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老者。
前面那位老者脸孔苍白,鼻梁笔挺,头发整整齐齐的扎成一团。
他年轻的时候,无疑是一个容貌英俊的人,但是岁月沧桑,让他的脸上不可避免的爬满了皱纹。
在他身后的那位老者,却截然相反,只见他身高体阔,浑身肌肉极为结实,全然不像是一位老者所能够拥有的。这位老者脸部黝黑,显然早年曾经经历过风吹雨打。他的脸上皱纹堆垒,那一道道深深的皱纹,就像是岩石上那因为岁月的侵蚀和风化而剥落的裂缝。
这两位老者身上穿着的衣服高贵华丽,那位高大老者的肩膀之上,更挂着一对勋徽。那金色的流苏,表明这位老者绝对不会是普通人物。
而这两位老者身后跟着的人,更证实了两位伯爵大人心中的想法。
跟在那两位老者身后的是圣堂武士,一位中年的力武士和一位年老的能武士。
博罗伯爵和莫莱而伯爵,互相对视了一眼。
能够聘请圣堂武士担任保镖的人,即便在京城之中,也没有几个,而这两位圣堂武士从年龄上看起来,很可能是两位大师。
那个全身笼罩在斗篷之中的人物的身分,瞬间从他们俩的脑子里面跳了出来。
看来今天,没有机会享受打猎的乐趣了。
如果真的是那位大人物的话,今天这座猎场,肯定不对普通人开放。
唯一可以盼望的事情便是,这位大人物并不会在这里待一整天,也许没过多久他便感到厌倦了。
毕竟至尊陛下的诸多喜好中,并没有打猎的存在。
正当博罗伯爵和莫莱而伯爵两个人枕着头躺倒在毡毯之中,期待着那些人离开猎场的时候,那位年轻人正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旁边的佝偻老者:“菲廖斯大师,刚才那几个人,是不是会威胁到陛下的安全?”
还没有等到那位佝偻老者答话,旁边站着的那个侍者,已经满脸堆笑着说道:“法恩纳利伯爵,您实在是太过虑了。别说这里有菲廖斯大师保驾,后面还有古丹和奥博尼两位大师,您就放心吧。”
“对那三位先生中的一个,我倒是很感兴趣。我感觉得出来,他现在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我呢。”佝偻老者微笑着说道。
“有什么恶意吗?”那位年轻人再一次问道。
“用不着担心,他只不过感应到了我的力量,因此想要仔细的观察我而已。”老者毫不在意说道。
“感应到您的力量,难道那三个人中有一个是魔法师?”原本走在前面的那位全身包裹在披风之中的国王陛下,停住脚步问道。
“好像不是,但是我不敢肯定。只知道那个人的精神力强大而又集中,而且还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质。既有点像是魔法师,又有点像是圣堂武士,甚至还让我感受到一丝魔族的感觉。
“不过,从他对于精神力的运用看来,他并没有经过专门的训练,因此并不知道如何有效的控制这股强大的力量。”老者侃侃说道。
“既然他有如此资质,大师有没有兴趣收他为弟子?”国王问道,事实上对于自己国家能够增加一个魔法师,没有人比他更感兴趣。
“我倒是很希望能够这样做,不过,得等到我从露意埃尔修道院回来之后才行。波索鲁也会相当忙碌,他恐怕也没有时间指点那个少年。
“更何况,对于那种强大而又奇特的精神力,我还不敢肯定会不会隐藏着意外的危险。对于我们魔法师来说,因为修炼失误而会滑入到灵魂的深渊之中,这并不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情。
“在露意埃尔已经关押着一个曾经是那么优秀的魔法师了,我不希望在有生之年再看到一场悲剧。”老者的语气中充满了忧伤。
“大师,您有几分把握让他帮助您?恐怕,他未必会感谢我对他的恩典,毕竟我将他囚禁在露意埃尔这么长的时间。”国王忧心忡忡地问道。
“只能尽力而为了,但愿我和他之间的交情还有些作用。”老者长叹一声说道。
一边说着,这一群人一边向猎场走去。
那四位骑士中的一个,早就将猎场的大门打了开来。
在不远处的地方,另外一位骑士牵着八匹神骏异常的纯种马,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
“依维,你不擅长骑马,‘希黛纳’性情温顺,你骑它吧。”国王陛下指着其中一匹浑身布满了白色斑点、毛色银白的马说道。
那个年轻人对于国王的恩宠自然要谦逊一番“陛下,‘希黛纳’是您的爱马,我怎敢骑乘。再说陛下的安全才是真正重要的,这关系到普天之下黎民苍生的存亡,您绝对容不得一点闪失。”
说到这里,那个年轻人顿了一顿,偷眼看了看那位至尊的陛下。看到他脸上并没有不悦的表情,继续说道:“再说,我正想恳求陛下,让我到前线去历练历练。到那时候,如果连马都骑不好,怎么能够让部下心服口服呢?”
