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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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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除非我发现自己所爱原来是个敢以身试法的人,这对我的智慧与感情同样是侮辱。”

    “孙凝不会是任意侮辱你的人。”香早业答。

    “你知道?”

    “可以这么说。”

    “老二”

    “你问得太多了,我答的也已经足够你心安了,是不是?”香早业拍拍四弟的肩膊,道“来,跟母亲祝寿去,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有什么个人未能解决的问题,最低限度留待明天。”

    本城最高格调,最昂贵的君度大酒店,是晚衣履风流,珠环翠绕,觥筹交错,筵开首席。

    只要是海内各界有头有面的人,都是目下满堂的贵客与嘉宾。

    在这种场合,见的尽是笑脸与欢颜。

    绝对绝对绝对是隐藏伤感与伤痕的好地方。

    世纪末的风情之一是永远的对人欢笑背人垂泪。

    满场活跃,谈笑风生的香早晖就是一例。

    没有人在此刻会想象得到香家大少爷曾有过要面临牢狱之灾,身败名裂的忧虑。

    甚而他那位穿戴得有如一棵圣诞树似的妻胡小琦,简直踌躇满志,满脸春风,架势得使宾客们侧目,而忘了注视一直由香早业陪着出席的方佩瑜。

    人们看见香早业,总是问:

    “太太呢?怎么还未见她?”

    香早业只能支吾以对。

    这个表现当然不能令方佩瑜满意。

    香早业压低声浪说:

    “我总不能即席就宣布已经与岑春茹协议离婚。”

    “为什么不可以?”

    “离婚与结婚都不是一个人的事,要两个人一齐实行,才有用。”

    “岑春茹还没有答应?”方佩瑜问“她在作垂死挣扎,有用吗?”

    “我并不想迫人太甚。”

    “什么意思?这叫一夜夫妻百夜恩?”“何必急在一时?你已大获全胜,今午母亲才嘱管家转告春茹,今儿个晚上你编坐到主家席上去,她如果觉得尴尬,可以选择缺席。这个讯息已经是极明显了吧!你还不满意吗?”

    方佩瑜展颜一笑,现出了她那排美丽的、一如贝壳般闪亮的皓齿。

    香早业忽然心里感叹,美人蛇蝎真是很可怖的一回事。

    年青时的香任哲平与现在眼前的方佩瑜,怕都如此。

    方佩瑜无疑是开怀的,她说:

    “早业,汝母是个守信用的人。”

    香任哲平在方佩瑜建立功勋之后即给予奖赏回报。她自承是个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

    人们对恩怨分明有着很深的,或是一厢情愿的误解,以为但凡有恩或是有仇,就非报不可了。

    他们并没有追究探索恩之所以生,仇之所以结,责任在哪一方面。

    不是凡是以眼还眼,以眼还眼都应该得直的。

    香任哲平犯的这个毛病很利害,她无视因由,只争取成果,于是欢天喜地地带着香早源在身边,招呼亲朋戚友。

    也趁这大好时光,让全世界知道香早源已然回巢,那姓叶的欢场女子从今销声匿迹了。

    “恭喜,恭喜!”客人都这么说“你家三少爷越来越醒目标致,难怪是城内的钻石王老五了。”

    香任哲干笑得合不拢嘴。

    她忍不任对香早源说:

    “早源,你今天的确令我太开心了。”

    “希望不只是今天。”

    “对,对。”香任哲平亲切地挽住了儿子的臂弯,道,

    “当然不只是今天了。”

    今天的欢愉毕竟有限,一阵子就过。

    未曾到入席,已经有极不痛快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酒店的宴客部经理李芷湄跟香氏企业的公关部头头何景生说:

    “美国雅顿玩具原料与制造厂特派了专员来向香老太太祝寿,来人说给香老太太预备的礼物不适宜公开奉呈,故而租用了我们这儿的罗马厅,请香家的几位公子陪同香老太太到那儿去笑纳观赏。”

    何景生立即就把这个讯息告诉香任哲平。

    “要不要通知其他几位香先生陪你走一趟?”

    “不用了,这儿还得有主人家招呼来宾。”香早源一跟在香任哲平身边,他这样说,香任哲平摆摆手,道:

    “既是对方指名要他们也陪着我去接收这份礼物,就让他们也走这一趟吧!”

