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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m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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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有过如下的对话。

    “奇怪,那样的美色,在身边多年,我竟没有注意到。”

    “老程,只要你肯抬抬眼,就会发现,公司里的美女不止她一个。”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心无旁骛,为工作如此卖命?”

    “我记得,你用同样的问题问过徐悦然,她怎么回答你?”

    “她说,当她发现男人不再值得信任,她只好自己爱护自己。”

    “thatisit,兄弟。万幸我老婆没受过那种教育,还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程睿敏牵牵嘴角,脸上浮起一丝强烈的自嘲。他移开目光,欠欠身回答谭斌:“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也可以象以前一样,叫我ray。”

    这表示他已经默认了她的猜测,果然是高升了。

    谭斌很戏剧化地拱起手“恭喜恭喜!什么时候请客?”

    程睿敏答:“只要你愿意,我的钱包我的人,随时随地恭候。”

    “啧啧,听起来没有任何诚意。”

    程睿敏回过头,神色凝重:“我是认真的。”

    谭斌禁不住笑,心里说,又来了。

    对这种暧昧的游戏,他似乎乐此不彼。这回她不再上当,干脆不接话。

    程睿敏递过一张名片“我在上海要停留一个星期,上面有手机号,你哪天没有饭局,想找人吃饭,随时call我。这算不算诚意?”

    谭斌接过,正面果然印着“首席代表”四个字。

    她翻到背面,原来是一家荷兰的知名公司。

    “哟,终于从乙方翻身做甲方了。”

    “是啊,不过这甲方做得灰溜溜的。”程睿敏笑,笑里却有隐约的苦涩。

    “压力很大吧?”

    “彼此彼此,都是为人打工,换汤不换药。”

    话是这么说,谭斌却明白,此汤非彼汤,此药也非彼药。

    她抬头看看程睿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不愿多谈,也明白他下眼睑处明显的黑眼圈从何而来。

    论起行业排名,这家荷兰公司在世界级的同行中,绝对可以挤进前十名。但是因为中国的wto五年行业保护,目前的在华业务都是刚刚起步,还处在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的创业阶段。

    程睿敏的这个首席代表,完全相当于拓荒者的角色,没有定规可依,也没有经验可循,一切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还是要依附于pndd这类垄断企业,不过身份由供应商变成了合作商。

    做得好,自然成为元老,但稍有不慎,就会沦为长江前浪,为后继者做了嫁衣。

    唯一有利的,大概是他在十年间在行业内建起的人脉,依然有效。

    算一算,距离他离职,已经两个半月了。

    回想这两个月,谭斌的感觉,竟象两年一样漫长。难得的是心情一直似坐过山车,上上下下,大喜大悲,冰火两重天。

    她把几句场面话在心里过了无数遍,好象哪句说出来都假惺惺地不着边际。

    正踌躇着,程睿敏膝头的杂志滑落,他弯腰去拾。

    明亮的光线下,谭斌惊见,几根白发夹在乌黑的发丝间异常触目。

    她彻底沉默下来,目光转向窗外。

    飞机正在云上缓缓飞行,机身下云海翻涌,云海之上却是天宇澄净,阳光灿烂。

    谭斌忽然想起当年转职时,余永麟说过的话“销售是最刺激的行当,也最摧残人的身心,我从不赞成女孩儿做销售,压力太大,代价太高”

    她回头“ray,我想问个非常唐突的问题,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回答。”

    程睿敏笑一笑,把手里的杂志塞进座椅靠背。

    过一会儿他说:“问吧,好象我还没有被人问倒的记录。”

    “您后悔过当年的选择吗?我是说,选择销售这个职业。”

    “没有。”程睿敏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的?”

    “真的。”程睿敏静静地看着她“你毕业得晚,没有赶上这个行业的黄金时代。那时公司面对新市场是一张白纸,客户对新技术有强烈的渴望,却一无所知,大家的要求都不高,彼此间从容探索磨合,我们在和客户一起成长,互相的信任和感情真正发自内心。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就算以后离开这一行,我也不会忘记这段经历。”

    也包括经历过的艰难、伤害和绝望?

