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身后似乎有人摸着她的颈项呼着寒气,任她向来胆识过人,也要忍不住惊叫出声。
趁着侍从趋前探视荆柔的空档,冷宁使出身上仅存余力,自呆愣的侍从手中救出香藜,往内厅窜去。
“快追!”荆柔回神急急下令。
转过身子从贴身侍从手中抽出长剑一剑朝自己膀子上狠狠砍下,她捂住伤口,推开门走出大厅,立在懿蔷宫门前向错愕的皇城禁卫军统领发出擒杀令。
“冷宁联合其兄长冷袂潜入皇城意图谋反,被哀家发现却遭其砍杀成伤,罪无可赦!现哀家发出擒杀令,搜捕皇城每个角落,凡能捉住冷宁反贼及其同伙香藜、冷袂等人者,一律重赏!”荆柔双目冷绝“捉住活的有赏,擒住死的哀家双倍加赏!”
禁卫军领命向四周寻去,空蔼蔼的懿蔷宫死寂得惊人,荆柔原想一把火烧尽这邪气的宫邸,却又怕黎焰回来时犯疑,转过身,她绝袂而去,没关系,反正她不会再踏足这鬼地方,一步也不!
冷宁强忍着腹部剧痛捉紧香藜窜躲着,杂沓的脚步声却逐渐逼近。
“别管我吧!小姐!”香藜一心想挣脱冷宁的手“你一个人逃走机会大些,别管奴婢了!”
冷宁没作回应却依旧不肯松手,如果注定逃不过这场灾劫,两个人一起死,黄泉路上还可作伴,不,不是两个人,她心头哀戚,三个人!是三个人一起作伴。
“人在前方,我瞧见她们了!”后方不远处扬起禁卫军兴奋的低呼“快!快!死的双倍加赏呢!”
银光闪动,箭矢如雪片般飞梭而至,冷宁已无精力再战,她认命地阖上眼,却觉身子蓦然飞起腾在空中,她睁开眼睛才看清楚,不只她,还有香藜都幸免于当那箭下亡魂,一个身着劲装的黑衣人出手救了她们! .
黑衣人身手矫健,手上虽揽着两个人,身子依然轻盈地飞舞在箭林下,几个跃升起落后,他逐渐甩去追兵。
俟觑清黑衣人奔走方向后,冷宁心头一惊。
“懿蔷宫?”她急急阻止“你不设法脱离皇城怎地反而往里头走?”
黑衣人不回话,瞬间已跃过宫墙,熟悉地潜行在懿蔷官
园子里的蔷薇花丛小径,不多时他来到一处花畦与冷泉交会瀑布下方,钻进瀑布后,眼前即是一堵长满青苔藤蔓的石墙,黑衣人右手运劲一推,石墙露出缝隙,他拎起冷宁两人一并倾身隐人石墙内,再转过身推平石墙,外边的人若单单由瀑布下望去而没有细瞧推敲,是绝不可能发现这条密径。
黑衣人打起火摺子,冷宁这才看清密道,这小径幽冷冷地淌着水声,长长地向前蜿蜒觑不着尽头。
想到有人竟如此了解懿蔷宫中连她都不知晓的秘密,冷宁心惊问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扯下面罩,那是一个瘦高瘦长的中年男子,瞳眸灿着精光,对着冷宁,他屈膝半跪为礼“属下是冷月国禁卫军统领姜菱,见过宁公主。”
“你就是姜夔?!”冷宁讶然。
“是的,属下就是负责守护冷袂少主的姜夔。”他解释“这条秘道完成不久,当初挖掘原意是用来与你母后联手里应外合攻破赤日国,世事难料,没想到最后竟是用来带你出赤日皇城!”
“你会带我去见我大哥?”
见男子点头,冷宁心头一宽,这才发现力气殆尽,身下的血似乎又开始淌起。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昏迷前,这是冷宁最后一句话语。
十日后,赤日皇城慈宁宫里——
荆柔倚着软榻静心等待着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来找她兴师问罪。
后宫中全是她的眼线,方才已有消息传来,黎焰已自边关归来,现已朝慈宁宫而来。
荆柔一脸冷静,她没有错,为了赤日国,为了焰儿,她所做的事都是对的,如果当年她能坚持不许蒯蔷入宫,今日的赤日国也不会少了个战神黎罡。
逐走冷宁她才能真正拥有这个儿子——她仅存的儿子!
她绝不容许焰儿走上同他父亲一样的错路,绝对不许!
“皇上驾到!”
内待传唤声响嚷破她的沉思,门扉双敞迎面走入她那俊朗的儿子,不过在他俊美出尘的脸庞上,炯炯目光中正燃着骇人青焰,俊挺的鼻梁,薄削酷绝的唇角紧抿着,散发着震慑人心的威势。
他在生气,虽然他已经努力地控制着他的怒焰。
“孩儿见过母后。”
“起来吧!”荆柔点点头叫内侍为黎焰设了座。
“这趟边关之行辛苦了,边关将士见着皇上亲临关怀,肯定是军心鼎沸,更加尽力卫国。”
“孩儿明白圣驾至边关巡视的重要性,父皇当年尚且御驾亲征,远比孩儿辛苦百倍,孩儿这种小小辛劳实不足挂齿,但,”黎焰神情冷冽得冻人心肺。“出趟远门回来却发现身边重要的东西短少,着实令人心寒!”
