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年方十九的黄花闺女许给了村西头的林家。成亲当天,林家的小子跑了。她坐在花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等不到她的新郎,却等到她要嫁的人与别村姑娘私奔的消息。
夫家火了,更觉得丢面子,发誓要跟儿子断绝关系。什么样残酷的话都放了出来,林家小子依然倔强地不肯回头。终于,她的新郎成了别人的孩子他爹。她就倔强地等了一年又一年,大家道歉,劝她赶紧嫁给别家,甚至肯为她出高额的嫁妆。她却始终不肯低头,不为情爱,只为争一口气。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贞节,还是傲骨,连她自己都忘了,更多时候她只是为了听别人诉说如何鄙视那个抛弃她的负心汉。
当年华一天天逝去,往事如烟,村里更多的人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惟有她还记着,她记着自己至今仍孤独着。
不是没想过要嫁人,一来年纪大了,怕别人笑话,二来也没有人愿意娶一个老姑婆。等来等去等成了愁,她宁可忘记烦恼,独自过活。很长的岁月里,她真的以为自己忘记了孤单的苦楚。没想到在她快死的这段日于,竟越发地想要嫁出去。
哪怕没有爱,只是嫁一回也好啊!
没有勇气,没有力气完成这最后的心愿。当她倒在溪边,眼见着自己的躯体离自己越来越远。从最初的恐慌到看见红色的小娃跳进她的躯壳之中,直至看着自己的身体离开年轻的李别恨去买凤冠霞帧,她甚至有着几许本不该有的期盼。
婆婆飘到别恨的身边,眼中的希望兼于绝望之间“看见你想也没想便用身体护住我不,是护住这娃。我终于明白,活了八十九年,我却错过了今生惟一爱的机会。”
没有人要为你的幸福负责,除了你自己。
“娃,你完成了我今生惟一的心愿。虽然我活了一辈子都没能嫁出去,但看到了你们,我不再后悔了。”
已经没有后悔的必要,她的手抚上红色的凤冠霞帔。穿透的灵魂无法触摸到最真实的红色绚烂,错过的再也无法追忆。七十年前那个充满红色记忆的日子在她的脑中穿梭,捉不住,也无须再度摸索。
“娃,”婆婆笑眼望着红红的日开,她让她想起了那个充满喜庆的大喜大悲之日“看得出,这小伙子对你挺好的,别再犟了,快点嫁吧!别像我这样错过了一生,再难追回。”
日开默默地看了一眼别恨,什么也没说地偏过头,不想再看到他的脸。
“原来你在这儿,居然敢逃!看我怎么追回你!
是老鬼头的声音,别恨快速丢给婆婆一个告别的眼神。他想也没想,从地上一跃而起,拉着日开的手就往别处跑“快走啊!要是给他找到你就完了。”
日开想挣脱,叮是用了几次力都没能成功。别恨感觉出她的挣扎,干脆将她抱在怀里拼命地逃、不停地逃。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跑了多远。直到别恨再也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跑跑不动了!
“你有什么好跑的?”日开跌坐在地卜,满地撒野“就算被逮到了,被收回红油纸伞的人是我,倒霉的鬼也是我。跟你完全没有关系,你走就好了。之前你不是正要逃走嘛!”他不想娶她,无论她是人是鬼,他都不想娶她这个认知让她伤感,更让她有一种多年希望落空的悲鸣。
她一时气盛,丢开红油纸伞大叫起来“让我再死一次,反正我已经死了三次,不在乎再多一次或是少一次。最好我被太阳射死算了,死了算了!”她孩子气地丢开伞,阴霆的天将她整个笼罩,若非天已沉黑,她已被阳光所俘虏。
别恨被她冲动的行为吓到了,他以身子覆着她,想代替红油纸伞遮着她的身“别闹了,你难道还没闹够吗?咳咳咳”红色,有红色的东西滴在了她的脸上。日开下意识地抬手擦去脸上的液体,那红红的,可是血?
