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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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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抽出采,冷眼旁观的去处理情节!”

    “那怎么行?这原本是真实的故事!”他反对。

    “从现在开始虚构后半部,”她考虑着。“我不想把它写得和真实生活一模一样,我不想再引起更多好奇、更多的议论纷纷!”

    “你想过怎么安排虚构的故事吗?”他问。

    “想过!”她马上说。“我有几种不同的安排。”

    “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吗?”他问。

    “不能,写文章时我绝对主观,我不希望任何人影响我!”她肯定地。

    “可是我不希望你安排不圆满的结局!”他说。

    “你不明白,缺陷美的结局反而更能令人回味!”她说:“圆满结束,也不过换来读者一声‘啊!团圆了’我不喜欢!”

    “很残忍!”他不同意。“为了达到令人回味、回肠荡气的目的,不惜牺牲你笔下的男女主角?”

    “不是刻意如此安排,我希望更合乎人性,更理智的安排一切,”她笑着。“才子佳人式的现在没有人要看了!”

    “才子佳人,你和我吗?”他开玩笑。

    “韦思烈,油腔滑调已使你失去风格、气质,”她小声叫。“我快受不了你!”

    “你脸上的冰霜不是也溶化了?”他说。

    “没有人能永远冰封自己!”她说:“当合适的阳光射过来时,它自然就溶化了!”

    “合适的阳光!”他重复着这句话。

    “回去吧!现在外面只有合适的月光!”她笑。

    “再陪我一会儿,”他不动。“明天第三节才有课!”

    “贪心!”她轻拍他的手臂,整个人倚在上面。

    “我只对一个人贪心!”他看着她。

    “你不怕贪心过度会有反效果?”她问。

    “反效果?”他呆怔一下。“会吗?”

    她一直注视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看见他呆怔、疑虑,她马上后悔那么说了。

    “我是开玩笑!”她轻轻地笑。“思烈,有一次在信陵,你说你不如我想像中的正经,是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她皱皱眉,忽然之间退缩,害怕了,她害怕了他说出令她受不了的话,她何必追究以前的一句话呢?她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小心眼了呢?

    “不,不必说了,”她摇头又摆手。“我不侵犯你的私生活,我会让你保有一部分自我,一部分秘密!”

    “很明理啊!”他嘴角有淡淡促狭的笑意。“你信不信我在信陵钓小妞儿?”

    “本领不小呢!”她不上当。“你怎么自我介绍?台大的客座教授?”

    “不,武打片的龙虎武师!”他终于笑出声。

    “我的天!亏你想得出,”她嚷。“有你这样的武师?什么人才有资格当男主角?”

    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在静夜里是那么惊人。李颖跳起来,大步冲出去接听,这个时候,无论是谁打来的电话,那铃声就已够令人心惊肉跳。

    “喂”李颖只喂了一声。

    “李颖吗?韦思烈在不在你那儿?”是翠玲焦急的声音。“芝儿出事了,在同文他们医院!”

    “出事什么事?”李颖的心直往下沉,今天不是个好日子。“现在呢?有没有危险?”

    “我也不太清楚,”翠玲说得有些吞吞吐吐“是潘少良送她去医院的,她喝醉了酒,用打碎的酒瓶伤害自己韦思烈在你那儿吗?”

    “在为什么?”李颖的心脏几乎跳出口腔。

    “芝儿大吵大闹,打了安眠针,她依然哭喊韦思烈的名字李颖,他们希望思烈去医院一趟!”翠玲为难地。

    “好!我马上让他去!”李颖说:“再见!翠玲!”

    放下电话,她看见沉默地站在一边的思烈,从他的神色看得出,他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该去的,思烈!”她理智地。

    “我们一起去!”他坚决地说。他不能不去,却又不想惹起李颖的误会,他们才经过了一个小小波折。“你不去我也不去!”

    “但是她叫的是你,我怕刺激她!”李颖说。她垂下头,心里也不禁奇怪,事情怎么全凑巧在今天发生了呢?是芝儿的刻意安排?

    “我们一起去,你在病房门口等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他的固执和不妥协真是无与伦比。

    “会有帮助吗?我去?”她犹豫着。

    “会的!我要你看见每一件事的进行,”他肯定地说:“猜疑会是我们的致命伤!”

