这边的人就节节败退,根本是一面倒。
不过片刻功夫,紫月马场这边就有人受伤了;再过一晌,那银枪尖已然有如恶鬼的狞笑般直刺向紫老爷,见状,紫家九兄弟姊妹当即奋不顾身的扑过去抢救,但他们再快也快不过那枪尖,只不过刹那间,那枪尖已飞至紫老爷面前,眼看就要将紫老爷伤于枪下,猝尔冷芒一闪,叮的一声枪尖骤然弹开,紫老爷险险逃过一劫,差点吓出一裤子尿。
楚无极并没有再行追击,反而退后一步,其他人也跟著停了下来,随著他的视线一起望过去
“原来是赵伯伯和邱叔叔,但”紫萝衣喃喃道。“中间那人又是谁?”
“东湖秀士。”紫晨衣的夫婿轻轻道。
“中原武林道上,威名仅次于南枪的东湖秀士?”紫萝衣低呼。“就是他,他一直很不服气南枪的威名在他之上,老想找机会和南枪一较高下,但他们同为白道中人,总不能毫无缘由的找碴,不过这一回,他总算有机会名正言顺的和南枪比一场了。”
果然,紫晨衣的夫婿话刚讲完,东湖秀士就和南枪打起来了。
老实说,那两人还真是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双方一开战便打了个昏天黑地、难分难舍;观战的人更是看得心惊肉跳、头晕眼花,看来要分出胜败的话,恐怕也要好一段时间,而且差距也不会太大。
没想到,才不过缠战一百多回合,也许是不耐烦了,也或许是觉得打太久有损他的威名,楚无极忽地飞身退开,再以更快的速度扑向前,同时,长枪哗啦啦啦的分成了五节,红雾宛如浓烟般扩散开来。
原来他的长枪其实是链子枪,由铁环扣连著六节枪身,可以做六节棍挥洒,也可以套成一柄七尺长枪,而最特别的是,虽然那闪闪发亮的银枪头只有半尺长,但系在上头的红樱穗却有一尺长,一挥舞起来,那红樱穗就仿彿红雾般弥漫开来蒙蔽了敌人的视线,当敌人看到那要人命的枪尖时,再想躲避已来不及了。
就如此刻,东湖秀士只见得到漫天盖地的红雾,却不见长枪的影子,心头一凛,当即立定单足旋地,长臂暴起,指天钩狂转疾回,悍然无畏的迎向那蓬红雾,刹那间,双方同时陷入红雾的包围之中,没有任何一双眼看得清楚里头那两人到底是在喝茶还是下棋,但闻嗤一声后,红雾骤消,两条人影分射左右落地。
然后,是好一阵子沉寂,东湖秀士与楚无极相对而视,默然无语。
半晌后,楚无极才使力抽动右手,唰一下收回洞穿东湖秀士右肩的银枪头,东湖秀士踉跄退了好几步,脸色就像破败的棉絮一样灰白,但他紧抿著嘴一声不吭,深深注视楚无极一眼后便毅然飞身离去。
南七省的霸王依然是南枪楚无极。
慢条斯理地,楚无极陡手一振,那五节枪身匆又头尾相接连成原来的长枪,再转身面对紫月马场的人。
“还要继续吗?”翻成白话是:你们还敢再跟我打吗?
紫月马场这边的人不由面面相觑,张张脸都跟脚下踩的泥土一样颜色,说不出话来。
要打吗?
但分明打不赢啊!
不打?
难道真要让紫采衣嫁给楚无极的儿子?
大半天后,紫采衣轻轻叹了口气,缓缓朝侯公子投去凄楚无奈的一眼,继而深吸一口气,毅然举步向前。
“好,我同”
“不好!”紫萝衣蓦而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冲过去挡在紫采衣前面,完全没有经过任何思索,纯粹是反射性动作。“不同意!绝不同意!”她怎能任由妹妹牺牲嫁给不想嫁的人!