    香任哲平出了主意,就跟香早源走向酒店大礼堂外去,刚好碰上了香早业与方佩瑜,她驻足,用一种特异的目光望了方佩瑜一眼,道:

    “雅顿派人来送贺礼,这么大阵仗呢!我怕有什么意外发生了,你也一并跟着来吧。”

    方佩瑜道;

    “放心,想不出有何漏洞可言。”

    “嗯。”香任哲平仍是沉吟。

    “怕是你过分地兴奋而引致的不安而已。”方佩瑜微笑着答。

    很多时,乐极生悲的心理是会得作祟的,她并不认为香任哲平要担这个心。

    倒是战战兢兢地跟着香早儒后头走向罗马厅的香早晖,不住战栗。

    “老四,雅顿不致于要即席擒拿我归案吧i”

    香早儒没他这么好气,只忍不住塞他一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香早晖还是哭丧着脸,不置可否。

    当香家各人推门进罗马厅时,都吓了大大的一跳。

    回转身来,面对着他们的不是别人,而是孙凝。

    孙凝在以一对六,依然的气定神闲、和颜悦色。

    只是她出现与求见的方式过分特别,以致于太有两军对峙之势,这令香家各人都起了不安。

    此着尤其是有点像冒犯了香任哲平的威严似。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问:

    “孙小姐,我不知道你已经转业雅顿。”

    “并非转业,只是代他们向香老太呈递一份礼物而已。

    但愿你接收这份厚礼之后,真正福大量大,福有攸归。”孙凝走前来,把一封公函交到香任哲平手上去。她就在香早儒的身旁挤过,连正眼都没有望他。

    香任哲平拆阅公文,脸色微微煞白,阅毕抬头问:

    “这是什么意思?”

    “是雅顿玩具原料与制造厂同意以特惠的价钱,批准信联在番禺多制造三百万只雅顿注册了版权的玩具,这批玩具由日本百惠集团出资制造,交由中国西北共十一间电视台,转赠到祖国最穷困的山区去,让今年六月一日国际儿童节,贫苦的儿童可以获得一份可爱的礼物。日本百惠集团是我的老客户了,他们正要进军中国市场,广开连锁百货店,趁此机会向我们中国多所巴结,多作宣传,事在必然。况且日本人要打入一个市场,很舍得花钱,非常的旨在必得。通过西北十一间电视台联合赞助是次善举,办得一定会相当出色。为此我专程飞到美国去,请求雅顿以特

    惠价钱把制作权批予信联,反正享用的都是贫无立锥之儿童,不会破坏市场,而可收宣传之效。雅顿是答应了。”

    孙凝缓缓地走到香早晖的跟前去,说:

    “香先生,你的这个慈善计划虽然设想出色,但总不宜先斩后奏,如果雅顿不肯追认,你这签批制作多三百万只玩具,是非常危险的行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香早晖吓得目定口呆,无辞以对。

    香早业忍不住急急插口,道:

    “孙小姐,你不必担心,我们并没有把你牵涉在案情之内。”

    香早源也慌忙解释:

    “孙凝,你并没有签发过任何加制文件给厂长,这是我所了解的。”

    孙凝道:

    “直接一点说,你们希望我置身事外,对不对?”

    孙凝的目光凌厉地扫了在场镑人一眼,再说;

    “或者我是过分愚憨,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我愿意负责。又或者你们看错了一步,一个胼手胝足、力争上游的职业女性,不会肯让她在工作上有任何败绩,信联的重组振兴,是我的责任,更容不了有人如此的作奸犯科。你们太心急了,待我离开信联之日,才耍你们的手段,肯定十拿九稳得多。”她走到香任哲平跟前去:“宰相腹内可划船,香老太太,只要你批准香早晖继续监制这批玩具,准时起货,送达西北十一个电视台去,就完成一项至大的善举了,有三百万个受惠儿童在我们国土之上会祝福你。我的好朋友庄淑惠负责联系电视台与日本百惠集团,她会帮你们办妥此事才移民加拿大去。”

    “孙凝,你真棒。”香任哲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过誉了,香老太太。不单是相由心生,人的手段是否最终获得胜利,也在乎心术正邪。很抱歉,我在最后关头破坏了你们香家某些人处心积虑,计划多时的策略,令你们达不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你永远不会被香家视为朋友。”香任哲平非常权威而肯定地说。

