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当宾馆老总请他品尝鲜美的红薯时,书记风趣地说:“算了,我就是不想吃红薯,才出来当干部哩。”
红薯的种植技术比较简单。在我们那里,一般是到了春天,生产队里把留下来的红薯种,排在筛得很细的牛粪池子里。牛粪这种东西既有养分,又升温快,很适宜红薯芽子生长。一天浇上两遍水,十几天就催生出一池子茂密的红薯芽子。红薯芽子长到五六寸高时,拔下来,就可以栽到早已挑好垄沟的地里,这叫做“春红薯”待这些春红薯拖了一尺多长的秧子后,挑一些秧子剪下来,又截成小段段儿,仍然可以扦插在地里,叫做“晚红薯”多少年来,人们一直这样种植红薯。
后来,上级从山东搬来一种新的种植模式,是把一些小红薯直接埋在地里,叫做“下蛋红薯”这种种法,在母红薯下边直接接了许多小红薯,产量确实可以翻番。群众怜惜红薯种子,觉得这种方式太浪费,舍不得这么种。上边就提出响亮的号召:“种好麦稻蛋,埋葬帝修反!”把种植“下蛋红薯”提升到了政治高度。但是,无论上级怎么提倡,我们那里的老百姓就是墨守成规,要不是上边强压硬逼,恐怕一亩下蛋红薯也没有人肯种。
然而,交公粮是有任务的,国家征购的不只是粮食,红薯干也可以折合成粮食交售。每当刨了红薯以后,群众留够装红薯窖的,剩下的就地切成红薯干。切红薯干的工具是一块木板,一头刻出一个槽,钉上一片钐刀,只要拿着红薯在上边用力推,就可以擦出红薯片来,当然要小心伤了手掌。后来,有了一种手摇的、铁圆盘上装有三片刀片的切红薯片机,工作效率比木板切片工具高不了多少。红薯切成片以后,撒在地里,摆成一片白花花的,如果有风,有太阳,两三天就可以晒干了。就怕遇上阴雨天气,这些半干的薯片就会发生霉变,这是最令人懊恼的事情。要知道,红薯干也是人们最需要的粮食啊。队里要逐户收一部分上缴,自己家里也要留下一些作为口粮。
红薯秧子其实也是一种财富。红薯叶子可以拌面蒸蒸吃,干了的秧子可以用来喂羊、喂牛,家家户户都把红薯秧子储存起来,挂在没有树叶子的树杈子上,各家门前的树上,都挂有大团大团的红薯秧子,群众用这种简易的方式,把红薯秧子储存起来,当做冬季的牲口饲料。一天夜里,下了一场雪,黑团团的红薯秧子上边,蒙上很厚的一层白雪。小宝奶奶帮助小宝爹在树下拽一些红薯秧子喂羊,上边“扑扑”地落了小宝爹一脖子雪,小宝奶奶一边帮小宝爹扑打着雪,一边嘟囔着说:“唉,要是六年有这些红薯秧吃,也不至于饿死那么多人哪!”
小宝奶奶的叹息说的是一个真理。吃,无论到任何时候,永远是人类及所有动物的第一需要。现在的人,讲究的是阳光、空气和水,把食物似乎给当做小数点后边不需要精确的数字,给忽略不计了。可生在杜小宝以前多少时代的人,对食品顶礼膜拜,长大以后的杜小宝,想起这些就揪心地疼。他记得,七太爷在喝饭的时候,总是用手指把碗再刮一刮吃掉;奶奶也在有时候,煮的饭少了,自己只吃一碗,吃完后在碗里舔一舔,舔得干干净净的。奶奶不仅舔碗,就连吃红薯时,也从来不剥皮,他们家的那条瘦狗在奶奶吃饭时,就不到奶奶的跟前,只跟着小孩子们拾红薯皮吃。
1958年全民过大集体生活,吃食堂饭的时候,家家户户不允许再做饭吃。刚当上大队民兵营长的刘庆典血气方刚,带着一群纠察队员挨家挨户搜查,谁家要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还动烟火,就把这家的主人弄到大队里“炒铁蛋”“炒铁蛋”是当时人们发明的一种斗争人的方式,让被斗的人站在中间,一群人围着前后左右地推搡。到了杜小宝家时,小宝三岁的小妹妹小朗,正在吃一块玉米饼子,听到人声“刺溜”一下钻进了里屋。在搜查的过程中,简直吓坏了小宝的妈妈,小宝妹妹小朗一直贴着墙根站着,瞪着一双黑黝黝的小眼睛,跟着这群如狼似虎的人转。纠察队员们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一窝蜂地转向了另一家,全家人才松了一口气。小宝妈妈把小朗拉了出来,小朗“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从胳肢窝里把那块小小的饼子交给妈妈,说啥也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