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刚刚我才和他讨论过生子之事呢。”“怎么,你也怀孕了?”
“怎么可能?我们又没行——”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不过“行”字之后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惠凤没听清楚。“行什么说呀!”
她呐呐地支吾了半天,后来才机警地转道:“我是说我有在避孕,他怎么也行不通的。”
“喔,原本是这样。害我吓了一跳,以为你要说你们没行——房。”
挺尴尬又心虚的一阵笑声。“怎么会呢?我和他这么恩爱——”
“恩爱?你们认识不到三个月,便论及恩爱了?”
唉,她不得不怀疑今天是否不利说话;先是汉民祸从口出,现在又轮到她口出祸言,真是的。
“没有啦,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们又不争不吵,不称‘恩爱’称什么?”
“对对对,该称‘恩爱’。那我和万不就该说是甜甜蜜蜜的情人啦?”
“随你便,你怎么说便是。”反正对她来说,谁家夫妻和乐,那都是谁家的事,只要不直接刺激她便可。
聊没半小时,便有电话插播。她草草结束对话接下一通,来电的是汉民的奶奶,也是她的婆婆。
“采凝,汉民人呢?”
卓太太非得有要事才会来电找人,采凝忙道:“我叫他,他在休息。”
卓老太太制止她:“别吵他,找你谈也可以。”
“找我谈?婆婆,和我有关吗?”
她老温温和和地提:“采凝呀,诊所的事你习惯了吗?”
“早习惯了,又不难。”
“那做卓太太也不会困难吧?”
那更简单了。做个三餐,衣服绝大部分送洗,屋内也是三、四天才整理一遍,对一向工作俐落的她来说,绝非难事。不过,她总不好对老太太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吧?她只好说道:“他对我很好,能做他的太太,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卓老太太满意极了她的说法,切入正题了:“那做卓妈妈呢?”
“做”采凝舌头打结了。要她做妈?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统统都要她做妈咪“婆婆,我和汉民才结婚两个半月,还嫌太早呢。”
卓老太太平稳地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难不成想做高龄产妇吗?还有,汉民是卓家单传,三十多了却连个子也没有。而我老太婆再活也没几了,难道你们要我连见曾孙的机会也没有吗?”
话是说得重,但她老人家的语气可没半点火气。想摸清她性子,难也。
“婆婆,这种事我也作不了主,您要不要问问汉民的意思?”
卓老太太一句:“免了,有机会我会找他谈。”
挂上电话,她大叹今天诸事不利。
接下来的几天,她以为平安无事了,也继续自己的抠钱计划,寻找下一个赚钱的机会。
当然喽,她也不忘感谢他给的相安无事好日子。
同样的懒阳斜照,今天和往日没什么大不同,她如往常般的坐在挂号处挂号。
同样的推门铃响,入目的却是婆婆雍容素净的面容,及一身黑绸绣著小白花套装出现于诊所。
“婆婆,您怎么来了?”
她的出声引来在内看诊的他一阵慌神,停下手中的动作。“婆婆,您怎么来了?
是谁载您出来的?”
卓老太太也没什么表示,只是要采凝陪她上楼。“汉民,待会有空上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婆婆要备询,他自然不敢说不。“你先陪婆婆上楼,诊所的事有翠美在。”
采凝欣然接受他的安排,陪著婆婆上楼去。在外一向自认吃得开的她,并不担心她老人家的造访会有什么压力。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卓老太太也没什么异状,心里对采凝将家里理得整齐有序满意极了。“收拾得好,很干净。”
“谢谢婆婆。您今天怎么有空来?”倒了一杯鲜榨果汁,坐下来陪她老人家聊天。
她老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实告诉我,你和汉民不打算生小孩,是不是?”
采凝以为这已是过去式,殊不知今日还要劳烦她老人家亲自登门。
“婆婆,我们没有不想生育。只是因为汉民工作很忙,现在若有孩子,恐怕会影响他的作息。”
她老不认为这么烂的借口也能当理由。“生了可以给我带,这样就妨不著你们夫妻的生活了。”
给你带?不会吧?“婆婆,这样您会太累的。这种事我们可不敢劳烦您老人家。”
嫌我老?你也不打听打听,在乡下我可是健康一族的召集人;爬山下海,完全不输给年轻人,还担心她没体力照顾小小孩?
“婆婆除了年纪大以外,体力精神一点也不输你们年轻人,带个孩子怎会困难呢?”
