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襄见王乐思虑,便想趁热打铁再说几句,却被王嫱儿拉住袖角。一时间有些疑惑,她之前不是让自己多帮她说几句吗?如今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又不让自己说了?饶是闵襄天资聪慧,也搞不懂王嫱儿为何如此善变?
王嫱儿也不说话解释,便拉着闵襄默默的后退而去。倒是后者奇怪了大半晌,最终等着前者解释解释。不想王嫱儿也不解释,只是怔怔的望着王乐的背影……
“怎么了?”似是察觉了王嫱儿的不对劲,闵襄出口问道。
王嫱儿轻叹了一口气,落日的余晖借着山林光秃秃的枝桠洒在她光洁细嫩的脸庞上,林子里尚且有搬着器具粮食来来回回的村民或者闵襄招来的汉子,一时间仿佛时光静宁,有片刻的动态寂静。
闵襄微微一怔,换去青衣的一身麻布衣裳因着山林的风依旧衣袂飘摇。眼前的女子忽然间从欢脱的少女沉浸如一抹看不见底的云层般寂静,这让见多了变迁的他依旧不能适应。
“让三哥好好想想吧,我自己选着逃脱的事情,没有理由去逼着三哥。”王嫱儿那一双明如清泉水般的眼眸安静的看着王乐的背影,也是方才那一瞬间,她终于知道她的三哥到底在纠结的是什么。
闵襄眉头微微一动,似有所思,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道:“国仇家恨么?”
言落,但见王嫱儿身体微微一僵,脸上僵硬的含着一抹苦笑。很难想象,这样的神情居然会出现在她的脸上,但这一刻却真真实实的出现了。
闵襄微微一叹,并没有再多言。应为他知道自己已经猜对了,但是他却永远不能体会王嫱儿与王乐的心境,尤其不能体会王嫱儿的心境。但他却清楚一点,那就是在这兄妹与那燕国主之间存在着国仇家恨。
虽说亡国的大部分原因是匈奴人,但鲜卑人也有插足其中。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记错,燕国主是杀了他们的亲人的人。也就是说,他们兄妹与燕国主之间存在着切切实实的国仇家恨。
闵襄微微握拳,说实话,若是在国仇家恨之中让自己选着,他大概会选着报国仇家恨。不用想,也会知道当年洛阳城是怎样一场腥风血雨,即便他当时没有在场。
而此时王乐若是回去帮那个君主,便意味着他要将这样的国仇家恨放下,这谈何容易?若是先前他是逼不得已,是因着王嫱儿或者因着别的种种原因他不能离开龙城。但现在这些理由都不成立了,因为王嫱儿已经离开了龙城,他王乐现在是自由身,他可以走,可以选着报国仇家恨。这也绝对符合以往所见的忠义信条,而且一旦成功,便将会名垂千古,成为一代有节气有傲骨的亡国士大夫榜样。
但,现在却同时摆在他眼前另外一条路。回去辅佐那个亡他家国的君主,让他一统中原,帮他谋划自己从前的家国。这是一件何其残忍的事情,但他却又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因为他怀着一个梦想——胡汉大同,这是一个由他的父亲王平提议出来,却死前没能完成的巨大工程。而完成这项工作,他将永远将国仇家恨践踏下去,势必不能报这个仇。
但王乐有三点很幸运,其一是:他没有亲眼看见他的大哥死在自己的面前,甚至也许他还可以侥幸的认为大哥是死在乱兵之中,然而王嫱儿确实亲眼所见。
其二是:他在军营里的时候没有被慕容荀捉去旁听他当初是如何的折磨他亲爱的小妹,所以对于慕容荀他的恨比谢廷甚至王平都少。
其三是:慕容荀因为从前做过的许多卑鄙事情王乐都没有经历,所以他很器重这个有才华又对他恨意不是很深的年轻士大夫。并且在他面前,慕容荀对待王嫱儿绝对是无可厚非。
综上所述三点,王乐有很大的潜力完成王平的遗愿,或许真的能够在大燕国铸就一个胡汉融洽的氛围。
但虽如此,王乐毕竟亲身经历了那一场国破家亡的血泪史。冬雪染红,洛阳城尸骸遍地,营地里血流成河,汉人女子绝望而凄厉的尖叫,胡人将士欢淫而凶残的笑声,他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又让他如何能轻易放得下。
如果从前留在龙城,他可以说服自己是为了守护宫里的小妹,但如今呢?至于胡汉融洽,至于帮助汉人在大燕国好生存活,这又是多么虚无的事情,可能终其一生他都很难做到理想中的模样,还不如投回南晋国,或者哪一天南晋国收复了中原,那么汉民的一切水深火热不就都迎刃而解了么?但在这南晋国还没能收复中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原汉民,北地汉民便要这么无休止的痛苦下去么?
就在王乐纠结的时刻,王嫱儿也终于是明白前者在思虑的症结,这是一个她自己都无法解开的结,又怎么能去劝慰别人解开。当初她逃离龙城,不就是选着了逃避国仇家恨,也逃避所有的心结吗?
或者从宫里出逃的那一刻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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