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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两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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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的酒店里传来阵阵笙歌,关紧窗子也关不住喧嚣。我头疼欲裂,情绪低沉,许是感冒和心情的缘故吧,外面的喧闹声越大反而越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也让我越发怀念起那两棵树,那两棵曾经耸立在这家酒店院子里的树。

    那是两棵挺拔葳蕤的大杨树,从我十多年前搬来这里的时候,它们就已经那么高了。树长在“老年中心”也就是后来成为酒店的这家院子里,从我五楼厨房的窗户里望出去,它庞大的树冠正好与我的眼睛平齐,其实我和它们之间还隔着很远的一个过道和很大的一堵墙,但它庞大舒展的树势伸展过来,使我能很清晰地看到它们苍劲的树干和遮掩半藏的褐色鸟窝,让我感觉和它们挨得那么近,仿佛只要使劲探探脚或者伸伸手,便能够着它繁茂的枝叶。

    几年前,老年中心改造成了酒店,要在院子里盖起顶棚做餐厅,酒店嫌大树碍地儿便把它们砍伐掉了。那天我下班回来的时候,看到其中的一棵树已经倾斜,挖掘机轰隆隆地响着,想把它连根拔起,但它们实在是太大了,挖掘机整整挖了两天才把它们放倒。听着它们“喀喀嚓嚓”山响,继尔轰然坍塌的声音,我的心居然生生疼了起来,那种感觉,仿佛失去的不是两棵树,而是相伴多年的恋人。

    取代大树的是饭店的平房和一些雕琢精致的园林小品、假山鱼池,一到饭点,饭店里便开始人声鼎沸、歌舞升平。开始时我站在厨房里做饭,还总会习惯性地看看外面,当想到大树确实已经不在了时,我的心里充满惋惜。这两树在北方土地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树,这两棵在我眼里已经习以为常、从没过分在意过的树,怎么在失去了之后会让我感觉到如此的珍贵和不舍呢?

    也许它们冥冥之中承载过我太多的情感吧,这点我也是在失去它们之后才慢慢体会到的。十多年了,它们蔚然耸立,不离不弃,与我相伴,每当我经意不经意间凝望它们时,它们潇洒的身姿、厚实的树荫和不绝如缕的点点蝉鸣都会刹那间触动我心底的柔软,那种久违的感觉、熟悉的感觉,是我儿时故乡的感觉。真的,那种感觉,没有体会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离开故乡这么多年了,每当我看到一抹浓郁的树荫抑或篱笆间一秧扁豆花时,还是会抑制不住地想流泪,因为这让我又靠近了故乡一次,那种朴实的故乡味道,那种温馨的故乡感觉,已经深深烙进我的骨髓。

    两棵树,就这样眼睁睁地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也许,再也没有谁会象它们那样永远等在那里,在我郁闷的时候给予我深情的注视了;也许,再也没有谁会象它们那样,默然相随,耐心聆听我的倾诉并永远替我保守秘密了;也许,再也没有谁会象它们那样,用深邃的目光,在我浮躁难耐的心里注入一丝宁静和清凉了。它是忠实的朋友,也是亲密的爱人。春天,当万物还蓄势待发的时候,是它最先从光秃秃的树枝上冒出毛绒绒的“无事忙”用飘絮的杨花为春天绘出第一抹浅浅嫩嫩的新绿;夏天,它撑开密不透风的伞,敞开宽厚的胸膛,给鸟儿一个温馨的家,给“知了”一个缤纷的后花园;秋天,它悄悄渐变着颜色,由深到浅,在秋风中哗哗鼓着掌,坦然迎接生命的谢幕和轮回;冬天,它即便站成古铜色的雕塑,也依然高擎着小小的鸟窝儿它们,总是给我太多的感慨和惊叹,总能给我的灵魂找一个依附的瞬间。

    在现如今钢筋水泥编织的城市里、在一味追求奇花异草的精细园林中,乡土大树的生存空间已经越来越小了,在经济利益驱使的建设中,它们更显得不合时宜,不免要遭受铲除的命运了。我使劲地发挥想象,想象着它们如果不是生长在这个高速开发的小城里,不是长在世俗的目光里,而是长在宽厚深邃的大山深处和古朴的乡村里,会不会就能一直地生存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呢?

    生活不也是这样吗,很多美好的东西,在我们追求理想生活的路上一件一件丢弃了,那些被我们视为负累的东西,那些被我们弃之敝屐的纯朴,在失去之后才被发现,原来它们才是开启我们理想生活的钥匙,才是我们生命的根基,快乐的源泉,才是我们心灵的避风港,只是此时人生早已物是人非,来不及回头。

    如果有来生,我只愿做一棵树,一棵长在悬崖峭壁的树,与世无争,恣意舒展,不为守候谁的到来,只为守住自己一世的自由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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