为了引开她的注意力,采凝使尽浑身解数:“婆婆,这阵子的无子黑葡萄不错呢,又甜又大,您尝尝。”端起了五彩水果盘,她献起殷勤。老人家最好哄了,只要东一转、西一弯,便可消弭他们的注意力,这是她的经验谈;但她也太低估她老人家的精明了。
“果实是甜,只可惜它无子。”一句话又影射到她规避的问题上。
“婆婆——”开口的人不是她,却是汉民。
早在楼梯间便听见有子无子、甜与不甜的话题,这么一搭一唱的,还猜她们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聊什么呢。听仔细点,唉,原来她们是为了这个。不免苦笑,他再怎样能干,也不可能不与她圆房就生得出孩子来。
会娶她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做做戏,但接下来的进展,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尤其是生子一事,他更是想都没想过。而他们不过是“新婚”两、三个月,他以为生子这事非得在五、六年后才会论及。
“婆婆,我和采凝还年轻,不急著生孩子,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过阵子?多久?一年?两年?六个月?”之前她可以不逼婚事;但结了婚却不生子,就不是她所能忍受的。更何况,她老了,急著想抱孙;而唯一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他们身上。
汉民可不想为了安婆婆的心而付费要采凝生一个,因为那可不在他计划之中。
“婆婆,别担心。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怎么计划也不会发生。”目光则是望向婆婆身后的她。
采凝当然明白他所指为何。只是,这一项条款没通过,所以她也没理由执行这种额外的工作。即使她认为只要他肯花钱,她也能做到;不过依目前的情势看来,她得先帮他才行,毕竟现今的金主可是他。
“对呀,婆婆,又不是说生便可生的,也要给我们夫妻一点时间嘛。”
这是要时间没错,只是不知他们夫妻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有结果。
她挥挥老手。“今天这事便说到这,我愿意给你们时间。但你们也要拿出诚意,给我个交代。”交代?他想难喽。依现在的情势,他和她的情况好似不怎么完美。
为免婆婆冀望,他打算——“婆婆,您放心,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采凝看着他的表情已略知她的大势已有东流之态,或许她该积极点走回头路。
她老看了汉民一脸诚意后才开开心心地支开他:“采凝,你陪婆婆进你们房间,我有事告诉你。汉民呀,有事你可以先下去。”
他看了采凝一眼,仿佛示意她小心应付后才下楼。
她小心翼翼地陪在婆婆身后。“婆婆,您有什么事?”
她老挑了个单座沙发,神色凝重地问她:“你拿结婚证书来。”
结婚证书?她略显尴尬,呐呐问道:“婆婆,您为什么想看证书?”
婆婆好似不怎么吃惊她的问话似的看着她。“不为什么,只是看看。你怎么了?”
采凝咬咬下唇。她真不知该怎么应付证书一事,只因——“没事啦,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知道汉民收哪去了,所以我不知到哪找。”
“喔,他收去了。那好,你们的户口名簿呢?”
怎么搞地,婆婆今天来又找结婚证书、又要户口名簿,做啥?
“这些东西都不是我收的,婆婆若要,我下去去找汉民要好了。”
她老摇摇头。“不用了,我下回来再看。噢,对了,你现在”
两人闲聊了一会后,婆婆才打算回去;她老来得怪异、去得诡异。
采凝纵有满腹疑问,也无从解答了
收拾了一下才下楼帮忙工作,见他忙,她也忘了问;直到晚上休息,她才记起:“很怪,今天婆婆竟问起结婚证书的事来。”
连他也觉得不可思议:“你问过婆婆找证书做什么用吗?”
采凝梳了梳发。“有,但是她没说理由;还有哇,她还说找不著证书,她要看户口名簿。”
“看户口名簿?那不是在乡下吗?”他回想了一会。“对了,当初为了掩人耳目,我将户籍迁出来,而且——”
“而且什么?”他这才记起,他们根本没有办登记,连结婚证书也没填。当时他是想,反正他们也撑不了多久,所以也没有注意这些小细节。难道他赶忙找来当初婚纱公司送的两本空白结婚证书——“亡羊补牢?”她不确定这么做对他们的处境有任何帮助。
汉民皱下眉头。“还是要等著被拆穿?”
拆穿了也行,总比现在这样怕婆婆问东问西的,压力可不小。
“你认为我还能冒充多久?半年?一年?”
汉民越发觉得他在替自己惹麻烦,好好的单身生活不过,偏偏招来她合伙骗人,如今却搞得鸡犬不宁。虽说不是没有好处的时候,但毕竟是苦多于乐。
“那拆伙算了。”
他无心的一句话。却引来采凝大大的不悦。她将原因归咎于——他害她丢了不少工作,而且她的雄心壮志也因为待在这个环境而大大地锐减。人真不能有片刻的松懈,一懒下来,壮志全化成一声屁。
“这怎么可以?你在说笑呀?”
