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明知许多都是应舞码的需求,那些男舞者会碰触到她的身体,可我仍忍不住嫉妒。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去看她的排练情形,有时碰上,宁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着,也不想多看。
因为我怕我会忍不住发怒!
是!我是个小心眼的男人,这点我承认!
不过对男舞者的嫉妒与厌恶,却比不上我对“舞蹈”这件事的妒恨!
因为她热爱舞蹈的程度更甚于一切,虽然她总是笑着告诉我,我跟舞蹈对她而言,都比她的生命还重要!可这话并不能安抚我,我跟舞蹈,对她究竟哪个才是心头第一位?我并不想要并列,我想当那鳌头!
她四岁就开始习舞,国小、国中、高中念的都是舞蹈班,她每天一睁开眼,清醒的时间有大半都是在练舞,为了跳舞,她用尽心力,是她从小一步步咬牙走来的。
她人生的全部几乎都在此。
她在舞台上耀眼的表现,全都是辛苦用血汗、用泪扎实练习得来。
每当我看到她因练舞而脚伤累累,旁人看了心疼,当事人却觉得那是荣耀的印记。
所以如果要我去跟她争吵和舞蹈的排名,只会显得我这个大她快九岁的人幼稚且无理取闹了!
何况真要比的话,我比舞蹈更晚进入她的生命中,舞蹈才是她第一个爱上的事物。
如果说舞蹈是属于她自己,那舞蹈以外,便是属于我,我必须、也一定要接受这样的安排--因为我爱她。
有人称她是国内少见的天才舞者,当她站到舞台上,就像在舞台下一样引人注目,但是更加耀眼,如天上星星一样。
我还记得看过她第一场公演,她舞着天鹅公主,让我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从不晓得舞蹈竟是那么美丽的表演。
看着她,我深深为她的光芒和才能所倾倒从那一刻,我便知道,她是舞蹈之神所挑选的使女,透过她向世人传达舞蹈之美。
不过那一刻--我还不知道,那个领悟对我的杀伤力有多强。
我们交往的第一年,一切都是那样的美、那样的浓情蜜意,我当时想,只要她一毕业,我们便立刻结婚,如果她不急着结婚,想要在舞蹈上继续发挥,我也会毫不迟疑的同意,并给她最大的帮忙。
我并不想因为跟我结婚,而断送了她的舞蹈生涯,她跟我结婚后,她将会更快乐、更自由,因为有我守护她!
可是--就在她毕业前,这个梦想被粉碎了。
那一天我至今远忘不了,因为那一幕反复地在脑海里上演,无论怎么做都摆脱不了。
她像粉蝶般地扑进我的怀中,兴奋地说道,她已经收到欧洲某个舞蹈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毕业后她就会过去深造,并加入舞团做世界巡回演出。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整个人都懵了。
好象听到外星人说话,完全无法反应、理解她的话语。
混乱中。“你你要出国深造?”从没听她提过。
“嗯!这个舞团是世界一流的,能进去真的是太棒了!”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从没说过要加入这个舞团的事”
“当然不敢先跟你说呀!因为我很怕没有入选,先说了却落榜,不是很丢脸吗?所以我要等到确定之后才跟你说,给你个意外之喜。”
这的确定意外,但它不是喜,是我的恶梦!
“呃,为什么你不留在国内呢?在国内一样可以好好的跳舞呀!”我试着用最平和的语气说话,不愿让她看见我心中的纷乱。
“不!国内的舞蹈空间还不够成熟,待在这,我只会原地踏步,无法向前进。”
“你可以加入云门,云门已是世界首屈一指的优秀舞团。”
“云门是很优秀,若我留在国内发展的话,云门会是我的首选,但我想深修的不只是现代舞,我对芭蕾以及西方各地的现代舞也有相当浓厚的学习意愿,这是我自小的愿望,从小我就立志--长大后要舞遍世界各地!我想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看到我的舞蹈。”她脸上绽放着光彩说道。
听到这,我不得不沉默。
她的梦想令我深深震撼,
世界!她的梦想是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看得到她的舞。
这样的梦想--对我而言太不可思议,也难以想象。
我没想过要走出台北市,甚至连台湾都没有!
