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说出这套理论。
“当年孟子游魏国,魏惠王刚好准备出兵赵国,以此事相问圣人。孟子却避而不谈,只是以周代的先祖大王古公亶父的一段故事来劝告魏惠王,让他多行仁义,则天下自然归心。可惜魏惠王不听,继续出兵,结果与赵国斗个两败俱伤。”
刘浩然说得这个故事出自《孟子》第一章《梁惠王》,朱升和陶安都读过,自然知道,于是点点头继续听着。
“孟子劝魏惠王多行仁义,却和我而今所做的相合。天下人都知道我对百姓广施仁义,就连两军对垒,也是仁义有加,不但善待俘虏,更善待战死之人。而且我定下的军纪严明,严禁抢掠百姓钱财和女子,与一般军队截然不同。”
“正是,这才江南百姓归心,定远军所向无敌的原因。”陶安点点头接了一句。
“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舍弃了一般军队中追逐的钱财、女子等眼前小利,以大义获取了长远的大利?”
刘浩然的话让朱升、陶安两人不由深思起来,他们细细一想,道理的确如此,可就是让人怎么就难以接受。
“所以我觉得,孟子讲仁义并不是让人不在乎利益,甚至完全不谈利益。他应该是想劝人以大义而得大利。举个例子,商人做生意是逐利而为,但是如果坚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他可能会减少一些眼前的小利,从而获得义名。大家知道了他的义名,便会争先恐后地到他这里来买东西,他的生意不是一日好过一日,最后获得长久的大利?”
“丞相,你此言不错,只是你的想法过于匪夷所思了?”朱升已经被刘浩然说得有点糊涂了,当即打断道,再让刘浩然说下去,他心里要掀起惊涛骇浪来。朱升知道刘浩然见识不凡,却不知道他心里还有这么多让惊讶的想法。
“枫林先生提醒的极是,我的思路有点乱,所以扯得有点远了。”刘浩然歉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是不是该提倡一种新气节。在我的想法中,这种气节应该是文人有骨气,敢于坚持自己的真理;军人有志气,要以精忠报国为己任;商人有勇气,敢于坚持诚信和开拓精神;百姓有正气,要读书知礼,扬善去恶,爱国爱家。”
朱升默想一会,最后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
“而且我觉得义利之间不能简单地分割开来。众人坚守大义,就应该值得褒奖,而且这种褒奖不应该仅仅限于名义和口头上,应该还要有钱财上的。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可这世界上像诸位先生这样真正的君子又有几个呢?”
刘浩然的话让朱升和陶安陷入了沉思,他们一直坚持以德教化天下万民,可是现实中让他们清楚看到,真正能坚守德、义、仁的人没有几个,要不然这样的人一出来就被称颂有加。而刘浩然想得更远。中国儒学思想演化到后来,简单地将义和利分开,认为君子只能谈义,利是万万不能碰的,而在他们的心目中,利就是钱财,就是私欲。到后来,朱家理学提出存天理,灭人欲。搞得后来的儒生学士们一方面高喊着大义,一方面又离不开利,最后很多人变成了十足的伪君子,用大义去要求别人,自己的利益却是一点都不放过。
“其实我一直认为,人活着是为了一个信念。现在战乱时节,百姓们颠沛流离,苟且偷生,为的是一个信念,活下去。定远军作战勇猛,悍不畏死,也是为了一个信念,为了自己的家人和子孙后代不再受鞑虏欺凌,从此过上好日子。现在我在想,怎么样让天下的百姓都接受一个信念,然后为这同一个信念奋斗。”刘浩然继续说道。
“护军,你说应该是什么信念?”李善长连忙问道,做为定远军后勤总管,他当然知道定远军百战百胜除了训练得法,将士用心之外,刘浩然所说的信念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数万将士对决元军时,无不高声悲歌,然后满怀心中的信念冲向敌人,这其中,时时起“教育开导”作用的录事和参事发挥着不小的作用。
“让他们为一个属于自己的国家而奋斗。”
“属于自己的国家?”
“是的,鞑虏欺凌我中原百姓,视为猪狗奴隶,所以元廷不是他们的国家,大家就起来反抗。他们要求自己家人和子孙后代过上一种不受欺凌的幸福生活,你们说他们坚守的信念是义还是利?”
刘浩然的话又把朱升和陶安问倒了,不过这些老百姓的义应该与君子的义不大一样,可是他们奉行的安家治国平天下大义不正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天下太平吗?
沉吟一会,朱升开口道:“丞相心中的天下大治应该是什么?”
“各尽其职!”刘浩然毫不犹豫地道,“简单地说是将士们尽心打仗,保家卫国;农夫们精心耕作,多出物产;工匠们刻苦钻研,丰富物产;商人们用心经营,流通商贸;官吏们全心工作,为民造福。”
“丞相似乎没有提到学子文人?”陶安等了一会,犹豫地说道。
“学子文人是这以上诸种的基础。无论行军打仗、耕作制造、经商做官,不读书能行吗?没有学识能行吗?”
陶安和朱升不由惊呆了,他们被刘浩然的这种说法惊呆了,天下诸种皆出于学子文人,那其他人呢?不过他们的脑子转得很快,朱升很快就开口道:“丞相的意思是让天下人都读书。”
“这不好吗?孔圣人不是说过有教无类,难道他的志向不是让天下人都读书吗?天下人都读过书,知道礼义廉耻,知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那天下不就是大同世界了吗?”
听得刘浩然搬出了孔圣人的话,陶安和朱升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他们都为刘浩然的宏大设想而震撼。
“天下人都读上书了,那么不都成了学子文人。但是又不能全部去治国平天下,只好转做其他的工作,而在我看来,国家要发展,就要明确分工,各尽其职。农夫们耕种,需要官吏们去告诉何时下种,何时收获吗?工匠们干活,需要官吏去此物该如何做吗?商人们经商,需要官吏去告诉如何才能盈利吗?”
朱升和陶安细细一想,的确如此,农工商还真不需要官吏去指导。
“原来丞相有柳柳州柳宗元《种树郭橐驼传》之意。“朱升抚须叹道。
“那官府和官吏们该做些什么?”陶安问道。
“官吏要造福与民,如架桥修路,抚孤安贫,赈济救灾,都是他们要做的。”刘浩然准备要说服务型政府,只是怕两位先生不明白,只好转变一个话题。
“看来丞相还深喻黄老之学。”朱升含笑答道。
“我只懂得一点,我只是觉得,只要对国家对百姓有益,都用之无妨。”
朱升、陶安、冯国用、李善长都不由动容。沉寂了一会,冯国用突然开口道:“护军,你的信念是什么?”
刘浩然迟疑了一会,随即答道:“国家和百姓们的利益至高无上。”
冯国用和李善长不由起身拱手道:“臣等受教!”而朱升和陶安不由在那里点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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