    “好!我去!”她转身进去拿一件外套,随他走出去。

    “保时捷”像箭般的驶向台北,在车上他们都沉默,芝儿似乎步步紧逼,软硬兼施了,是不是?芝儿会在酒后伤害自己她还会做出什么?

    “芝儿为什么这样做呢?”她轻轻叹一口气。

    他皱皱眉,猛然将车子刹停在路边。

    “李颖,你不要上了她的当。”他几乎是在吼叫,他整张脸都涨红了。“她最终的目的是不放过我!”

    她摇摇头,再摇摇头,冰冷的手轻轻放在他手上。

    “但是伤害自己也是要有勇气的!”她说。

    然而那勇气是因为爱?恨?妒?他们却说不出了!

    ###

    到达医院,找到芝儿的病房,在走廊上就能听见芝儿的哭叫声。她不是打了安眠针吗?她怎么没有睡着?

    走近了,看见正推门而出的方同文,同文一眼见到思烈,好像见到了救星。

    “思烈,你来了就好,艺儿闹得好凶,我们都没有办法!”同文一个劲儿地摇头苦笑。

    “她没有打安眠针?”思烈满脸怒意,强自压抑着。

    “她喝了不少酒,不敢打安眠针,怕有意外,”同文还是摇头。“少良在里面,他被搞惨了!”

    “是怎么回事?伤在哪里?”李颖问。

    “她好像受了点刺激,”同文着思烈一眼,马上转开视线。“她突然找到少良家去,一进门就喝酒,喝了酒就胡言乱语,又哭又笑。后来又呕吐,少良进浴室替她拿热手巾,她就突然打碎酒瓶。割伤了自己的手腕!”

    “割腕?”李颖机灵灵地抖了一下。

    思烈皱眉,他知道李颖被吓坏了,他用手轻轻拥往她,要她镇定。

    “好在伤口并不太深,却也流了不少血!”同文只有摇头的份。“少良没办法,马上送她来医院,我正好值班,替她止血包扎,她却哭闹不止,这样下去对她身体会有损,我们只好找你来!”

    “她一直在哭闹什么?”李颖小声问。

    同文歉然地摊开双手,好为难地说:

    “她骂思烈,又骂你,然后哭叫着要见思烈,”同文说:“我看思烈,你一个人进去一下吧!”

    思烈犹豫一下,他不能不进去,无论在哪一方面来讲,他都该进去一趟。他的脸色又难看,又愤怒,又厌恶,却又是那样无可奈何。

    “你等我,李颖!你答应一直等到我出来!”他郑重地、严肃地对李颖说。

    “我等你!”她点点头。这一刻,她觉得芝儿太过分了,思烈真可怜。“我一直等到你出来!”

    “你放心,我陪李颖!”同文说。

    思烈感激地看同文一眼。

    “李颖对我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思烈无比地严肃。“我不能让误会在我们之间产生,你一定要陪她在这儿,我要她听见每一句话!”

    “你进去吧!思烈!”李颖鼻子酸酸的。思烈这样的男人说这样的话,怎样的分量哦!“我不会误会!”

    “我不想冒险!”思烈重重握一下李颖的手,凝望一阵李颖小巧、精致的脸儿,这才咬紧牙推门进去。马上,病房里的哭闹声静止了,像变魔术一样。

    “思烈”芝儿带哭意的声音。

    “你不要再闹了,行吗?”思烈是愤怒的,他绝不留余地的吼着。“你以为这么做会有用?”

    “不,思烈”芝儿哭了。看不见她的人,却听得出她是真正伤心。“我我”

    “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思烈的怒气全发泄出来了。“你是做给谁看呢?我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做,没有用!”

    “思烈,冷静些,”是少良在一边劝着。“你最好劝她安静下来,休息,否则怕她伤口进裂!”

    “她会很爱惜自己,你放心!”思烈冷硬地。“她的目的只是要闹得鸡犬不宁,让全台北市的人都知道!”

    “不,不,思烈,我不是故意的,”芝儿还是哭,哭得非常地令人不忍。芝儿是会哭的女人吗?“我喝醉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我只知道如果这么做,会很痛快,我喝醉了!”

    “下次再喝醉,再弄伤自己,请不要再找我,”思烈不留余地地说:“你倒很会选地方,潘少良是医生,你明知他会救你,不是吗?”

