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很敏感,骄傲得可笑,所以想法会很极端。”
她的目光无意识的投向窗外,想起自己在圣彼得堡对裴越泽讲起过他们的初次见面。可没说实话。
事实上,在南大最大的礼堂里第一次见到他,他的衣着高贵,而面容英俊得无懈可击,他将证书递给她,又俯身和她握手,礼貌,疏离,漫不经心:“好好努力。”
她紧张的盯着自己的衣角,往常那些被学业优秀堆砌起来的自尊心和骄傲感,像是尘埃,只是被轻轻一吹,就落在世界最遥远的角落。而忽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原来狭小不堪到只有那双半新不旧的运动鞋。而对所有的人来,这样的差距,才是现实。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讲完那份稿子的——几千个字,被团委的老一改再改,是要突出感谢和温暖的主题。通篇读下来,迷迷糊糊的只记得无数个感谢。而最后被校报记者拍下的照片里,自己的眼角晶晶发亮,自然而然的被写成“发言代表的学生数次感动落泪”
没有人知道,那不是因为感动,只是因为委屈,扭曲而矫情的屈辱。
“给我颁奖的是裴越泽。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很年轻,也很好看,那种气质,可能就是天生的清贵吧你想象得到吧,一个很自卑的孩子,亲手从个很英俊很又气质的人手里接过那样的奖赏,然后再毕恭毕敬的感谢他,对我来说,真的十分难受。”
苏如昊的目光直很柔和,他没有插话,只是任由她随着自己的思绪陈述。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隔了一会儿,又低低的说:“后来和裴越泽聊天,说起过第一次见他。可是那次我骗他说,在crix的大楼里和导师一起见到的他。可见,一直到现在,我还在回避那件事。”
“那个颁奖仪式结束后,那些钱也打到账户里。那时候爸爸的腰不好,有时候下地很困难。想来想去,决定劝他来这里看病。
他们本来不愿意来,说是看病太贵。就我的奖学金真的足够看上十次八次病。他们一辈子,还没来城里转上圈,我到底还是被动。”
苏如昊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你做得没错,很孝顺。”
夏绘溪只是笑,可是那样的笑里,还有着怆然和无奈,眼神盈盈欲滴出水来。
“其实挺矛盾的,想孝顺他们,可是又不想同学知道父母来看。他们从来不会像室友的爸爸妈妈那样,穿着打扮很得体,老是请们个寝室的同学去饭店吃饭。所以,早早的就在车站附近的旅馆订房间,那里便宜,而且离学校也远。
后来在车站接到他们,妈妈还带最喜欢的山核桃,整整一篮,是让带给同学吃。篮子还是自己编的呢后来带回寝室,就说是自己在街上买的。那几天早出晚归,带爸爸去看病,又带他们转转公园和商场。到第三天的时候,妈妈小心翼翼的说想去的学校看看。
其实最怕的就是爸妈提这个要求,我不想带着他们去南大转,怕遇到熟悉的同学和老师,所以立刻就说下午的时候有要紧的会要开,没法再抽出时间来。而且票都买好,没法退。
妈妈养我长大,一想,大概知道我是在找借口,可是没说破,就算了。
找个借口替他们去买些路上的吃的,就去一旁的车站买当下午的车票,送他们上车。”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那些一直蒸腾氤氲的雾气,终于凝结成滴又滴的水珠,缓缓的滚落下来,小小的脸颊上沾满湿意,夏绘溪用力的擦了擦,有些狼狈的转开脸,很快说了一句:“对不起。”
苏如昊伸手揽着,又遍遍的抚着的背,柔声安慰:“没关系,那些事都过去。我们春节的时候去你老家过年好不好?”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她的声音凄婉而无助,小小的脑袋在自己的怀里,拼命的摇头:“那天下午,那辆大巴就出了车祸,翻下高速,车上的乘客都死了他们也在里边”
他的心一下子被揪住,许是因为此刻颤抖的身体,许是因为她的讲述、她的过去,他看过夏绘溪的档案,看到过拿过的种种奖励,自然也知道她的出身和家境可能并不好然而想不到的是,这样一个聪慧漂亮的孩子,也藏着这样的心事。
那些过去的点点滴滴,仿佛是拼图,一下子在脑海里组成副清透的画面。
在翠湘的时候,看到那些穷苦的农户,她难以抑制的激动情绪在去圣彼得堡前,她一脸坦诚的告诉自己费用太昂贵而就在前几天,看见那个叫刘媛媛的小姑娘,或许从那里窥见自己的过往,又失态的将手边的包重重的拂在地上,手指冰凉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能再安慰她什么,只能把她抱得再紧些,下巴搁在她的肩侧,呼吸灼热的撩起她的长发,一遍又遍的告诉:“都过去了。”
夏绘溪任由他抱着,身体软软的一动不动,最后轻轻的说:“我不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仔细的想想,我真的不是个好人,爱慕虚荣,要面子,刚来个城市的时候很土,怕同学嘲笑,所以去图书馆的阅览室看那些时尚杂志,在网上查衣服的搭配。要像那些城市里的孩子那样,身材纤细,气质又好那么贪心,什么都想要可是现在,那些想要的,真的有,却只觉得后悔。如果那些日子重新来过,我一定开开心心的挽着爸爸妈妈,陪他们逛逛南大的校园,再介绍他们给室友认识”
“所以,你信么?我想,这些大概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吧。像爸爸妈妈他们那样,像那个人那样,真的逃不开的。至于剩下的人,大概只能好好活下去吧”
她擦了擦眼泪,语气已经渐渐的平静下来“这些事,我大致的和于柯说,不希望她走我的老路。其实贫穷真的没有什么可耻的,可耻的是一个人的心态。就像我那个时候。”
呼吸声已经由急促变为细密柔和,这样的追忆过后,她的侧脸擦在他柔软的毛衣上,像是失却所有的力气,又慢慢的环住他的腰,低声说:“每年到春节的时候,也是我最难过的时候。以前家里虽然穷,可是过年可以陪着妈妈起炒瓜子,一起守岁。后来他们出事,就在食堂过,回到寝室只有一个人。再后来彭教授总让我去他家过年,师母也会做很多菜可那些都不是家的感觉。苏如昊”
她慢慢的支起身子,环住他的脖子,带小小的恳求:“今年我们一起过年,好不好?”
那一刻,他的心情柔软得无以复加。那些有限的词语在脑海中组合,又散开。脑海中仿佛有着个小小的漩涡,那些情感激旋着小小的浪花,将所有的语言能力都击散,直至溃不成军。
夏绘溪的眼神却的黯淡下去,最后慢慢的:“你爸爸妈妈是不是还在国外?对不起,我想你也应该”
并没有让她把些揣测说完,苏如昊想,究竟还有什么动作能表达此刻自己的想法呢?
他们的唇彼此轻轻碰触下,而他并没有深吻下去。可是离得样近,他每次开口话,总是不可避免的和温润柔软的唇摩挲而过,这是独属情人间的呢喃和低语,一字一句的,落在最不安的心底。
他轻轻的一笑,像往常一样爱弄乱她的头发,又抵着她的额头:“傻瓜我陪着你,哪里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