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还能够到水底。但想要在这池子里找个小小的珠子简直无异于海底捞针,她别无它法,只能一寸一寸小心翼翼地沿着水底摸过去,以免错过了那颗珠子。
没过多久她的手指就冻得发麻,摸到任何东西都没有什么知觉了。那罗只好将手放在脸上,使劲搓搓热再伸入水中继续寻找。这样的动作不断重复着,但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
“那罗,这么冷的天你在水里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听出是伊斯达的声音,那罗微微一闪神,手背就不小心被水底的锋利石块划了一下,一丝殷红的鲜血如同轻烟般在水中迅速漫延了开来。
“回大王子,奴奴婢在找金琉璃珠,刚才有一颗不小心掉在水里了。”她将刚才发生的事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并没有说出实情。如果告诉他两位王子故意整自己,恐怕只会招惹来更多麻烦。
“是母后的那些金琉璃珠?”伊斯达边说边朝她的方向走来“那我这就派人来找,你先上来再说。”
“不用了,大王子。奴婢很快就能找到。”她摇了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很快?我看这里没个一天半天是找不完的。你快些上来,这么冷的水非感染风寒不可。”伊斯达的语气中似乎隐约有一丝担心。
“奴婢一定要自己把它找回来。大王子,你放心好了,奴婢身体好得很。”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连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要是感染了风寒可没人管你。”伊斯达的视线落在了她受伤的手背上,目光里似乎有什么微微闪动了一下。
那罗下意识地将手往背后一藏,又弯下腰继续找了起来摸着摸着她发现了异样的东西诶?圆圆硬硬还滑溜溜的,摸起来手感似乎不太像石头难道是那颗琉璃珠?她的心里一阵雀跃激动,身子往前倾时用力太猛,结果一下子就头朝下栽到了水里!
“那罗!”伊斯达脸色微微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池子边,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她浮出水面的小辫子,不假思索地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那罗,你没事吧?”伊斯达将捞起来的小女孩轻放在地上,看到她仍然紧紧闭着双眼,心里也不免有些担心。他正打算叫宫人过来,却突然看到那满脸是水珠的小女孩蓦的睁开了双眼,努力地将紧握的右手在他面前打开,唇边浮现出了一个露水般清澈的笑容“看,我找到了!”
金琉璃珠在她的手心里闪动着淡淡光泽,衬得她的肌肤更加白皙透明。她的笑容明亮又轻盈,天真又纯粹,是他之前从来不曾看到过的。琉璃色的眼睛弯成了新月的形状,眼底深处闪耀着某种浅金色的光芒,若隐若现的酒窝可爱动人,好似一朵含苞的石榴花在微风中缓缓绽放。
他的心不由一软,再开口时声音里已带了一丝无奈“你这孩子也真是固执。”
“啊嚏!”不等他说完接下来的话,她就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小巧的鼻子被她自己乱揉一阵之后变得红通通的。
“我说过,你要是感染了风寒可没人管你。”他斜斜瞥了她一眼,目光中略有几分责怪之意。
那罗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可是,如果没人管我的话,那我还怎么做你的徒弟呢?师父你说是不是?”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同时,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她居然不知不觉在大王子面前撒了娇。
这根本就不像是平常的自己啊。
伊斯达微微一愣,随即就轻轻笑了起来。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在他的茶眸里流连,漾开一弯美好的涟漪。那种宛如高天流云般明畅的笑意,仿佛能驱除世间所有的寒冷。如果说却胡侯的温暖像是耀眼的光之所在,如朝阳般绚烂无比,那么王子的温暖就像是煮到恰到好处的一杯清茶,既保持着适当的温度,又不会令人觉得太过灼烫。
伊斯达的确感到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这孩子平时总是故作唯唯诺诺,完全隐藏起了初见时的那股灵气。有时候,简直就不像是个八岁的小孩子。就算是每次学筚篥时,她也不忘彼此的身份,彬彬有礼保持着疏离的态度。而此时,好像是她第一次以一个孩子的口吻对他撒娇,也没有以奴婢自称,纯粹是天性自然流露。这轻轻软软的一声师父,令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惊喜。
那是一种好像被这孩子信任了的惊喜。
那罗见他面带笑容,紧绷的神经自然是松弛下来,挣扎着想要支起身子。可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再加上双足在冷水里泡的太久,她用力使了一下劲愣是没能站起来。
“怎么,你这孩子还想逞能吗?”他的唇边泛起一丝略带促狭的笑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
那罗连忙又毕恭毕敬道“大王子,奴婢自己可以走回去的。只要稍稍休息一下就会没事的。您不必理会奴婢——啊!”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子忽然一轻,嗖的腾空而起。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伊斯达居然将自己拦腰抱了起来。这一下可是将她吓得非同小可,若是让阿帕女官看到这一出,那自己还不被棒子打得屁股开花啊!
“大王子!请快快放奴婢下来。奴婢就算像乌龟一样爬回去,也好过挨一顿棒子。”
这个比喻不禁令伊斯达哑然失笑,他非但没有放下她,反而指力还收得更紧““咦?刚才不是还让为师父管管你吗?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可我没有让你抱我回去!就算你有心帮忙,那叫别的宫人,或是曲池姐姐都可以啊。”她也急了“现在这样,要是让阿帕女官看到了,一定会怪我不懂规矩的!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我!”
“放心吧,今天阿帕女官出宫去办事了,要明早才回来。”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用那双清柔似风的茶眸凝视着她,脸上的神情夹杂些一些复杂的意味“那罗,你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子。有时候,不必装得太辛苦了。”
她愣愣看着他长长垂落的发丝,突然感到了一阵轮回般的晕眩。某种类似冬日暖茶的柔软温暖的东西就渐渐包裹住心脏,令她不由自主地全身放松下来,先前那种紧张害怕的情绪也慢慢地,慢慢地消失了
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吗?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