    孙凝笑:

    “有你们这起所谓朋友,我根本都不再需要敌人以磨励自己的志气了!”说罢缓步走到香早源的跟前,把一封信交回他的手中,说:“你在叶柔美家掉了的信,是香早业先生向雅顿告发的信副本。雅顿总裁托我转告,请你着力一点留意是否真有盗制一事,你们有了发现立即报告。香早源,以后小心点,不要掉了宝贵的文件,更不要掉了宝贵的人。当然,叶柔美比你我所能想象的高贵,这是始料不及的。,,

    方佩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提住了孙凝的臂弯,说:

    “孙凝,你听我说!”

    孙凝使劲地甩掉了方佩瑜的手,道:

    “小姐,你贵姓?”说罢,头也不回,就走出罗马厅了。

    香早儒一直静静地观赏着孙凝上演的好戏。

    他的心开始由彷徨而踏实了。这些日子来,他等的怕就是这一刻。

    一直没有充分的理由,通过着实的事件去令他确信爱孙凝是应该无悔无憾的。

    也一直没有一份支持去让他挺起胸膛面对母亲,作出至情至圣的交代。

    如今,情势大异。他差不多耍为孙凝鼓掌喝彩了。

    在世纪末的今天,能见着这么个不顾一切,甘愿挑战强权,宁可放弃幸福去要求还我公平的傻女人,实实在在的太可爱了。

    如此难脑粕贵,往哪儿去找呢?岂容错过?

    如果不是一头撞进来的何景生,报告了一个更坏的消息,香早儒肯定已追赶孙凝去了。

    何景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来,走到香早业跟前道:

    “香太太,香太太她”

    “哪一位香太太?”香早业问。

    “你你太太。”何景生的脸已是青红不定,口齿是越讲越不伶俐,道“岑家小姐自杀死了。”

    是从香氏大楼的四十八层大厦纵身下跃,粉身碎骨而死的。

    跳楼自杀的人是如此的誓不回顾,决绝无情。

    在于香任哲平拜大寿的一天,岑春茹以她的生命奉献,作为抗议。

    香任哲平曾派人告诉她,在香家的地位将被取代,她可以选择不出席今晚的盛宴。

    于是,她作出了选择。

    警方把岑春茹的遗书交给她父母,遗书是这样写的:

    “爸妈:

    原谅我,因为我不知何去何从!

    春茹。”

    谁又在世纪末的今天真的晓得何去何从呢?

    抵受不了压力者屈膝投降,宣布放弃。其余人等选择挣扎奋斗下去,如此而已。

    岑春茹的死是街知巷闻的事,舆论的矛头指向谁,不言而喻。

    方佩瑜跟香早业吵了大大的一场架。

    方佩瑜双眼哭得活脱脱像两个大蜜桃,红肿得再见不到平日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香早业问:

    “你究竟要怎么样?”

    “我要岑春茹站起来,不可以用生命去威胁我,这不公平。人人都得在生存的大前提下各出奇谋,胜者为王,她不可以逞一时之勇,纵身一跃,就让我背负所有的罪名。”

    方佩瑜还是一边痛骂,一边嚎哭。

    香早业无辞以对。他不是不明白方佩瑜的心情。

    她要以自己拥有的一切条件去赢岑春茹,而不是要在她放弃一切之后,冷手执个热煎堆。这对方佩瑜是至大的侮辱。且,舆论作了错体的判官。

    如果方佩瑜在没有蓄意残害岑春茹的情况下,岑春茹的自杀,无疑是对方佩瑜有极大程度上的冤屈。

    如今呢,岑春茹以最宝贵最有力的方式争取了群众的判辞,加诸于方佩瑜身上,使她与香早业日后的生活蒙上了永远的阴影。

    她怎么会甘心?

    她怎么会服气?