    “思烈”少良又为难、又尴尬。

    “我不会再麻烦你!”芝地忽然不哭了,声言也硬朗一些。“但是下午你就那么扔下我一个人走了?我替你尽心尽力打扫屋子,李颖一来,你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似乎根本没有我这个人存在似的,我不甘心!”

    李颖在门外不安地移动一下,芝儿说到她了。

    “我没有要求你来替我打扫屋子,是你自己来的,”思烈厌恶地。“我有行动自由!”

    “我知道,整个晚上你陪着她,是不是?你一直在她家,你们你们我哪一点不如她?你说你说”芝儿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莫名其妙,无理取闹!”思烈不耐烦地。“我们已经分居,我有权选择朋友!”

    “你可以选任何人,为什么是李颖?”芝儿哭叫。“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你一定要知道原因?”思烈冷冷地问。

    “你思烈”芝儿拼命在喘息,她怎么了?

    “叶小姐你何必呢?”少良叹息。“已经过去的事,你为什么不让大家都好过些呢?”

    “他们好过,我呢?为什么没有人替我想想?”芝儿说。

    “你有你的前途,你也有许多朋友,不是吗?”少良放柔了声音。“李颖并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

    “你当然帮她,我知道你也喜欢李颖!”芝儿像疯狗乱咬人。“可是李颖不要你,李颖心里只有他韦思烈!”

    提起李颖,她的声音里竟充满那么多、那么浓、那么强烈的恨意。

    “我们相爱,这原是正大光明的!”思烈忍无可忍地。

    “正大光明?哈!正大光明!”芝儿哭完又笑,她已接近崩溃了。“那么我呢?我算什么?偷偷摸摸的黑市夫人?正大光明哦!”“芝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思烈怒吼。他的声音原已低沉,这怒吼像一声闷雷,轰得芝儿一阵清醒。

    “我我”芝儿被镇住了。

    “你好好休息,不要再吵闹了,医院里别的病人要休息!”思烈沉声说:“等你好了,我来接你出院!”

    “但是你别走,你留在这儿陪我,好吗?”芝儿柔声请求着。

    “不行!”思烈断然拒绝“你若害怕,我替你请特别护士,我不留下!”

    “不要特别护士,你陪我,思烈,你陪我,好不好?我一定不吵闹了!”芝儿请求着。

    “不”思烈绝不动摇。“少良,你替她安排一个特别护士,这儿所有的费用,我都会负责!”

    “思烈”芝儿简直是哀求。

    “你若不想明天报纸上头条新闻登你自杀你就安静休息,”思烈漠然说:“在美国你可以闹得天翻地覆,外国人不认识你,在台北你自己检点些!”

    “你”芝儿呆住了。

    “我们俩谁也不欠谁的,你认为我伤害你,对不起你,同样的,你也做过伤害我,对不起我的事,”思烈冷然说:“我今天这么做,我绝不内疚,也决不过分,你自己心里很明白,你我之间是绝对再也不可能的了!”

    “思烈”芝儿还想说什么。

    “你该冷静反省一下,你不再是三岁孩子,还吵吵闹闹的闹笑话吗?”他再说。

    芝儿沉默了几秒钟。

    “你离开这儿去哪里?”她问。

    “我送李颖回家,然后回自己的家!”他坦白地。

    “李颖来了?”芝儿脸色大变。“她没有进来!”

    思烈摇摇头。“我走了!”

    “思烈”芝儿急切的声音传出来。“明天你会来看我吗?”

    “不!医院通知可以出院时,我来付钱!”他说。

    思烈走出病房,并掩上了门。

    李颖默默地靠墙站着,她脸色好特别,特别得连思烈都不懂。

    “我回办公室了,我还有工作!”同文知趣地打个招呼,匆匆走开。

    李颖圆圆的黑眸,一直停在思烈那像打了一场仗又像做了一夜苦工的疲倦脸上。

    “我觉得你太残忍了一些!”她终于说。轻轻地。

    “我不想让她再伤害到你我!”思烈说。

    “我不觉得伤害,我只觉得她很可怜,”李颖轻叹。“她努力在挽回你的心,你竟然无动于衷!”

    “你怪我?”思烈皱眉。

    “至少对她好些!”李颖摇头。“你进去之后一直在吼她,刺激她,我怕她受不了!”

    “她不是你!”思烈冷笑。“想起她在美国那样对我,我该更绝情些!”

    “思烈”她轻声叫。“也许我不该批评你,你有你的理由,我只是忍不住!”