说笑?他才没咧,说气倒是有几分。
“之前你不也说啦,只是撑个三个月、半年便可说再见,当初我也同意你的说法。反正全是假的,再玩下去也没意思,不如就此了结,好让你早早走你的阳关道,我则过我的独木桥。”
过分、过分!啪啦一声,木梳被用力地、狠狠地甩到妆台上。
“不玩也好,工资算一算,我马上走人。”气归气,钱还是得领。至于他有什么想法,她才懒得揣测咧。
汉民马上起身,自裤袋中取出一叠大钞。“喏,拿了好走人。”
他原可以给钱给得有风度点,甚至是送她回去也无妨;但是,她实在太爱钱了,张口闭口都是钱,让他看了就有气。他这辈子就没瞧过以金钱挂帅挂得如此彻底的女人。
采凝也不示弱,当场清点起钞票:“十二、十三四十”她不光点钞,还大声地朗念。
汉民有些气不过地批评:“像你这么嗜钱如命,将来做你丈夫的人,说不定还得付你渡夜资。”
他的话句句伤人心,数钞朗念声也在此时停了下来,一滴清泪迸出了她眼眶。
见她难堪,汉民眼角霎时一阵抽搐,为自己的失言感到抱歉:“sorry,我我是无心的。”采凝压抑地吸了吸鼻,坦然表示:“没关系,反正我便是这种死性子,你又没说错。”
听著她的附和,他愈是愧疚,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那颗受伤的心。
“采凝,我真的很抱歉——”
“不用抱歉了,反正我钱拿了便会自动滚蛋。”
“别这样,我没那个意思。这么晚了你还想去哪?”
去哪?问这什么废话!她的窝就在附近,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才十一点,不算晚。以前这个时间,我才刚下班呢。没错,是六万九,我走了,bye!”
下了床欲走,他上前拉住她。“你真要走?”
“都说好了,不是吗?”白了他一眼,挥掉他的钳制。
他却锲而不舍地抓住她另一只手。“别这样,真的太晚了,要走明天再走好吗?”
看在她眼底,他挽留的举动实在矛盾;但见他挺有诚意的,心也一软。
“好吧。不过,我明天一早便走,我不会再被你的言辞行为打动了。”表明了自己去意甚坚。
在她答应多留住一晚的同时,他的心好似稳定下来般的平静。
“睡吧,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再说。”
熄了灯,黑暗中他们都没真正入睡,只是在迷迷糊糊中小憩了会。
天方肚白,依例她先起身准备早餐;但在她起身的同时,他也由细微的衣角郎?
声中醒来,还以为她要偷偷地走人——“你去哪?”
突然冒出的声音,害得她心慌了一下。“你怎么这么早醒来?”
他不避讳自己心中的想法:“我以为你会偷偷地走掉。”
“我会?”他这是什么用辞?我有权利光明正大地走,又何必偷偷呢?更何况,是他开口要她拿了钱便走人的,她可没死皮赖脸地硬赖著他不走啊。他可别忘了,她才是“受害者”
他不想勾起她昨夜不愉快的回忆。“没有啦。你今天打算做什么早餐?”
她对他的关心感到讶然:“和往常一样,并没什么不同。”
“和往常一样啊,那我来帮你。”他突来的好心,她怕怕。“不用了,很简单的,你再回去休息一下,反正时间还早。”她硬是要他回床上去。
但是汉民怕她在他上床后会偷偷地溜掉。不,他坚决——“我睡饱了。”
“骗人!你三点才入眠,怎么可能睡饱了?”
他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她怎么会清楚他入眠的时间?莫非她也话语一出,采凝即知道错了,一脸的尴尬。
“你也睡不足眠,不如我们再回床上补眠。”
说这什么话?她是个即将下堂的妻子,怎么可以——再续前缘?不可能,昨夜他已经敞开来说白了,他们已经宣告over!
“不行啦,你今天得看诊。”
“我可以调翠美来取消预约的患者。”
她摇摇头。“汉民,这是很荒唐的决定,你不可以这样。”
他再也顾不得形象了。“你可以别走吗?”
“不行,我非走不可。”
她的话直接地伤害到他男性的自尊。他都低下头来了,她竟还这么干脆地拒绝他。
转过身,悄悄地步回房去;当门合上的刹那,也代表了他们之间的模拟——失败。
准备好早餐,她悄悄地收拾衣物;除了卧房内的未拿,其余的她全带走。
就这样,她结束了她可怜又短暂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