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自己发疼的手臂。
那笨蛋!他忘了自己臂上有伤吗?为什么走路的时候不小心一点?亏他从前老骂她迷糊,自己才迷糊呢!
她瞪视他,浑然不觉自己那两道弯弯的秀眉,正纠结着无可掩饰的心疼与不舍。
她怅惘地目送他重新提起公事包,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界。
她别过眸,不明白掐住她喉咙的那股酸涩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现场。
她用力踩油门,风驰电掣地驾着车,往回家的方向疾奔。
回到家,她旋亮一盏落地灯,然后站在客厅里,发呆。
等她醒悟过来自己的心跳有多狂野,脸颊有多滚热,墙上的时针已指向子夜一点。
她竟然,出神如许之久。
沈静自嘲,懊恼地推开客厅的落地窗,来到阳台,户外夜色清朗,一轮圆月高挂中天。
她悠悠地垂落眸,目光触及路灯下一道孤寂的身影时,心脏惊吓地一跃,双腿几乎尽欧。
她紧紧攀住围栏,不敢相信地瞪着那道人影!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韵,又乱了,像五线谱上管不住的豆芽菜,四处奔腾跳跃。
他忽然抬起头。
她一震,慌忙往后退。
他怎么又来了?深更半夜的,难道他还以为她会为他开门吗?或者,他其实并不期待与她相见,只是默默等待。
拜托!快走吧。
她挥挥手,徒劳地想将他赶开,将那道偷偷摸摸潜进她心里的影子驱逐出境。
快离开吧!别再来扰乱她了,她只想静静地,一个人生活。
别再来了。
她无言地靠着落地窗,无言地仰眸看天空那一轮圆圆满满的明月。
月圆的晚上一切的错误都应该被原谅包括重提与追悔包括写诗与流泪。
可是,她不想重提了,也不觉得需要追悔,她没有写诗的才情,更早已流干了眼泪。
把所有的字句都托付给一个恍惚的名字。
霆禹
把已经全然消失的时光都拿出来细细丈量反复排列成行。
还可以再丈量吗?就算重新排列组合,又如何呢?失去的东西,再也追不回。
一切都只因为那会染会洗会润饰的如水的月光。
“都是因为月光吗?”
沈静喃喃自语,恍惚地出神了片刻后,忽地下定决心,抓起钥匙,冲出家门。
唉,他究竟为什么又来到她家楼下徘徊呢?
她不是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吗?她,已经不爱他了。
孟霆禹黯然,背靠着路灯,仰望天上圆月,思绪悠悠忽忽地回到前一个周末。
那个因为没照顾好一个孩子,被她指着鼻子痛骂的周末,那个他受了伤,她却毫不紧张的周末。
从前,只要他稍有闪失,感冒了、咳嗽了,甚至只是不小心让热水给烫到,她都会一阵大惊小敝,教他又好气又好笑。
但现在,他已经捉不着她的视线了,甚至连受了伤,她都坚持先送那些安亲班的孩子回家,才陪他去医院。
他在她心目中,已经不是占第一位了。
孟霆禹闭了闭眸,感觉胸膛慢慢在缩紧,成一个又深又暗的黑洞。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不是早就说得很清楚了吗?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她了。
只是,他总还忍不住,抱着一线希望
细碎的跫音卷成一波波安静的浪,拍打着孟霆禹耳畔,他睁开眼,映入眼瞳的一幕,令他悚然大惊。
一道淡淡的、却又明晰到足够刷亮他视界的倩影,踏着月色而来。
白色的裙袂,在如水的月光里,优雅地荡漾。
他不能呼吸。“你怎么为什么会来?”
她不该出现的,夜深了,她又表白了不想见到他,为何会主动前来,拨弄他心痃?
她盈盈落定他面前,微笑朦胧。“我有个好借口。”
“借口?什么借口?”他不解。
“月光。”
“月光?”他更糊涂了。
她却没再多加解释,低声问:“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吗?”
“啊。”他愣了下。“已经结痂了,就快好了。”
她点点头,凝视他的眼眸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终究只化为客气的一句。“你要上来吗?j
“上来?”他忽地一震。“你是说去你家吗?”
“嗯。”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她。怎么可能?她不但下来了,还邀请他进屋?
“你不来吗?”她再问。
他仍是说不出话,喉头掐住。
“你在这边当柱子,不就是想见到我吗?”她扬了扬眉,明眸里闪动的光芒仿佛是调侃。“你不想跟我说说话吗?不想要我听你说吗?”
他当然要。他傻傻地颔首。“我真的可以上楼吗?”
樱唇一抿,噙着几分俏皮。“你先答应我,不准碰我一根汗毛。”
什么?他一怔,懊恼漫上胸臆。“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男人了?我不会强迫女人。”
“那上次的偷袭是怎么回事?”
上次?他愣了愣,猛然忆起之前在餐厅里,他曾把持不住偷香。
他窘迫地脸热。“那是因为”因为什么?她生气的时候太美、太迷人,所以他才忍不住?