    思烈摇摇头,嘴角流露过一抹酸楚。他用手臂揽着她的肩,带她走完长长的走廊。

    “我不知道她还会耍出什么花样,肯定的,这只是开始,她不会放过我的,”他痛苦地。“使我不安的是连累你,你很无辜!”

    “或者该说我连累你?”她疲乏地笑了。已是深夜,她已奔波、折腾了一天。“她恨的是我!”

    “是你、是我,有什么分别?”他苦笑。“我们总得共同来应付!”

    坐上小小的“保时捷”他没有马上发动引擎。

    “以前在美国,她的那些男朋友真是伤害过你?”她忍不住好奇地问。

    “说男朋友是文雅,该说是情夫,”他眼中掠过一抹屈辱。“有一天我回家,竟然也碰到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这么羞辱我,我受不了,除了分居,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是男人,我必须在社会立足啊!”她心中一阵颤抖,天下男人怕都受不了这侮辱吧?芝儿既然爱他,何必这么做呢?是报复他不爱她?然而报复是一把两面锋利的刀,伤人又伤己!

    她伸出依然冰冷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她要用全心的爱去抚平他的伤口,抹去他的屈辱,她一定要这么做!

    “过去就是过去,结束就是结束,也别想了!”她柔声说:“我们只看前面,是不是?”

    “是的!”他长长透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李颖,你可知道,我现在全身发软,连开车的力量也没有!”

    “你”她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休息一阵会好,”他摇头。“我的力量随着全身的怒火,一起发泄了!”

    “你不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温柔地靠在他胸前。“你该是很沉得住气的人!”

    “你不明白,你们包括方同文、潘少良,都会以为我太过分、太冷酷、不绝情,不该那样对待芝儿,”他无奈地说:“我最了解她,她要达到破坏我们的目的,她会不择手段,所有的一切全是她在耍手段!”

    “伤害自己也是手段?这未免牺牲太大!”她摇头。“我无论如何做不出,也难以相信!”

    “你一定要相信!”他正色说:“芝儿不同于普通人,她真是什么都做得出!”

    “你说得对,痹篇是惟一的方法!”她闭上眼睛。

    身心两方面都疲倦了,累了,让她就在他胸前休息吧!她再不想移动,她只求驻足!经过了芝儿,她似乎已经历了大海中的惊涛骇浪,思烈不是黄金海岸,但思烈的小小佰湾刚好可容纳她的小船,让她就此泊岸吧!她真的累了!

    “不,我开始觉得,痹篇不是好办法,”他说得那么奇怪。“芝儿那样的人要强硬对付才行!”

    “你狠下心了?”她轻笑。

    “我不想也不能失去你!”他拥紧她,温柔地吻她额头、吻她鼻尖、吻她带笑的唇。

    “可是我不喜欢两败俱伤,”她抬起头。“我们痹篇吧!”

    他凝望着她,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

    “你知道吗?”他说得那么奇怪。“当你在笑时,你的嘴唇是甜的!”

    “你也会不正经?”她坐直了。

    “真话!你在笑时嘴唇是甜的!”他一本正经地说。

    “哪有这样的事?”她又笑了。

    他再吻她,深深、重重、长长、久久地吻她。小小车厢里一下子充满了柔情蜜意,随怒火发泄掉了的力气又悄悄的回到身上。他拥得她那么紧,他吻得她那么重、那么长、那么久,直到他们不能喘气,直到他们几乎窒息。

    他放开她,那黑眸中跳动着火焰,燃烧着惊心动魄的光芒。他漂亮得毫无瑕疵的脸上有一抹奇异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神色,他的喘息一下又一下地加重了、变浊了,他突然,他用力咬一下嘴唇,打开车门跳下车,狠狠地吸了几口清新空气,然后他慢慢平静,慢慢恢复正常了。

    他再上车,马上发动引擎,半分钟也不停留地朝阳明山疾驰而去。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他说。他不敢看她。

    “思烈”她伸出已变得温暖的手,缓缓抱住他的手臂。刚才那一刻他的异常情形她是了解的。她是个二十五岁的女作家,她知道他是男人,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有正常男人的欲念,他压抑住了,因为爱她,因为尊重她,他是值得爱的男人,男人中的男人。

    “我们该是正大光明的!”他说。

    扁明正大,是的,他们是的!扁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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