    因为她功亏一篑,棋差一着,以致于进退维艰,聚散两难。

    每一想到日后深长的日子比以前更难过、更不堪,永远抬不起头来做人,方佩瑜的眼泪就更汩汩而下。

    她现在才知道有一些罪过其实是绝对不能犯的。

    一时歪念,一次失足,就是万劫不复。

    迷糊的泪影之中与无尽的悔意之下,她似乎看到了香早业低着头远去。

    身畔还听到将是此生不绝的自己的饮泣之声。

    当然,岑春茹的去世是一次意想不到的反击。

    不只对香早业,不只对方佩瑜,也对要向她负责的父母和白晓彤。

    岑奇峰太太有丧女之痛,固然痛不欲生。她唯一的宣泄办法就是很认真地对岑奇峰说:

    “我们离婚吧!只有以自我惩罚的方式去弥补我对春茹照顾不周的罪处,我才比较好过。”

    岑奇峰没有立即回答,他明白其妻的心情,曾经为了争宠,她不顾女儿幸福死活,如今自责在所难免。然而,自己则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这又如何可以推搪塞责了?他亦是隔了一阵子,才说:

    “这不会是春茹的意愿。她一定希望父母重新再生活下去。为了纪念她,我们必须勉力而为。”

    白晓彤从没有这么伤心地哭过。

    当岑奇峰决绝地提出分手后,她自知无法挽回这段二十多年的关系,也没有意愿和志气去把它挽回。

    不为什么,只为自咎,只为气馁,只为疲累。

    挣扎多年,存之无谓,弃之可惜的一场雾水姻缘,一下子结束了,反而解脱。

    白晓彤想,或者会有一天,当这些骤然而生的哀伤像厚厚的云层,被什么风一吹,散掉了,再见月明时,她跟岑奇峰又会聚合在一起。

    人生的离散其实都只不过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迷醉与觉醒。

    喝醉酒的人,清醒之后过一段日子,还是会再喝,重新酩酊大醉,又重新清醒。

    现阶段,什么都不必强求。

    懂得这条道理的人其实不少,包括香任哲平在内。

    她只知长久以来,她都未曾清醒过,香本华的移情别恋本身就像一瓶烈酒,硬灌她喝下去,直至她酩酊大醉,胡作非为而后已。

    或者,她太放纵自己,她根本不图清醒,喝醉了的人,太有借口为所欲为了。

    甚至于如今的陷入困境,她依然无悔。

    香任哲平当着自己的三个儿子跟前说:

    “让香早晖过来对付我吧,我早晚要跟他清算这一盘累累的孽债。他不会放过我,正如我不会放过他一样。”

    香早儒禁不住说:

    “妈,不必在今日还要算从前的那笔旧帐了。”

    “老四,你不用苦口婆心地劝我,我并不能忘记耻辱,包括孙凝的那番作为在内,请你谨记。”

    “对,我会谨记,因而我要作出抉择。”

    “什么?老四,你说什么?”

    “妈,我发觉孙凝真的可爱。”

    “嘿!”香任哲平干笑。

    “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连老三前些时为叶柔美离开香家都是认真的,可是,现在呢?”

    “香早源跟香早儒是两个不同的人,我踏出了香家,不会再回来。”

    “你得谨慎考虑才好讲这句话。”

    “我是经过谨慎考虑才讲这句话的,我始终爱孙凝。在我未踏出香家之前,妈,我求你一次,放过早晖,放过我,放过孙凝,放过你自己。”

    香任哲平竭力的抑制反而益发满脸通红,额上的汗珠涌现,进流下来,在两颊上留下了清晰的汗痕,这教人看上去,比见到一个女人盛怒更可怖。

    香早儒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各人就看到偏厅上出现了披头散发的胡小琦,抓住了香早晖的衣领,纠缠着一直走出大门去。

    胡小琦嘴里完全是不干不净的说着粗言秽语,把香早晖骂个狗血淋头:

    “你说什么要跟香家的人拼了,哟,我先就跟你算了这笔帐再说,凭什么要在大陆收起个小老婆来养了?我告诉你呀,香任哲平怎样对付香本华,我就怎么对付你!一代传一代,你毕生没有好日子过!”

    吵闹的人与声音已然隐没在大门外去。

    香早儒走前来,拿起香任哲平的手,亲吻一下,再放下来说:

    “妈,你恕我直言,香早晖老早已在你悉心培育之下有他极多的遗憾,你何苦迫人太甚?只一个胡小琦已经可以泯尽恩仇了,一个不得体的女人有本事摧毁男人的一生,这也是我需要牢记的。妈,你可知孙凝并不需要求证自己的清白,被害人始终只是香早晖,孙凝之所以不置身事外,是因为她善良正义和勇敢,她甚至不为争取我而留给自己一条后路。你明白吗?”