听到那个年轻人所说的话,国王心中颇为舒服,他更对这个年轻人的志气而感到高兴。
现在这个年头,拥有远大抱负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大多数贵族子弟整天只知道沉溺于享乐之中,在宴会和舞会之间,消磨着他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
国王对此既忧愁又无奈。
当初他年轻的时候,担心的是会遇到太多野心勃勃的家伙;担心臣子们势力太大,不听约束;担心豪门世家尾大不掉,成为威胁国家安全的隐患;担心军队将领拥兵自重,割据自己的山河。
现在倒好,野心勃勃的人倒是越来越少了,新一代的年轻人中,十有八九是贪图享乐的无能之辈,反倒是军队之中人才济济。
长此以往,国家必然要发生剧烈动荡。
自从派往蒙森特颁发旨意的钦差回来之后,他的心中便更加强烈的感觉到这种潜在危机。
事实上,他早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将那么多土地、那么庞大的财富赏赐给这些军人,原本就是为了平息他们心中的不满。
但是现在看来,这些军人个个贪婪成性,完全不会满足于自己的恩赐。
正如席尔瓦多所说,这些武夫的欲壑是绝对难以填满的,最好自己将整个北方领地割让给他们,当作酬慰他们的功劳。
军人们的狂妄,令这位至尊的陛下痛恨无比,但是北方的局势,同样也令他极为担忧。
现在朝廷上下,分成截然相反的两种观点。
其中一部分人认为,这次魔族入侵已经被彻底压制住了。
他们的说法确实有些道理,毕竟当年魔族纵横天下的古埃耳勒丝帝国时代,人类用来对抗这些魔族的武器是长枪和梭镖,用来抵挡魔族锋利爪牙的是笨重的盾牌。
而现在,最近的战役足以表明,对于那些魔族来说,重弩是绝对有效的武器,而坚固的铠甲,也能够有效的阻挡住这些魔族的进攻。
虽然和几千年前相比,这些魔族仍旧强壮有力,但是人类在这几千年时间中,获得了长足的进步。
现在的军人们已经不是几千年前,那种手持青铜铸造的兵器,挥砍厮杀的野蛮人了。
更何况,在古埃耳勒丝帝国时代后期出现的圣堂武士,也已经不仅仅只有几百个人了。
圣堂总共拥有近一万多位武士,他们是对抗魔族的中坚。
而波索鲁大魔法师所创造出的那种神奇魔法,更是将魔族中最令人头痛的飞船彻底压制住。
没有了这些能够载着魔族越过崇山峻岭的飞船,那些拥有强大攻击力,但是不懂得进行有效配合的魔族,根本就不可怕。
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魔族虽然暂时进攻受挫,但是它们的生命力极为顽强,而且迄今为止,还不能够证明魔族的智慧比人类差。
更何况,随着天气一点点变热,魔族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强大。
和大多数冷血动物一样,闷热的夏季,是它们最具有攻击力的时候,同时也是它们的繁殖季节。
没有人知道,魔族的成长期有多长。万一它们具有用魔法催生成熟的能力,那么随着夏季的到来,魔族的第二波攻击很快便会来临,而这一次的进攻将更加可怕。
虽然持第二种看法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是他们的话却不能不听。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备战,这位国王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新的更短而且更安全的道路正在修建当中。
兵团也一个接着一个开进北方领地,圣堂更是派遣了千余位武士到达那里,他们足以挡住魔族的入侵。
即便如此,国王也仍旧不能够完全放心。按照他的旨意,每一座城市都在全力打造弩炮。
这些弩炮中的大部分将运往北方领地,而另外一部分则用来加强这些城市本身的防御。
而今天,一向不喜欢打猎的他到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就是为了避开喧闹的尘世,让手下最重要的几个大臣达成一致的共识。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所在,任凭他们几个怎样争吵,都绝对没有人会在一旁偷听。
平日里,根本没有人到这里来打猎,那三个坐在山坡上的家伙,恐怕是刚刚从外地到京城来的。
只要派一个人守住门口,并且监视这三个人,倒不必担心这三个人偷听自己和大臣们的谈话。
这位国王陛下骑着马在前头领路,众位大臣们一声不响,默默跟在后面,他们向猎场中央更荒凉的地方走去。
在门外,博罗伯爵和莫莱而伯爵耐心的等待着。