梦想是小时候的事,长大了--谁还记得小时候的梦想呢?
现在--我只要求我的工作可以顺利,我只要求能在公司里尽情的展现能力就可以了,升官封侯--该有就会有,不该有的也勉强不来,不是吗?
思及此,真的让人汗颜。
和她比起来,我的梦想简直是微不足道。
我能阻止她吗?
我有资格阻止她吗?
因为我只希望她留在我的身边,当我的伴侣,可以让我好好地爱她、宠她,我们组成一个家,一个我保证会让她幸福的家。
但--这对她而言,称得上是梦想吗?
或许看到我的表情有异,她面露担忧的望着我,迟疑的开口问道:“你--不赞成吗?”
对!这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我什么都没说,过了好片刻,只是抬起手,摸着她的脸。“你就没想到--这样做会离我很远吗?我们不能天天见面,不能天天说话我现在无法想象你到国外后,没有你的日子该怎么过。”说完后,我感到一阵心虚。
我知道这样做很卑鄙,使用情感的包袱拖住她,但这是我仅刺唯一最强而有力的武器!
她听完后,脸色黯然。“嗯!这也是唯一让我牵挂的地方,一想到得跟你离那么远,我就”她投入我的怀中,仰起头。“那--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陪我练舞!”她哀求道。
我苦笑。“这怎么可能?我的工作在这里,跟你出国后,要做什么?只陪着你、看你跳舞吗?”
她皱眉想了好一会儿。“对了!你可以去念书呀!再去修个什么博士回来吧!”她一脸跃跃欲试地说道。
在那一刻,我突然恨起她的天真,在她做这项计划前,难道都没事先为我想过吗?可是我无法在她面前发作。
我深吸口气。“傻瓜!你以为外国的博士学位好拿吗?何况--我现在并不想再进修,目前工作所给予我的挑战已经很足够了。”
她沉默下来。“那怎么办?我们都不想离开彼此呀!”
我多想跟她说,那你就不要去呀!想跳舞也可以留在台湾,从台湾也可以走出世界的。
不知怎地,这话不仅没说出来,两人也因此僵持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共识。
我不想逼她留下来,但我也不能放她走!
然后她突然哭了出来。“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这可能是我一生拥有的唯一一次机会!舞蹈的世界是如此大,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少、学到了多少?可舞者的生命是如此短暂!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都在这,我现在不能放弃!不能放弃呀!”
听到地这话,我心如刀割。
对我--她也是一生中遇到的唯一,要我如何能放她走!
但那时,我也发现了,如果没让她走,她含恨我的!恨我提前扼杀了她的舞蹈生命!
一星期后,想了许久,我终于开口对她说:“没关系,你就去,我会等你回来的!”
“真的吗?你会等我?”她一扫多日的阴霾,露出阳光般的开心表情。
“我当然会等你!不然你说该怎么办呢?”事实上我怀疑,即使我开口阻止她去,尽管她会犹豫,可不会留下来的。
何况--我曾经做出这样的允诺--会尽一切的力量完成她的梦想。
然后在她出发的那一天,我亲自送她上机场,向她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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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彭皓谦停了下来,目光望向远方。
文瑾则好半晌都无法反应,整个人仍陷入故事的情境中。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后来你们就失去联络,而你也因此跟跟其它的女人结婚吗?”
他缓缓转向她,目光流露出痛苦。“不!不是这样的”他闭了闭眼。“对不起,我突然觉得好累!剩下的事能不能下次再跟你说?”
看得出来,为了讲述这段过去,他也投入了相当多的情感,一些不想去回忆的,也再度被挑起,所以才会露出疲色,而且--时间也到了。
她点点头。“好的!我们就留到下次再说你打算何时再来?”
他揉揉眉间。“后天,好吗?我明天有事。”
“可以,一样的时间?”
“嗯!”她在行事历上记了下来,然后他起身,点头向她道别后便离去。
他离开后,她坐在沙发里,动也不动良久。
然后她弯身打开公文包,拿出之前收到的蓝色信封,里面刚好也是舞展的邀请票,原本她是想邀丈夫一起去的,不知道如果改邀彭皓谦去,他会有兴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