    香早儒没有把话说下去,他火速冲出香家大门,以行动表示决心。

    那辆开篷的摩根跑车沿着山路而下,他一手按着转盘,一手按动手提电话,摇到孙凝家里去。

    事不宜迟,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应该是醒的时候了。

    香早儒握着手提电话,听到接通的讯号,一直呼呼呼地响。

    没有人接听。是孙凝外出了。

    她已经请辞信联,回复她孙凝顾问公司老板娘的自由身分,可以随时离开本城远去。

    或者,香早儒想,可能孙凝的屋子里已有新欢,鹊巢早被鸠占。

    从前有一段温馨的日子,每逢香早儒上孙凝家,有电话响起来时,香早儒会把电话扔到墙角去,再拿个软枕覆盖其上,由它响个够!

    电话铃声根本听不进情人娇喘细语的缠绵浪漫之中。

    这么一想,迟来一步便是马家郎的恐惧油然而生。香早儒急得痛踩油门,要那辆摩根跑车超速前进。

    才走了一段路,香早儒从倒后镜中看到了有辆警车追赶上来。

    “屎!”他把汽车煞停了掣。

    立即跳下车来,把银包加上驾驶执照,全都掏出来,统统塞到那个交通警察手上去,道:

    “我姓香,香早儒,除了彭定康的政改令我们工商界人士绝顶失望,不愿认他为友外,我跟你们的警务处长,甚而本城的保安司都是好朋友。牌照在此,你尽管照抄,汽车照拖,只求你看在这么多我的朋友分上,请勿再追我。告诉你,我赶着向我的女朋友求婚去。”

    说罢,扬扬手,跳上了一部计程车,扬长而去。

    孙凝的电话终于有人接听了。

    “喂!”

    对方是孙凝。

    “孙凝,我是香早儒。”

    “搭错线。”

    对方说是搭错线就是搭错线了,她挂断了。

    不必再摇电话上去,计程车把香早儒载至目的地之后,他跳下车,直冲上楼,拼命地敲门。

    孙凝从防盗眼看到了来人,没有理会。

    门铃一直拼命地响着。

    证明香早儒并不放弃。

    持续了几近十分钟,吵得孙凝拿两个软枕塞着耳朵,依然无效。

    她干脆拿起电话来,拨了香早儒的手提电话号码。

    对方接听了。

    “我是孙凝。”

    “搭错线。”香早儒负气地、报复地把电话关掉,继续叩门。

    过了一阵子,他的手提电话又再响起来。

    “先生,”是个男声,吓香早儒一跳:“我是这儿的大厦管理员,如果你再在孙小姐门前有騒扰性行动,我就报警。”

    香早儒气极了。

    这孙凝还是如此张牙舞爪,巴辣得不近人情。

    他终于重新摇了她的电话,说:

    “你打算报警抓我?”

    “我们这儿严拿白撞。”

    “我要见你。”

    “我不要见你。”

    “你差点令我家散人亡。”

    “你也差点让我锒铛入狱,我们扯干了。”

    “让我进去!”

    “不成!”

    “你家里有男人?”

    “你嘴巴干净一点。”

    “为什么?作贼心虚了?”

    “嘿!不可理喻。”

    “谁?”

    “你。”

    “我以为你在自责。”

    “香早儒,不要跟我耍这样的把戏,我并不打算要嫁进豪门去,我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只想靠自己双手,好好地过完这辈子,请勿騒扰,请你回去。”

    “谁打算要你嫁进豪门去?至少我不作此想,你立即开门,我有别的要紧事必须跟你说。”

    孙凝气得什么似。

    又挂断了线。

    她交叠着手,分明的以为电话会再响起来。

    可是,没有。等了好几分钟,依然没有再响起来。

    整间房子静悄悄的,只她一人盘膝坐在客厅的地毡上,抱住了那个夜夜相依为伴的软枕。

    她说了不要嫁进豪门去

    他也说了没有意思要她嫁进豪门。

    那么,他跑来干什么?为他母亲出一口鸟气吗?

