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翔从胸前取出那颗要赴渚湔国前,水娃拚命赶去送给他的坠子,问:“是不是这个?”
水娃没有再说话,但眼睛眨了眨,并在看到连同坠子一起被拉出的翡翠簪时,眼里闪现了耀眼的火花,尽管短暂,但南宫翔还是看见了。
他温柔地捏捏她的手,说:“它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他随即将避毒坠子贴身放在蓝风的心窝处。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何以能安然逃过当日的“噬骨粉”和今日的“五彩夺命丹”那全亏得这个不起眼的坠子。
他很快瞥了眼水娃,她双目无神但仍然痴痴地望着自己。
看着那苍白的小脸,南宫翔心里涌出无尽的悔恨和歉疚--才多久啊,那黑宝石般的双瞳竟变得如此黯淡无光?她健康红润的脸颊竟变得如此苍白?若不是急着救蓝风,他此刻真想抱紧她
终于,在大家焦急地注视下,蓝风发出了呻吟,脸色渐渐恢复血色,并慢慢睁开了眼睛。
“陛下,我怎么了?”他茫然地问。
“蓝风!”南宫翔在他肩上搥了一拳,宽慰地笑了,可眼里仍有泪光。
“蓝大哥,是妹子救了你一命。”冬虎遂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
蓝风赶紧坐起身,感激地说:“妹子,谢谢你啊,妹子!”蓝风突然大惊失色地叫起来。
南宫翔低头一看,水娃不知何时已昏了过去,嘴边挂着一丝血迹。他赶紧替她把脉,脉象竟微弱得难以感觉。
“快!立即回宫!”南宫翔惊恐地跳上他们带来的枣红马,往保安城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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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太医!”抱着水娃一进王宫,南宫翔那震耳欲聋的命令,随即传遍了宫内每一个角落。
可是尽管王上暴跳如雷,誓言要杀了无用的庸医,所有太医还是摇头叹息,表示无能为力。
只见水娃神态安详地躺着,她的身体越来越凉,鼻息几不可闻。
“娃娃,求你醒来,我还没有跟你说对不起,还没有告诉你我爱你!你不可以就这样离开我!”紧紧抱着她,南宫翔不停地亲吻着她冰凉的唇,希望温暖她冰冷
的身躯,可是她毫无反应。
“陛下,蓝都统带老爷子求见。”段公公小心翼翼地进来禀报。
“不见!”南宫翔习惯性地回答,突然又一愣。“老爷子?快请进来!快!”
他轻轻把水娃放回床上,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
“翔儿!”还没等南宫翔转身,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呼唤让他猛地回头。
只见父王的贴身侍从常林和蓝风正搀扶着一个老人走来。
“父父王?”南宫翔不敢相信的张大双眼,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十年前为了保护父王,松懈敌人的戒心,南宫翔听从国师的安排,宣布父王仙逝。而将中毒甚深,然尚有一口气的父王藏匿于经过伪装的梅院,由忠仆常林陪伴休养疗伤。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为了避免事情泄露,连他也只能偶尔由密道前去看望父王。
“没错,是我!这些多亏恩人舍血相救!”南宫昊说着,突然情绪变得非常激动。“翔儿,为父知道这十年来你吃了不少苦,可是你怎么可以伤害无辜呢?”
“父王?”南宫翔欲扶父亲坐下。
可是老人拒绝了。“不,让我看看恩人”
当看到水娃毫无生命迹象地躺在床上时,南宫昊和常林情绪激动地扑到床边。
“娃儿!丙真是你!你看,大叔好了,可以帮你教训那欺负你的混小子了,你醒来啊!”“娃儿,你怎么会变这模样?都怪常叔没有照顾好你啊,呜呜”
看到自己记忆中从不流泪的父亲和曾身经百战的威武大将军,此刻哭得如同孩子一般,南宫翔胡涂了,他看向蓝风。
蓝风也是刚刚才得知水娃拯救并刻意保护的正是太上王,深感造化弄人啊!
“父王,您认识水娃吗?”南宫翔不明究理地问。
“胡涂儿子啊!”南宫昊挥臂打了他一下,虽然不痛,仍让他吃了一惊。
“去,拉开娃儿的袖子看看!”老人激动地命令。
“看?看什么?”南宫翔迟疑地从被子里拉出水娃的手,撩起袖子,解开缠着的布条,不由震惊得倒抽一口气,那纤细的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刀痕令人不忍卒睹。
“七七四十九天哪!”南宫昊泣不成声地说:“总共七七四十九刀开始时我不合作,她就得多割一刀。若不是为了救我,娃儿早在你带杜家丫头回来气她时就离开了
那天,她劈了南坡林子却伤了元气,是你常叔抱她回屋,替她疗伤后来,她怕我们难过,她总忍着。哪知几天前她又两腿是血地倒在梅院唉,可怜的娃儿,那时我还不能说话,就只能想等我好了,非得去收拾那个混小子!可是,有谁想到
若不是蓝风今夜来看我,说起娃儿的事,我还不知道那混小子竟然是我自己的儿子?!呜,做老子的喝她的血,做儿子的吃她的心!我们、我们还是人吗?”