    谭斌想问,张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错,好的坏的都包含在内。”程睿敏仿佛看透她的心事“我常对tony他们说,不要怕艰苦和压力,每一段荆棘走过去,回过头看都是你人生的一笔财富。”

    “可是脚踩过荆棘,真的会疼。”

    “你避不过去,小姑娘,这就是真实的人生。你只能往前走,走过去,同样的东西再伤害不到你。”

    谭斌摇头“也许后面等着你的,更坏。在你觉得不可能更坏的时候,更加坏无可坏。”

    程睿敏顿时莞尔“小谭,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个悲观主义者。”

    “悲观不是坏事,凡事想到尽头,后来的每一分转机,都是意外之喜。”

    程睿敏侧头看她,这回是真的笑了“和你说话挺有意思。那你做了五年销售,后悔过吗?”

    “never。”谭斌说“路是自己选的,后悔也找不到替罪黑羊。所以我从不回头看。”

    就象瞿峰,他是什么样的人,在学校时她就清楚。那时他从不参加同乡会之类的活动,拼命交往的对象,是教授、系主任、学生会干部,出人头地的情结比谁都重。

    毕业时别人的纪念册上,都是同学之间的祝福,他的纪念册前十几页,是院长、党委书记、系主任的签名。

    那时她迷恋的,可不就是他那份与众不同。那么最后的结果,也是她求仁得仁。

    与其后悔遇人不淑,不如检讨自己没有带眼识人。

    谭斌下意识地咬着手中的纸杯。

    程睿敏忽然握住她的手,皮肤相触之处似有电流通过,谭斌颤了一下。

    他却只是掰开她的手指,取出纸杯放在桌子上,温和地说:“已经咬烂了。”

    纸杯上满是她的牙印,杯口边缘已被啃得惨不忍睹。

    谭斌脸上立刻涌出两团红晕。

    第18章

    她的皮肤很白净,而且是北方姑娘特有的凝脂一样不透明的白色,那点红晕便象水面上的涟漪,眼看着渐渐扩大,最后连耳廓都似染上了

    胭脂,变得通红。

    程睿敏的心脏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柔软,没有任何前兆。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每一次不合时宜的心软,都会给他带来难以控制的后果。

    他对徐悦然心软过,结果她如黄鹤一去杳然不再复返。

    他对李海洋心软过,却把自己送进绝境,被人以最决绝的方式,毫不留情地清除出局。

    刘树凡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依然言犹在耳“我对你个人没有任何成见,做出这个决定我也很难过,但这就是business,我不得不选择。”

    这就是business。

    程睿敏确信,今后很长一段日子,他会一直记得这句话。

    如果世上的事都依照这个原则,一切将会变得简单。只可惜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程睿敏抬手按下服务键。

    空姐迅速走过来,俯下身子低声问:“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咖啡,请为这位小姐换杯咖啡。”

    空姐接过那个被咬得乱七八糟的杯子,职业化的微笑掩盖住了惊奇之色,她颔首,声音里似含着蜜糖:“好的,很快就来,您需要再续点咖啡吗?机上还供应含酒精的饮料。”

    程睿敏摇头,亦笑得温柔至极“不用了,谢谢!”

    谭斌感觉自己在那位空姐眼里直如空气一般,被刻意选择忽略。

    她冷眼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直到空姐袅袅离开,才撇撇嘴说:“您这张机票真值得!往常都是千呼万唤始出来,这回的反应比110还迅速。”

    程睿敏失笑“你这丫头,有点刻薄啊,对乘客象春天一样温暖,有什么不对?”

