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久久不语,警察叔叔递给我一杯热水,别有深意地说:“小伙子,你还年轻,如果犯了什么错,现在承认还有机会。你也知道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错愕地抬头,却看见了警察叔叔认真的眼神。我知道,他一定误会了什么。
茶杯中腾起的白雾,像一缕轻纱隔在我和警察叔叔中间。
我看着他,朦朦胧胧。他看着我,朦朦胧胧。而我们看着事实的真相,也似这阵白雾,朦朦胧胧。
3
夜里,我坐在重症室的门口,隔着玻璃,望着里面的紫紫。
仪器上的数据,稳定了许多。我对天祈求,希望恢复正常的,不止是这些数字,还有紫紫本人。
东川的事,我去查过了。
我们掉落的废弃矿沟,曾经出过一起矿难,12个工人被埋地下。黑心的矿老板害怕承担责任,连夜坐上了逃往广州的飞机,半个月后在香港被捕。可是,那12个工人已经成了冤魂。
他们在临死前经历过怎样的挣扎?无助?痛苦?伤心?委屈?怨恨?还是永远等不到的希望?
“来啊来啊”那是怎样的一种迫切心情?希望过后的失望又将演变成怎样的绝望?就像,我现在的心情吗?
我把右手掌心贴在重症室的玻璃窗上。它正好隔着玻璃远远地与紫紫的手重合。
看起来就像我牵着她的手。看起来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看起来就像有人真正拉住了她的手——不,不是看起来,而是事实。
冰冷的地板上,裂了一个黑洞,从那里面伸出了红色的衣袖,衣袖里面包裹的,是一双熟悉而残忍的手。
紫紫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呼吸器上的白雾蒸腾得很厉害,胸口也剧烈地起伏了起来。
我狂奔过去,病房的门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残忍的花香出现在这最残忍的时刻。
我迅速地感到眩晕,眼黑,浑身无力,颓然地瘫倒在门边,眼泪横流。
病房内,地板下,又先后伸出了六双黑手。一双拔掉了紫紫手上的注射器;一双脱掉了紫紫脸上的氧气面罩;一双关掉了连着呼吸器的电源;一双掀开了盖在紫紫身上的被单;另外两双托着紫紫的身体,离开了病床。
而包裹在红色衣袖内的那双手,狠命地掖着紫紫的身体,就要将她拖向未知的地下。
“不要!不要——不要”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捶打着房门,已经泣不成声“蒋月娇,为什么?为什么啊?你们不是姐妹吗?”
红袖中的手迟疑了。
“蒋月娇,你知道吗?那天紫紫来找我,就是想让我叫几个男生来安慰你们。”
红袖中的手停住了。
“蒋月娇,在紫紫的心里,你永远是她最好的姐妹。所以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她,好吗?”说完这些,我已哭得肝肠寸断。
而红袖中的手,随着我凄厉的哭声和越来越无力的拍门声,不住地颤抖着,越来越剧烈,越来越剧烈
蓦地,眼前一昏,我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在那之前,我感觉那诡异的花香散开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
但我希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