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得未雨绸缪才行。
暑假为期两个月,算是赚钱好时节,趁最后这半个月时间尚未被学校占去,她得再想想怎么开源进帐了,兼一些夜班也未尝不可。
绕道去给羊咩买了巧克力泡芙,她准时在两点半抵达目的地。
才刚踏进美发店店门口,就觉得舒适宜人的冷气迎面而来。
人生一大快事!苏黛满意地微微笑起来。大热天有冷气可吹,岂不快哉?
尚未来得及擦拭满头的热汗,苏黛已经被人猛然拽进员工休息室。
这手劲很熟悉,苏黛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休息室的大门被关上,她才稳住脚步。
“羊咩,我记得鬼门关很久了。”苏黛转头看着身边的好友,她还以为是被鬼抓了咧!
身边的羊咩身段匀称、面容姣好,笑容尤具魅力,一双晶灿的眼睛特别漂亮,整体来说无疑是个大美人。
但此时她却粗鲁的捏住苏黛的脸颊“你拐弯骂我是女鬼,想死呀?”
“民女岂敢。”苏黛提起手中的纸袋“喏,供品。”
“是拜鬼的供品,还是献给本女王的贡品?”
“你的心眼真多,这当然是献给我们至高无上、美丽无双的羊咩女王的贡品嘛!”谄媚的言语不要钱,她随口就能来上两句。“现在可以放开我的脸了吗?”
羊咩这才松开捏着好友脸颊的纤纤玉手,顺道接过那一袋下午茶点。“看你是靠脸吃饭的,放你一马。”
听她纡尊降贵的口吻,嗟!
苏黛也不跟她计较。“不是要我来当你的实验品吗?姑娘今天心情好,不跟你收钟点费了。”
“呦!我们家的阿怪小姐不是金钱至上吗?”阿怪——苏黛的绰号。
苏黛——的说:“我可是吸金有道,看在羊咩女王最近手头很紧,暂且免费服务,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羊咩手轻拍了拍苏黛的肩膀“神经,你的钟点费我会拿来当作我们的宵夜基金。对了,刚才那几个巧克力泡芙多少钱?”
看着羊咩摸索着钱包的动作,苏黛说:“不用麻烦了,我请你。”
羊咩这次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将两个五十块铜板迳自塞入她的小皮包里头。见苏黛正欲掏出钱来,羊咩便抢先开口:
“绝交或者收钱,你自己选择一个。”
苏黛只好收手。
一样十七岁,一样半工半读在赚取生活费,可即使彼此手头都不宽裕,老是在计较这点钱也很无聊。
“那,今天的宵夜换我请你。”见羊咩开口想说些什么,苏黛依样画葫芦“绝交或者点头,你也是自己选一个。”
“嗟,人小表大。”羊咩老气横秋的说着,言下之意算是妥协了。
苏黛很快进入正题“今天还要染发吗?最近发质变差,我想说干脆全部剪掉它,你觉得怎样?”
羊咩把纸袋搁在一旁,伸手撩了撩她的长发,微笑道:“发质还好嘛,水亮水亮的,你全身上下就这头长发最有女人味,我还不舍得让你剪呢。等一下我先帮你修一下分叉,护发之后再看看要做什么造型。”
“我这可是长发为君留。”苏黛哼一声笑说:“要不是得当你的实验品,姑娘我老早就理成平头,多省堡夫啊。”
“亲爱的阿怪,你不知道有些牺牲是必要的吗?羊咩小姐我呢,未来会是世界闻名的发型设计师,当我功成名就的那一刻,我会说,”羊咩刻意变了音调。“这一切,都是由我最亲爱的好友,阿怪,而开始的。如果过去没有她,那么今天就没有我了。”
“你以为是奥斯卡金像奖喔!”苏黛第一时间吐槽。
羊咩瞪她一眼“人因梦想而伟大,没听过吗?”
“所谓的功成名就,只是一种自我膨胀。”苏黛念经似的说:“女王啊,名利转眼成空,何必曰利呢?”