眼看目的即将达成,楚无极正暗自心喜,冷不防又冒出一个不怕死的程咬金,这下子他可真是火大了。
“你这臭丫头!”手臂倏扬,长枪宛如脱弦怒矢般激射向紫萝衣。
双方的距离并不算远,又是毫无预警的猝袭,紫萝衣根本来不及闪躲,就算能躲,她也不敢躲,她一躲,后面的紫采衣就正当其冲闪避不及,因此,她只能奋力挥剑,企图格去那隐藏在红雾中的银枪头。
然而一击不中之后,她即刻明白以自己的能力是挡不去楚无极的攻击的,只好眼睁睁看着银枪头在红雾中现身,闪烁著刺眼的光芒袭向她胸前。
“萝衣!”
在众人惊恐的尖叫声中,紫萝衣不觉咧嘴苦笑,这回可真的完蛋了!
那银枪头的速度快得连瞳孔都来不及收映,刹那间已碰触到她的衣衫,她正待闭上眼睛乖乖上西天报到去,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长枪忽地一顿,然后就定在那里不动了。
好半天,没有人出声。
楚无极盯著长枪看了片刻,再徐缓的拉开视线移向一侧,那儿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满身泥泞,风尘仆仆,还有一条黑乌乌的,不知由何种质料编织而成的长索,一头揪在那人手中,一头牢牢地卷住了他的银枪头。
长枪不是不动,而是动不了了。
“厉阎王,好久不见了。”
“也不太久,一年多而已。”
他们一出声,一身冷汗的紫萝衣即刻回过神来,马上拖著紫采衣退退退,退到安全地带。
哼哼哼,待会儿再跟他算帐,居然拖到现在才回来。
“可巧,我正想这边事了之后去找你,没想到先在这儿碰上你了。”
“我也没料到会碰上楚大侠你。”
“那么”楚无极瞄一下卷住枪头的黑索。“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吗?”
“这就要看楚大侠你是为什么目的到这里来的了。”也不见那人动上半根手指头,那条黑索已咻一下飞回他手上卷成好几圈,就好像套马的绳索似的,然后,他缓步行向紫萝衣那边。
“可恶,老大,”紫萝衣先恨恨的捶他一拳,再接过来他的行囊,免得碍他手脚。“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嘛!”
“你闯什么祸,居然惹上南枪了?”双眸依然紧盯著楚无极,厉千魂低声问。
耶,恶人先告状?
“喂,少冤枉人了,不是我好不好!”紫萝衣冒火的横他一眼。
“那是”厉千魂往后瞥,紫月马场镑个人都张著一双双不可思议的目光瞪住他。“谁?”
“是采衣啦,她都要跟侯公子订亲了,那支破枪却硬要采衣跟他儿子订亲!”
破枪?
厉千魂瞟她一下,轻轻颔首,表示他了解了,再望向楚无极。“楚大侠,我以为求亲这种事不该强人所难吧?”
楚无极的表情很阴沉。“你要插手这件事?”
厉千魂摇头。“不是插手,是这件事原就跟我有关。”
“什么关?”
“紫采衣是我的小姨子。”
楚无极静了一下,蓦而嗔目怒吼,状极骇人。“你你你你成亲了!”
厉千魂沉稳地点了点头。“我已成亲快一年了。”
“混蛋!”楚无极气得直跳脚。“那我女儿怎么办?”
“我不解楚大侠此言何意?”厉千魂状似不解地反问。“令嫒与我何干?”
“两年前我就跟你提过这事了,我要把女儿嫁给你呀!”
“但我并没有同意。”
“为何不同意?难道我南枪的女儿会辱没你北索吗?”
楚无极愈说愈大声,到最后变成吹胡子瞪眼嘶吼了,而厉千魂却反倒愈来愈冷静,冷静得近乎冷酷,威猛的气势强悍得骇人。
“不,是我不适合楚姑娘,楚姑娘也不适合我。”
“我说合适!”
“我以为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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