作为出色的猎手,等待原本就是他们早已经习惯了的一种本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渐渐升到头顶,顺着旁边的一条小路,那个看门人晃晃悠悠的来了。
不过,当他看到那两辆停靠在猎场门口的马车以及那位站在门口的骑士时,他显然已经猜到,是什么人突然有兴致到猎场里面来打猎。
当太阳开始向西方偏斜的时候,那位国王陛下终于带着几位大臣骑着马往门口走来。
国王的脸色颇为难看,因为今天又是没有进展的一天。
宰相佛利希侯爵和帝国元帅塞根特之间,仍旧水火不相容。
法恩纳利虽然和自己一个心思,但是在朝廷之上,他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根本就帮不上自己的忙。
而菲廖斯大师则要去往遥远的露意埃尔修道院,那是个用传送魔法无法到达的地方。
一来一去至少要花费两个月时间,更何况,到了那里还得说服那个疯狂固执的家伙,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心情不好,这位国王陛下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迳自钻进马车,吩咐马车独自行驶而去。
那个侍者手忙脚乱的爬上车夫的座位。熟知这位至尊陛下性情的他,当然极为清楚现在和国王陛下一起坐在车厢之中,无疑是和一头雄狮关在同一个笼子里面一样危险。
那四位骑士连忙跟随上去,毕竟他们的职责便是保护国王陛下的安全。
和他们同行的,还有那位力武士。虽然他并没有骑着马匹,但是他奔跑的速度,绝对不亚于任何一匹骏马。
原本和国王陛下同车的法恩纳利伯爵以及那位大魔法师,被甩在了这块荒凉的地方。
那位法恩纳利伯爵看着身躯佝偻的大魔法师,说道:“菲廖斯大师,您和两位大人一起乘坐马车先回去吧,我打算在这个猎场中来一场真正的狩猎。”
“法恩纳利伯爵,我看没有这样的必要。你别忘了我是个魔法师,我有很多办法可以迅速回到我的实验室。”那个佝偻老者微笑着说道。
那个年轻人寻思了一会儿,仍旧摇了摇头说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仍旧打算在这个地方待上一会儿再回去。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还可以带着野兔或者其他猎物回家呢!”
那位身躯佝偻的老者,朝着远处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好吧,既然这样,我就不拒绝你的好意了。”
说着,老者轻轻松松的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看到所有的人全都已经离开了,博罗伯爵和莫莱而伯爵将毡毯收拾了一下,便向大门口走去。
“两位先生,法恩纳利伯爵正在里面狩猎。您知道,箭矢这种东西是相当危险的,万一两位和法恩纳利伯爵相遇,并且将对方当作是猎物,出了事情我可担当不起。”那个守门人迎了上来,将两位伯爵挡住。
虽然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这几个人,但是他却一眼分辨出他们并不是本地的居民。
住在京城之中的贵族很少会到这里来打猎,即便来,也是带着大队人马、带着鼓手和号角手,骑着自己的骏马带着夫人和小姐们,浩浩荡荡的到这里来打狐狸。
不过那已经不是打猎,而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典礼了。
像今天这样,不带太多随从到这里来,显然是为了谈论机密事情。
而法恩纳利伯爵之所以不肯乘坐那辆马车,十有八九是因为刚才和那辆马车上乘坐的两位大人吵翻了,因此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两个。
正当博罗伯爵和莫莱而伯爵满心失望,打算回去的时候,突然间旁边传来那个年轻人的声音:“两位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可以组成一队一起打猎。”
听到法恩纳利大人发话,那个看门人再也不敢说三道四,法恩纳利大人和这两个从外地来的乡下贵族完全不一样,他是国王跟前最受到宠幸的红人。
那个看门人灰溜溜的退到一边,再也不说话了。
系密特他们则相当高兴,毕竟没有人愿意在等待了大半天后仍旧是一场空。
既然国王陛下不在眼前,法恩纳利伯爵便毫不客气的骑上那匹名叫“希黛纳”的纯种马,毕竟对于骑术并不纯熟的他,一匹训练有素的温顺母马,是明智的选择。
骑着骏马跟在那位法恩纳利伯爵身后,博罗伯爵、莫莱而伯爵和系密特三个手中握着重弩。
