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一听著冼夫人与水儿的话尾,便急急忙忙找上杏儿。
闯入杏儿的房中,杏儿正准备赴今日的盛宴。
而且,这几天她在夫君——也是朱二少——朱仲甫的耳根旁吵了不知几回,关于她的身份未定一事,仲甫答应她在适当时候给她个合理交代。当然,对杏儿而言,朱老爷大寿便是适当机会了。
可仲甫心中犯疑的是,怎么那一夜的杏儿与这么多日相处之下的杏儿全然不同呢?至于不同在哪?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问过杏儿关于玉佩之事,但她说她盛怒之下将之丢弃于东院的池塘中。池塘里又遍植莲荷,理所当然的,玉佩之事,也就无从查证了。
但经他多日观察,杏儿是否为东院露水姻缘的美人?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夜那名女子身上有著一股淡淡幽香,那是一种幽雅高贵的体香,而杏儿则没有,这事,他也问过她。
她则答道:“其实那一夜我偷偷洒了花精水,自然身上会飘来一股花香喽。”
他又问:“你出身又非富贵人家,哪来花精水?”
杏儿扯谎:“主子送给我表姐,我和表姐要好自然我也有得用,不对吗?”
她的理由虽牵强,但也没什么破绽。这种主子送下人东西的事,也常发生在他身上,是以姑且信了;但是,朱二少犯疑心的事,还多著呢。例如,东院是禁地,普通奴婢是无法进入的,为何杏儿这么个小小的奴婢,可以出现在那呢?挺令人费疑猜。在没有明确证据可证明她与神秘的她之间究竟有何关联的情况下,他还是无法完全信任杏儿的说词。
萍儿与杏儿的感情可非比寻常,萍儿一心一意要杏儿在朱府之中有个稳固的地位,故三番两次对杏儿施教。要杏儿枕边话要多说点,使出浑身解数,博得朱二少欢心种种一切,全是为了她二人的将来铺路。萍儿知道杏儿的受宠,她这个间接媒人也自然获利不少,说不定将来还可以在朱府内占得一席之位,当个管事也不错,她的如意算盘是如此盘算著。
“杏儿,杏儿!”
萍儿的呼唤引来杏儿的注意。她回过头问:“萍儿姐,什么事让你慌慌张张,大呼小叫的?”
萍儿急道:“天大消息,而且是个好消息!”
好消息?杏儿心忖:不会是夫君,已对朱老爷提及有关她庄杏儿的身份一事吧!
她开心地附和:“萍儿姐,你慢慢说,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萍儿完完整整将所听到的消息全对她说了。
“刚刚我在花园听见二少夫人的侍婢水儿对冼夫人,也就是二少夫人的娘说,一名唤金花的女子怀有身孕。可放眼看去,在朱府中只有谁怀有身孕?”
杏儿脱口便说:“仲甫的正妻‘冼玉萝’呀。”
其实,这事在朱府,可以说是众人皆知的一件事了。连三岁小娃儿也知道,表姐大惊小怪做什么?
萍儿可不认为是自己大惊小怪,因为问题正是在此。“那就对了,怀孕的是冼家的大小姐,可是为何水儿会说怀有身孕的是金花姐呢?”
咦?果然有问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杏儿脑子一转,咦?她问道:“萍儿姐,依你之见呢?”
“依我之见,冼家小姐——”
她二人异口同声:“有问题!”
“对,有问题。”
萍儿在杏儿耳边耳语一番。她们决定当场拆了冼玉萝的台。教那不管是冼玉萝,或是冼金花当场难堪。彼此有了共识后,杏儿妆也不梳了。她急欲摊开这个大秘密,教冼家丢人现眼。
杏儿趾高气昂,活像只老母鸡,神气得很,带了侍婢,浩浩荡荡出发。严格说来,不过是小猫两三只,便往祝寿厅堂而来。
今日朱府可真是热闹非凡,达官显贵全齐聚一堂,好不风光。
杏儿一副兴匆匆的模样来到朱老爷面前,无预警的双膝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不光朱创林,在场的宾客全止住?哗,讶然于她突如其来的举动。
朱创林愕然问道:“杏儿,你这是做什么?”
“老爷,杏儿有要事禀告。”她还特意强调兹事体大。
“有事?若真有事,也得在我寿辰过后再禀,你连这规矩都不懂吗?”他忿怒她的出身卑下,不懂礼俗,竟在他的大寿之日,众嘉宾之前,做出此骇人之举。
杏儿执意非说不可地“老爷,这事攸关朱府门风呀!”
好一个攸关朱府门风。她口出重言,惹来不少在场人士的讶然!有什么事会损及朱府门风来著?