羊咩噗哧一声笑出来,勉强忍笑之后,很合作地双手合十说道:
“真抱歉,我还是红尘里的俗人。阿怪大师,你可以穿得花枝招展又觉得这只是个臭皮囊,可惜我道行太低,回头也找不到岸的。”
苏黛被她逗笑。
其实说归说,她还是觉得像羊咩这样有着确实的目标,实在是一件好事。至于她自己嘛
一年换二十四个工作,不是她待不住,只不过她才十七岁哪,既然只是打工性质,那么她当然还想在这个世界上找看看有什么更好玩的事情啊。
中午去充当接线生之后,伍岩一整个下午都在风管工厂帮忙,一直到晚上七点钟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他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交通工具,出了工厂他还得走一段路去搭公车。
工厂到公车站牌这段路说长也不长,得走个十五分钟左右。这段路只点了几盏路灯,相当漆黑,一般人来到这里只想迅速离开,可是对他而言,这样一段夜路反倒给了他难得的独处时间。
一整天的忙碌,合该有一段时间作沉淀。
伍岩慢慢踱步,思绪却相反的快速转了起来。
这个夏天,他没有固定在特定的地方工作,不过却也没有一天是真正的休假。夏天快要结束了,按照过去的经验,愈接近开学的日子,他的工作只会愈加繁忙,即使排了休假,恐怕也没什么时间可以休息。
伍岩从口袋掏出一本又薄又小的笔记本,勉强就着路灯浏览了一下往后两个月的工作表。
再度将笔记本收回口袋里。他想起两年前曾经太过忙碌的日子,那时,不但身体不堪劳累,甚至因为过度的工作而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他忍受不够充足的睡眠、忍受病痛,早上醒来就工作,工作结束就睡觉,日复一日,最后几乎忘了自己终日劳动的真正目的,忘了自己并不完全是因为金钱而工作
当初的景象还历历在目。
他因为胃出血昏倒而被送进医院,同时发现肝指数过高。那一回,他在医院整整住了一个星期。
躺在病床的那段时间,他慢慢回想起自己工作的最初原因,并且发现忙碌的日子里,他的脑袋迟钝得无法转动。
有一天文森来探望他,一道带了个笼子说要暂时借放,里头养着一只小小胖胖的枫叶鼠,它整天在轮子里跑,好像没有一刻停止。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听着滚轮的声音响了一个上午,然后脑里突然闪过了什么,他蓦然就想通了一切。
他追逐着一件又一件的繁琐事务,任由自己闯进令人无法喘息的世界,跟这只老鼠有什么不同?
之后他开始懂得安排工作的松紧程度。
虽然现在的他还是经常超时工作,不过比起从前实在好得太多了。起码他下班回到家后,尚拥有充裕的体力看看自己喜欢的书。他规律而从容的生活,保持一定的休闲活动,做起事来不再急迫,反而显得游刃有余。
他喜欢工作,但不得不控制自己的工作量。
伍岩正兀自想着,身后的漆黑当中蓦然有辆小客车闪着大灯过来,他回首去看,那辆车已经靠边停下。
副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伍岩走过去,看见驾驶横过身子略略探头出来。驾驶男人有一张英俊斯文的面容,开口第一句就说:
“上车。”
伍岩依言坐进车里,顺手系好安全带。“文森,怎么来了?”
“藜照基金会的晚宴到九点才结束,我现在要过去跟游总谈点事,想说顺便带你过去吃点东西。”
“我虽然穷,但也不至于老是要你带我去吃免钱的饭。”伍岩笑起来说:“是不是游总有事情找我?”
“不愧是知己。”文森朗朗笑着。
这个斯文的男人微笑时,那双漂亮的眼睛会展现一种迷人的光采;举手投足之间,会散发一股纤细优雅的贵族气息。
如果不是认识文森好些年了,真会把他当作一般的俊俏富家公子,但是他今年二十六岁,已经是一个基金会的主要负责人,说出去恐怕没有人相信吧。
伍岩掏了菸衔着,文森手指比了比点菸器,但是伍岩摇手示意拒绝。
三年前,他们两个合力创建了传代协力基金会,虽然有行政院文建会和文化局的拨款补助,但最初仍然连收支都打不平。直到最近跟藜照基金会的游总有了接触,产生交流与合作,加上基金会的志工人数逐步有增加的趋势,各方面的资源投入,才使他们渐渐在收支之间取得平衡,至今也好不容易有了点成果出现。
文森适合当经理人,于是坐镇办公室。既然有人主内,那么他很自然地就主外了。
他们的事业理念很简单,其一,协助即将失传的传统工艺将其技艺继续传承给下一代;其二,协助失学学生找到学校再度就学,并且给予工读机会。
结合两者,传代协力基金会像是提供工作与人力之间的仲介。
过去所有的业务他都一手包办,但如今他真正负责的是接洽需要人手的各种行业。之后审核并且将之纳入基金会会员的工作,现在都交由基金会的其它部门去处理了。
说是职业病也好,偶尔当他发现具有才能的失学孩子,他仍然会很鸡婆的一一帮他们进行工作安排——即使那早已不是他的负责范围。
由于他是创建人之一,美其名成了业务协理,但其实他一个月根本没几天会待在办公室。多半时间,他在外头与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有时因工作需要,他埋头就跟着干活,练就了一身强壮耐磨的体格。
他老觉得自己像个工人多一些。
咬着香菸看向窗外,稍远便看见市区流光与霓虹交错,伍岩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老头子,在社会打滚多年而疲惫的双眼,使他承受不住饼分炫目的灯光。
但是他随即笑了一下。
他跟文森同年,也才二十六岁啊,是个顾及工作与夜间专科课业的半个职业学生。
“石头,”文森叫着他的工地外号。“学生寒暑假开学是最忙的时候,如果你身体承受不住,我可以调派人手去支援你,不要忍着不说。”
“我晓得自己的身体状况。”伍岩说。
但文森调侃地笑道:“我了解,这次你会在胃溃疡的时候就知道要进医院,胃出血这种事情是不会再发生的。”
伍岩很捧场地大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