从奥尔麦森林之中逃出来之后,他们三个早已经将使用重弩变成了一种习惯。
“你们三位是刚刚从外地到京城来的吧,三位原本的故乡在哪里?介意告诉我吗?”法恩纳利伯爵问道。
事实上,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并不十分感兴趣。
他邀请这三个人,完全是因为刚才那位大师说起过,这三个人之中,有一个人拥有强大而又奇特的力量。
能够引起菲廖斯大师的兴趣,甚至让他产生收徒念头的人,绝对不简单。
更何况,一旦他们中的一个人成为大师的弟子,那么他马上会成为京城之中深具影响的人中的一分子。
能够在这样一个人还没有崭露头角的时候,便结识他并且和他成为朋友,对于在朝廷上还没有站住脚跟的自己,实在是太有帮助了。
因此,这位法恩纳利伯爵才有意留下来,和这三位先生一起打猎。
真正猜到自己目的的,显然只有那位大师一个人。
刚才法恩纳利伯爵在暗中观察了半天,他几乎已经肯定,大师口中的那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便是三个人中年纪最轻的系密特。
在丹摩尔,任何一个人成年之时都会到首府城市,去接受统一的成人仪式。拥有魔法潜质的人全都会被挑选出来,因此那两个成年人,显然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这位法恩纳利伯爵询问这三个人的家乡在何处,真正的用意是进一步打探他们属于哪一个家族。
如果可能的话,将他们整个家族一起收买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自己正需要一些和自己一系的家族的支持。
“喔,我们自己的故乡并不是同一个地方。我的祖籍是在丘斯仑郡,博罗伯爵的领地在昆斯坦郡,至于小系密特来自蒙森特。不过我们都是从奥尔麦逃出来的,那真是一场灾难。”莫莱而伯爵语气沉重的说道。
“奥尔麦?”法恩纳利伯爵惊讶的转过身来,这个答案太出乎他的预料之外了!在他的印象中,奥尔麦的人应该全部死光了才对,那里是魔族最早出现的地方。
“不错,我们确实都是从奥尔麦逃出来的。那真是一场艰难的旅行,不仅如此,小系密特还独自一个人翻越了奇斯拉特山脉,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蒙森特郡。”莫莱而伯爵进一步说道。
“系密特?对了,我想起来了,在国王陛下颁发的奖赏名单上,有两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孩,其中一个就叫系密特,我并没有记错吧?”法恩纳利伯爵停住马问道。
现在他总算相信,那位大师所说的话一点都没有错了。
不仅仅这个少年,甚至包括其他两个人也绝对不简单,能够从奥尔麦这个人间地狱中逃出来,这三个人无疑都是相当厉害的角色。
法恩纳利伯爵突然之间又想起,曾经在国王陛下那里看到的一份报告。
报告是席尔瓦多侯爵上达给国王陛下的,在报告中他极力贬低蒙森特的军人,说他们持功自傲,但是没有任何真实本领。
那两位受到奖赏的少年,在庆功典礼上进行了剑术表演,而那位年长两岁的,拥有见习骑士身分的少年,竟然败在年纪比他小得多的系密特手中,而且是一招之下便遭到惨败。
当初自己看到这个报告的时候,原本还以为是席尔瓦多侯爵在打压那些军人们,这倒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一件事情。
但是现在看来,这并不是虚假的谎言,至少席尔瓦多侯爵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法恩纳利伯爵很后悔,自己没有设法好好了解这三个人的事情。
这绝对是闲置着的人才,像这样的人物,自己根本就用不着四处奔走上下打点。只要直接向国王陛下推荐,绝对能够获得陛下的认可。
“我对于各位的经历很感兴趣,各位能否满足我那小小的好奇心,将一路之上所发生的事情,告诉给我知晓?”法恩纳利伯爵满脸堆笑着说道。
博罗伯爵和莫莱而伯爵对望了一眼,从互相的眼神之中看到的是肯定的回答。
和莫莱而伯爵比起来,博罗伯爵自认为不善言辞多了,因此,他将讲故事的权利留给了莫莱而伯爵。
一边骑着马,莫莱而伯爵一边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当初在奥尔麦发生的每一幕,再一次出现在他们三个人的脑海之中。
那是永生难忘的一段经历。
法恩纳利伯爵听得津津有味,事实上,确实没有比这更精采的冒险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