他无法解释,她似乎也不期待他解释,嫣然一笑。
“上来吧!我请你喝茶。”
他默默跟在佳人身后,坐电梯上了楼,一踏进屋里,眉苇一揪。
这种单身公寓,就跟他所料想的一样,空间并不太大,幸而客厅那一扇落地窗外,还有一方小巧可爱的阳台,才使格局显得不那么局促。
“这是你自己买的房子吗?”她进开放式厨房煮茶时,他好奇地问。
“嗯,不过还有二十年的贷款要付。”
“那安亲班呢?也是贷款吗?”
听出他略微忧虑的语气,她回眸,浅浅一笑。“你是担心我负债过高吗?放心吧,安亲班的收入很不错,扣除必要的开销后还绰绰有余。”
“你的意思是,很赚钱吗?”
“还好。”
他涩涩地望着她在狭小的厨房里仍显得俐落的身影。“这样的生活,你就满意了吗?”
“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她没回答,煮好一壶热热的水果茶,准备了两个杯子,搁在托盘,捧着走出来。
她斟一杯给他,水眸直视他。“你觉得我现在过得不好吗?”
她生气了吗?
他连忙摇头。“不,我是说以我的经济能力,我可以”
“让我过得像公主一样吗?”她坦然接口。
他看着她似笑非笑的瞳神,有些尴尬,却仍是毅然点了头。“如果你愿意的话。”
事实上,他正考虑在台湾置产。
“你喜欢住市区豪宅,还是郊区别墅?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想要有个很大很大的院子,满满的都是花,最好还能有个游泳池,屋内的装潢要是那种很优雅的法国风格”
“那只是年轻时随口说的狂想,你居然还记得。”她捧着水果茶,抿了一口。
“我当然记得!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
“我很喜欢这间公寓。”她再次打断他迫切的声明。“屋里的装潢虽然不是我以前想象的那种法国风格,但很温馨,我住得很舒服。我常会想,或许这辈子我会永远住在这里吧,不再搬家了。”
“你不必永远住在这里,静,你知道我可以”
“我不想当公主。”她淡淡地、从容地微笑。“这间公寓就是我的领土,我是这里的女王,我可以随心所欲。”
意思是,她不再需要他了。
他怅然。“你变了,静。”
“你应该早就发现了,不是吗?”
“我是发现了。”他苦涩地敛下眸。“只是我总还是希望,也许你还是能像从前一样。”
向他撒娇,对他耍赖,张着那像星星一样的亮眼睛,甜甜地跟他诉说未来的梦想。
难道,已经不可能了吗?
她静静地凝视他,仿佛看透了他心中所有的遗憾与怅惘。“霆禹,你要一个已经长大的女人怎么变回从前那个女孩呢?”她幽幽地问。“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你找不到以前那个我了。”
他一窒,良久,方扬起眸。“那现在的你呢?”
她愣住。“什么?”
“你说的对,你已经不是从前的你,但我也不是以前那个我了。”他沙哑地说,湛眸一点一点地,亮起不寻常的光采。“我想我们两个,应该可以再重新谈一次恋爱。”
再重谈一次恋爱?她脸色刷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想追你。”他坚定地声称,直视她仓皇不信的容颜。“再追你一次。”
她断了呼吸,神智一时迷失在极度的震惊中,好半晌,方回过神。
“你清醒点,霆禹。”她紧紧颦眉。“你爱的,不是现在的我。”
“或许你跟以前是不一样了,但我还是为你心动。现在的你,坚强、自信”有时冷淡得教人心碎。“我很喜欢。”
“你喜欢?”
正确地说,是仰慕。孟霆禹默默在心底补充。
他仰慕现在的沈静,仰慕这个不把他当一回事的女人谭昱和元朗如果知道了,怕是会笑他自讨苦吃吧?
但他,真的好仰慕她,好喜欢她!
所以当他在楼下等着她的时候,一颗心会因为焦虑及期待跳得几乎蹦出胸口,所以当他现在面对她时,会觉得脸颊发烫,呼吸快要喘不过来,偶尔,还会想逃避她过分清澈又过分犀利的目光。
“我爱你,静。”他热烈地表白。“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沈静瞠目,几秒后,才找回嗓音。“你疯了!”
“或许吧。”孟霆禹自嘲地微笑。或许是老天爷要给他一个教训吧!所以才让他到了三十几岁,还要为一个女人而疯狂。
“我不跟你玩这个游戏!”她摇摇头,直觉往后退几步,远离他男性魅力的势力范围。不你只是想补偿我,我说过了,你不必这样”
“我有什么资格补偿你?你不需要,不是吗?”
“那你还”
“我是为了自己。”他谨慎地强调。“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希望你能回到我身边。”
现在的她,不是以前的她了,现在的她,不会再撒娇地跟在他身后。
那么,就由他主动来追她吧,换他来纠缠她。
真正强悍的男人,不怕在自己爱的女人面前做不成英雄,他本来就不是,他只是一个求爱的男人。
一个为爱疯狂的男人。
“静,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自己对你的爱。”他起身接近她,握住那冰凉的柔荑,凝望她的眼神炽烈如火,更深情似水!
“跟我交往,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