“重要的东西?”荆柔淡然道:“如果皇上指的是住在懿蔷宫的冷宁姑娘,这事儿我一直在等你回来还我个公道。”
荆柔冷眼觑着眼前的儿子。
“当日你曾答应我会慢慢与她疏远,但据我所知,你并未做到。”
“那时母后为了父王隐居燕归寺一事怒火攻心,病在床榻,孩儿答应您纯为权宜之计,只是想让您安心养病,”黎焰硬声驳斥“孩儿处处体恤娘亲,但母后似乎并未领情,您明知道宁儿是孩儿的心上人,何以趁我不在时便去难为她?”
“难为?”荆柔哼了一声“也不知究竟是谁难为谁?”
黎焰撇开脸。若是可以,他也不愿如此和他母后杠上。
“那日哀家获得消息说冷姑娘与她王兄冷袂尚有联系,怕他们密谋对皇上不利,所以亲自上懿蔷宫想问清楚此事。”荆柔冷眼觑着他“因哀家听说皇上现在每日均夜宿懿蔷宫,若他兄妹联手杀你,皇上实难提防。”
“多谢母后关心。”黎焰漠然“但宁儿不是蒯蔷,您多心了。”
“是吗?”荆柔右手一扬将肩上衣襟猛力撕裂,露出尚里着绷条的伤口。“我在懿蔷宫中撞见她与她兄长在一起,冷宁遭我怒斥恼羞成怒竟出手伤人,要不是禁卫军挡下,我这皇太后今日可没有命站在你跟前让你兴师问罪!”
“我不信1”黎焰摇头“宁儿不会如此。”
“你宁可信这女人也不信你娘亲?”荆柔语带苦涩。
黎焰怒火渐起,忍住未答。
“我劝你别太相信女人在床第间的承诺,”她冷哼道:“你父王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当日若非你出手栏下,纵使他是战神也要做蒯蔷剑下亡魂,别忘了冷宁身上毕竟流的是蒯蔷的血,又经过她十六年耳濡目染的教诲,你当真以为你有本事改变你逼死她娘亲的事实?她在你面前假意求好,你又怎知她不是在伺机复仇为她兄长重建冷月国铺路?”
“够了,我不想再听!”黎焰怒吼道。他娘亲果然有本事,戳中他心底最深的恐惧,宁儿睡在他怀里,却夜夜被恶梦困缠,蒯蔷虽死却还是禁锢着她的心不肯放手,难道宁儿真的并未打消复仇的念头?
蒯蔷当日狠心痛手要杀黎罡的一幕毕竟还是在黎焰心头烙了印。
“我要见宁儿,见着她我自会问个清楚。”他硬声要求。
“我也很想捉到她问个清楚。”荆柔语调冰冷“但她已被她兄长趁乱带出皇城。”
见黎焰绝袂而去,荆柔阻住他并接下去说:“如果你现在想去冷月国遗族聚集处蓟城找人,我劝你可以死了这条心,前几天经我反覆思量,冷月国遗族复国之心从未平灭,留着他们毫无益处,早晚要出问题。
“为免夜长梦多,未及待得皇上赋归,哀家已代颂圣旨叫刑兼将军领军五万去歼灭这些后患,但却叫刑将军扑了个空,那些鼠辈在将军人城前即巳闻讯弃城潜逃,最后刑将军只得放火烧城,虽未能将他们歼灭,但至少已断了他们休养生息之地,这几天刑将军已奉我令继续追查他们藏匿之所,但至今仍无讯息,皇上现在若执意要去找出那冷姑娘,恐怕很难。”
“砰”地一声巨响,黎焰一掌击下身旁矮几,这一掌饱含怒气,原是坚硬如石的原木茶几竟应声碎裂几成粉状,木屑纷飞,足见此掌劲道霸厉。
荆柔虽强自镇定,却也忍不住心悸,黎焰眼中激射出噬人般恐怖光芒叫人不寒而栗。
良久,黎焰深吸口气稳定情绪。
他心冷身冷万念俱灰,这下子与冷月国之间梁子结得更深,宁儿与他之间好梦更加难偕。
“母后为儿臣设想得如此周到,令人感动。”黎焰恢复一脸平静,叫人看不出想法。
“焰儿!”荆柔柔着声“不管娘做了什么,都是一心为你。”
“儿臣明白。”黎焰点点头,他双目幽邈声音轻飘道:“传说山中有一种野兽,它们一胎只生一子,对于孩子照顾得无微不至,宠溺呵护,但若遇着一旁的猛兽入侵,它又没本事护着孩子周全,致使幼儿生命堪虞时,它们便会毫不犹豫一口咬死幼儿吞人肚中,一来它自认可以永远保护孩子,另一方面也不会让对手多了果腹增加实力的机会。
“母后,您确定能一辈子将我护在肚中吗?”黎焰眼中是冷冽的光。“您又可曾为宁儿想过,现在她腹中有了孩子,她想要维护孩子的心是否如同于您想保护我的心?”
荆柔心中一震。
“我查过了,傅太医已被您遣退返乡,您找人在御厨里熬的堕胎药又是为谁准备的呢?”
荆柔面色死白。
黎焰轻轻摇头“不管宁儿离开我是出于自愿或被迫,您何需连这条小生命也不肯放过?那孩子不仅是宁儿的,也是我的,更是您的孙子。”
“焰儿,母后”荆柔伸出手想触摸黎焰却落了个空。
“孩儿旅途劳顿,身心俱疲,请容孩儿告退。”黎焰起身,临去前他倨冷的眼神望向荆柔道:“母后放心,孩儿会如您所愿专心当赤日国的皇帝,不会丢您的脸。”
黎焰绝袂而去,荆柔呆立半天却回不了神。
她心底明白,她已经失去她的小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