    谭斌只笑不评价,心想她为什么不对我温暖一把?还有前排那个胖子,让他按铃试试,看能不能享受到如此殷勤甜蜜的服务。

    这时机身突然一震,然后开始剧烈摇晃,晃得人内脏挪位。

    谭斌一向自诩神经坚韧,此刻犹自五内翻腾,有要吐的冲动。

    头顶提示系紧安全带的标志亮了,广播里机长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宣布:飞机遇到了强烈气流。

    谭斌迅速扣上安全带。

    程睿敏却没有动,紧紧闭着眼睛,脸色发白。

    “你没事吧?”

    程睿敏摇头,眉心已经皱在一处。

    谭斌看看他,不再出声,俯身为他系紧安全带,顺便把座椅前的清洁袋抽出来撕开,放在他的手上。

    程睿敏勉强做出个谢谢的口型。

    谭斌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同情。

    她有过一次晕机的经验,一夜没睡直接上了飞机,结果吐得一塌糊涂,只想从舷窗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机身接连两个大俯冲,机舱内一片惊叫声。

    谭斌觉得肠胃心脏似乎都从嘴里抛了出来,二十秒之后才算复位。

    程睿敏解开安全带站起来,空姐上前阻拦,看到他惨白的脸色也不禁骇然,伸手为他推开洗手间的门。

    洗手间的门关上,外面听不到任何声音。

    谭斌自顾不暇,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不相干的事情上去。

    几分钟后飞机终于冲出了对流层。

    程睿敏从洗手间里出来,乏力地靠在椅背上,但脸色没那么难看了。

    谭斌注意到他眼眶周围有鲜红的出血点,那是剧烈呕吐过的幌子。

    她知道有些人的皮下毛细血管非常脆弱,遭遇稍大点的压力,比如呕吐时,血管末端就会爆裂,在皮肤表层形成触目的出血点。

    尽职的空姐走过来探视,谭斌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然后做了个手势。

    空姐点头,取来毯子搭在他身上。

    谭斌挪开程睿敏紧握的手指,把一杯热茶交在他手里,忍不住责备“你这样的身体状态,根本不该上飞机。bo那次知道吧?重感冒还要坚持飞,谁劝都不听,结果下了飞机直奔医院,耳膜穿孔。”

    程睿敏本来没有力气说话,却闻声睁开眼睛,虚弱地笑。

    “要不怎么说人在江湖?”语气非常无奈。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似在探寻什么,有点茫然,但出奇地柔软专注。

    谭斌被看得非常不自在。异性的目光通常有很多种,但这一种,是她第一次见到。令她的身心如阳光下的雪人,无法抗拒地融化。

    她察觉到某种危险的信号在渐渐逼近。

    幸亏头顶的广播再次响起,提醒旅客系紧安全带,收起小桌板

    飞机已经开始下降。

    谭斌趁机错开眼光,检查安全带,调直坐椅靠背,收起电脑,整理上衣,有点手忙脚乱。

    程睿敏望着她线条柔和的侧影,微笑,然后闭上眼睛。

    随着咣当一声巨震,飞机降落在虹桥机场的跑道上。

    商务舱的乘客勿需任何等待,可直接下机。

    谭斌收拾手提行李准备起身,程睿敏按住她:“我先走,你再等一等,机场人多眼杂,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对你不好。”

    谭斌怔一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

    上次的大清洗,令于晓波这种人精都噤若寒蝉,她在公司根基尚浅,一旦卷进去,没有人会再象余永麟一样为她开脱。

    谭斌伸出手“再见。”

    程睿敏握住,手指留在她掌心的时间,明显长得超过社交礼仪的要求。

    “再见。”他说。

    白衬衣的影子在舱门处停留几秒,终于离去。

    谭斌提起电脑,作为商务舱中最后一个乘客,慢慢跨出舱门。

    她的身后,大批的普通乘客,喧嚣声里踏上栈桥,渐渐有人超过她,大步流星赶到前面。

    一样的西服革履,一样的日行千里,都是商旅生涯中的无谓过客,却人人乐此不彼,引以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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