室内空气凝滞,只有众人低低的啜泣声。南宫翔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紧紧握住水娃的手腕,将那道道伤疤贴在自己的脸上,心里千万个痛、千万个悔又怎能说得清呢?
“老爷子,别激动。您伤了身子,娃儿会更伤心的。”常林老泪纵横地劝着南宫昊。
“是啊,是啊!娃儿长得那么美,心眼那么好,不该遭这些罪的,如今能救她的也就只有她白云峰的神仙师傅了!可是咱们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折腾成这等模样,就算人家救了,还会允许咱去看她吗?”南宫昊说着眼泪直流。
南宫翔跪在父亲面前说:“父王,孩儿知错了,请父王宽心疗养,孩儿送她去白云峰,一定求老神仙救她,她会好的,孩儿定用一生一世来报答她!”
当夜,南宫翔为水娃换上最好的衣衫,披上一件河诜篷,然后抱着她骑马离开了王宫,随行的依然是他最忠实的部属,也是水娃最信任的大哥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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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巍峨的大琊山格外幽静,彷佛山林也知道这是一个悲哀的日子。
“白石泉”同十年前一样碧波荡漾,美丽的白逃陟孤独地伫立在大石上,迎接牠迟归的小主人。
“琴师傅、酒师傅,请救救水娃吧!”跪在白石上的南宫翔再次对着峰顶大声呼唤,他悲伤激昂的呼唤声震动山谷。尽管他怀里的人儿早已气息全无,但他绝不相信她已经永远的闭上了那双美丽灵动的眼睛,与他天人永隔!
无暇找寻上山的路,他怀抱水娃跪在白石上,恳求峰顶的老神仙们。
蓝风和四卫士跪在他身后,看着曾经那么活泼快乐,并救过他们每一个人的好妹子命丧黄泉,他们也一样悲痛逾恒。
南宫翔痛彻心扉的连声呼唤却始终毫无响应,那只白逃陟蹒跚地走近,用牠宽大的羽翅轻拍水娃苍白的面颊,并发出似鸣似号的声音,令闻者悲怅落泪。
“神仙师傅,求你们救救水娃吧,我爱她,爱了十年!可是我伤害了她,我错了”南宫翔声泪俱下的吶喊在山谷中回荡。
突然,他的全身一麻,双臂无力。随即彷佛乌云罩顶,一道黑影劈头压来,眨眼间,他怀里的水娃已失去了踪影,只见白逃陟展翅腾空,与天空盘旋的山鹰一道往山顶而去。
“水娃!”南宫翔痛声疾呼。失去水娃的怀抱是如此空虚,可是苦于全身不能动弹,他无法相随而去。
“既已认错,老夫便不再追究。水娃已死。看在你送她回来的份上,且留你一命!”苍劲有力的声音清晰沉稳,显示出说话者无比深厚的内力。
“死?!”这残酷的字眼彷若一记重锤砸在南宫翔的心头上,他难以接受的大呼:“不!水娃没有死,她不会死!让我看看她!我要陪伴她,终身不离不弃!”南宫翔无助地跪在原地,几乎发狂。
“陛下”跪于他身后的蓝风等人急欲劝阻安慰他,奈何都动弹不得。
一道如风的柔劲拂来,南宫翔和蓝风等周身穴道立解,四肢恢复了自由。
在此同时,另一个醇美婉转的女声传来,声音似发自天边,却又响在耳畔,足以摧心裂肺。“大琊王速速离去!娃儿生时你不曾善待她,而今死了你犹不让她安息吗?!”
“安息?!”强烈的哀伤吞噬了他,南宫翔摇摇欲坠地站起来,双眼充满泪水地仰天长啸:“水娃,回来!”
霎时,天地之间全是激愤的和声:“水娃回来!回来”
然而,风过云走,山林又是一片肃穆,只留给他永恒的思念和憾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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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关急报传来,渚湔国已向大琊国宣战,并发兵攻破新安府,清水关等海防重镇频频告急。
极度悲愤的南宫翔正想为水娃报仇,于是亲自披甲挂帅,御驾东征。
然而,就在大琊国军队在英勇无畏的国王率领下赶赴前线,枕戈待旦,准备与杜青峰的渚湔国军队决一死战时,突然传来渚湔国国内发生兵变,起义将士刺杀了国王杜青峰,推拥其弟杜青山为王。
而新王上位第一道政令就是撤回入侵大琊国的十万大军,并派出专使--杜青岩面见南宫翔,致亲笔书信一封,表达对过去种种恩怨的遗憾,并将赔偿战争造成的一切损失。
对这戏剧性的骤变,两国百姓自然是欢欣鼓舞。毕竟,战争是仁慈的君王与善良的百姓们所不乐见的。
南宫翔尽管很想直捣渚湔国,以泄心头之恨,可他毕竟不是嗜杀之人,况且罪魁祸首杜青菱和杜青峰已死,杀再多的人,水娃也不可能复活。于是只能与杜青岩定下和平盟约,互道珍重,撤军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