杏儿见在场人士渐入状况,大胆地说道:“老爷,杏儿烦您下令要玉萝姐姐出来对质。”
玉萝?和她有关?朱创林看了仲甫一眼,轻声下令:“差个人,下去请二少夫人过来。”
“是。”一奴婢得令,便进了绣阁请人。约莫半刻时辰,玉萝在侍婢陪同下,轻移莲步,一行五、六人摇摆生姿地往寿堂而来。
当她一进入了厅堂,不知看傻了多少对眼。传说中的丑女竟是这般美若天仙、娇艳无人可比,太出乎人意料了。无论气质、面貌无一不是完美的,比起堂前下跪的女子来,冼家千金身边的侍婢也胜她万千。
由于金花已身怀六甲,故朱老爷特地赐坐。
光看这般礼遇,杏儿更恼怒在心头,她非得让冼——金花无地自容不可。
朱老爷问她:“杏儿,她来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正当杏儿看见众人的目光全投注在玉萝身上之际,她指向金花:“她根本不是冼玉萝!”
此话一出,震惊了在场人士,她的指控,连仲甫也吓了一跳。
朱老爷平和问道:“你说她不是冼玉萝,那她是谁?”
杏儿回道:“刚刚她身边的侍婢水儿与冼夫人的对话,全教我身边的萍儿听著了。请老爷让萍儿说个明了,相信你们便能明白真相。”
她一个人下水还不够,还得再拖一个人 467这浑水才干休。多嘴的萍儿这会可忐忑不安了。
朱老爷开口:“萍儿,你老实说,是不是真有此事?”
朱老爷目光瞟向金花,但他看见的却是平静的面容,由此他已裁决,冼家小姐赢了一切。
萍儿是恶人无胆,当问题丢给她时,她便慌了。她以无助的目光投向杏儿,杏儿以眼神示意:说呀!怕什么?为了我们的地位,你不敢放手一搏吗?
在杏儿的激励之下,她说了:“萍儿刚刚在后花园,听见冼夫人与二少夫人侍婢水儿的对话,她们说”
“说什么?”朱老爷顿时拉沉了脸问。
萍儿有点怕事,又想反击地左右矛盾挣扎好一会才说道:“她们说:‘金花姐怀孕了’,而在咱们府内的孕妇只有冼家小姐。可冼小姐名玉萝又非金花,故她们的对话教萍儿起疑心,于是萍儿才会对杏儿小姐提及。老爷,萍儿说的句句属实,老爷明察。”
当萍儿说及此事,冼夫人的心顿时冷了一截,煞时苍白了姣好面庞,也懊恼自己的多嘴,没有提防。
至于水儿,则更惨了。面色比色黛变化更精采,青红皂白全来了,一副大难临头似地焦急状。
反观金花就沉稳多了。不慌不乱,也不反驳,她冷静得吓人,反倒使一抹诡异油然而生。
朱老爷问她:“玉萝,你不反驳吗?”
金花轻笑地:“没错,杏儿姑娘没说错,萍儿也没听错。”
当她这样一说,在场宾客皆倒抽一口气,为此震惊、讶然!冼夫人及婢女们再也按捺不住了,当她们正想出言澄清为金花辩护之际,金花暗作手势,制止她们的冲动。她以一双妙目,对在场的每一位嘉宾贵客做一番巡礼。
她看见冼老爷冷汗直冒,也看见朱老爷亟欲发作的怒气,及夫君朱仲甫的难以置信,还有杏儿、萍儿的胜利笑容。此刻她脸上的一抹笑意更添诡异。
有人怀疑,她为何能够如此从容?有人为她捏一把冷汗。太多的变化,教金花不得不小心应付这群等著看好戏的人们。
朱老爷问她。“玉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花浅笑说道:“公公,玉萝是金花,金花也是玉萝。您说,我名金花与玉萝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的妙答令在场宾客为之鼓掌喝采,也松卸先前的紧张气氛。
杏儿见情况逆转,急急道:“老爷,不是那样的!”
“哦?不是这样,是哪样?”朱老爷也知,名字后有时也有追字,名玉萝字金花,有错吗?没错。更甚者,还有人自追号呢,这也没什么不对嘛。
他相信金花的说法。但杏儿的举动,使得他也不得不在宾客面前,表现出他的威信、公平与公正。
杏儿再提疑问:“老爷,若说二少夫人是玉萝也是金花,那何以她的侍婢水儿会喊二少夫人为金花姐呢?婢该称主子为姐妹吗?”
咦?疑问哦,朱老爷又问金花:“玉萝,有这事吗?”
金花又是一抹平静笑容。“对,我和侍婢们个个情同姐妹,私底下,她们称我‘姐’。台面上,她们则称我大小姐。公公,这又有什么不对吗?”金花的神情十分无辜,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朱老爷为免贵为朱二夫人身份的玉萝再遭受出身卑微小妾的言语伤害,他决定给杏儿一次教训。于是厉言说道:“是无不对。杏儿,还不向二少夫人道歉!”
朱老爷的话令杏儿恼羞,她是嘴里说道歉,可心里则不平得很。
萍儿可惨了,她开始担心仍握有实权的冼家大小姐会对她的供词产生反感,继而将她以莫须有的罪名逐出朱府。她的心由这一刻开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水儿也为自己的嘴快而对金花姐备感歉意,但金花投来的眼神却是谅解的。她们之间的微妙情意,全看在一旁的仲甫眼底。
不醉酒的朱仲甫,其实不失为一个聪明的角色。只是,一旦沾过酒后,他便成了失去理智的风流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