她猛地抬头望向他,他唇角鲜红的液体正不断地从体内流出来,一点一点染红了她的视野。她茫然地想要替他擦去,却越擦越多,仿佛永远也擦不完。
“别恨,你你吐血了?”
从她的眼神中,他已经看出了她的惊慌。不想要她为自己操心,他用手挡住嘴边不断冒出的血,不住地摇头“我没事,一会儿就好。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呕!”血再度流了出来,他用手捂住嘴巴,血却从指缝间冒了出来,染红了她原本就是红色的衣衫。
他焦急地擦着她身上的衣衫,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只好一遍遍地道歉:“对不起,真不好意思。你就穿这一件衣衫,我还把它弄脏了,真是抱歉!我给你买新的好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千万不要。”
“傻瓜!超级大傻瓜!”日开快被他慌乱的样子惹哭了,她推开他的手,反而用自己的手掌去擦他嘴边的血迹“你怎么会受伤?”是刚才那些害死人的石头吧?这个傻瓜,难道他忘了她是鬼,不会被石头砸死,只不过肉身有些痛罢了。
她扬着过小的拳头不停地拍着他的背,想要减轻他的伤痛,无奈她刚刚变回鬼身,没有力气恢复十七岁的身体。现在的她只有死时那么大,五岁的她人小蚌儿矮,连拳头都无力,什么也做不了。颓然地坐在他的身边,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万般痛恨自己五岁的身体。
快点恢复法力,快点恢复成十七岁的样子啊!
亲眼目睹她的沮丧,别恨这才明了她爱他的心有多真切。试想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有此福分,即便这样的福分来自本不该有爱的鬼。
“日开,我没事,真的没事。”像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别恨说起了小时候的故事“我七岁的时候曾经在暴风雨的夜晚冲进树林里,那可是极其危险的。我跑啊跑,不知道怎么就摔了,而且.这一摔竟然再也爬不起来。这时候一道惊雷劈下来,我面前的树从中间断开,直压到我的腿上。”
“你根本没有挣扎,就这样任自己被树砸着,你在等死。”她轻描淡写地描述着十二年前的往事,就像亲临现场的局外人讲述着遥远的故事。
别恨怔怔地望着她,本想问她怎么会知道那段往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是鬼,知道很多事也不足为奇。
“不过我很幸运,那场灾难只是让我受了极重的内伤,虽然不能再习武了,但总算是捡回一条命,要不然也不能现在坐在你的身边啦!”他笑得很自然,难得这样安坐在她的身边,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怕鬼,忘了要去宣州娶妻。
如果真的能忘了人与鬼的差距,又何来娶鬼妻一说?
李别恨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石头砸出来的内伤到底耽误了行程。他干脆修书一封告诉准备丈大人,晚些迎娶妻子过门,这样一来反倒多了些时日浪费在旅途中。
为了他养病方便,见日开特地租了一条船,沿水路下行。很久没能欣赏到江南水乡的美景,别恨沉默地接受了她的安排。
这一日,日开撑着红伞坐在船头。为了不让船夫被她透明的脸吓到,她还特意戴上了扬着面纱的斗篷。
红色的面纱拂开江水映在她透明的脸上,带着几许清澈的动人。
冥冥中她听到了一些声音,红油纸伞在风中啪啪地响着,水波逆流,船儿摇曳。别恨心绪难平,起身坐到了她的身边“在想什么?”
想如何才能和你长相厮守“没什么。”只是这一次,要找个合适的躯体方可借尸还魂,决不再弄巧成拙。
明知道她有心事,她不语,他也不强求,一人一鬼默默相守在船头享受这难得的和谐。
虽然她那双透明的手随时都要撑着一把红伞,做起事来很不方便。但在他养病期间,她依然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尤其是他伤重的那几夜,她整宿整宿不合眼,守着他寸步不离。
有人说卧床时人最为脆弱,他不是鬼,于是他感动于她的照料。渐渐地,他也穿过她那张显示着鬼这个身份的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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