    孙凝忽然想,警方时常劝勉市民举报罪案,说为非作歹者自知理亏,绳之于法后不会报复。

    这么说,她为求自保,对付了香家的人,何罪之有?

    香早儒跑上来干什么?他再不识相的来騒扰,她就真的报警去。

    可是,这几分钟有如几个世纪。对方没有再摇电话,更没有再叩门了。

    孙凝缓缓地爬起身来,往大门的防盗眼看出去。

    大厦的走廊空空如也。是走了。

    讯息只是昙花一现,姑勿论他来干什么,只一点可以肯定,他并非要她嫁进豪门。而现在,他也走了。

    孙凝忽尔觉得肝肠寸断,就这样倒跌在地上,哭起来。

    她多么痛恨自己,竟然仍旧爱他。

    爱他、需要他、渴望见他的情绪高涨,感觉清晰,无可回避,无所遁形。

    她差一点就要赌誓,如果香早儒的电话再来,她会好好地跟他谈。

    回想起来,这段日子真不是人过的。体力固然劳累,精神实在也在自我斗争得分分钟要崩溃似。

    由叶柔美发觉香家的阴谋,跟孙凝商议对策开始,为了要明查暗访,早已忙个人仰马翻。终究真相大白了,孙凝又面临心灵的挑战。

    不必深究为什么香家的人要如此联手利用孙凝名义去引诱陷害香早晖,这并不重要。问题是孙凝知道只要她跟方佩瑜一样,把调查结果,甚至将她万水千山、历尽艰辛地安排妥的一个釜底抽薪计划,双手奉送给香任哲平,她就会得到对方的冰释前嫌以及额外器重。于是与香早儒重修旧好,与方佩瑜成为妯娌之亲等等的这些情事都指日可待。

    甚而,孙凝知道,她大可以撒手不管此事,由着香早晖被暗算与被迫害去,只要自己避免与香家发生正面的冲突与对抗,留一条后路,总是对自己有利的。

    不要忘记,那午夜梦回时,想念的人是谁?

    可是,这样做,对人对己公平吗?

    以非常手段争取回来的婚姻,何异于嗟来之食?

    孙凝想香早儒如果爱她一点点,他应该连自己的真性情都在爱惜之列。

    埋没良知的日子不是她孙凝可以过的。

    尤其是她看到叶柔美,心上更多不忍。连这么一个风尘女子的气节都比不上,又何以为人?

    孙凝决定咬紧牙关,与庄淑惠分头调查此案,拼死劲把这盗制的一批玩具进行合法化,这就一下子化解了整个香家陷害香早晖的阴谋了。

    那活脱脱是一场世纪之战,赢回的是良知上的一阵痛快,输掉的却是这辈子可能争取到手的幸福。

    孙凝在无悔之中仍有着挥之不去的惆怅与衰痛,只为她始终爱香早儒。

    而且曾是深爱,一直深爱。

    孙凝是豁出去了,认定缘尽今生,才挺身而出,到香任哲平的寿筵上去讨还公义的。

    今日,当她静处一室时,忽尔接到香早儒的电话,或者只是一场在相思难解之下所生的幻觉而已。

    纵使是真有其事,也可能只是香早儒老羞成怒,一时冲动要跟自己算帐。

    算了吧,叶柔美说过,一切都是命定的。

    孙凝缓缓地放下了电话,以为它不会再响了。

    忽地,石破天惊似,电话竟又响起来。

    孙凝不敢信以为真,只迟疑了一秒钟,她就火速地抓起来,实行赌命。

    果然是他。香早儒说:

    “该死的手提电话,刚才没有了电,害我跑到楼下店上去想办法。”

    孙凝用手拭泪,差点笑出声来。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香早儒问。

    “我请你挂断线,不要再騒扰,否则我报警。”

    “你真的这样决定?”

    “要不要实验?”

    “好,我立即挂断线去。”

    言出必行。香早儒又挂断了线。

    孙凝给气疯了,狂叫:

    “你这该死的香早儒,你并不知道人家爱你需要你i”

    她还握着电话筒时,大门咯地一声,打开了。

    香早儒推门而进。

    “我知道!”香早儒这样回答。然后,他连忙冲进孙凝的睡房去搜望一番,才再走回客厅上来,说:

    “里头没有窝藏男人。”

    孙凝尖叫:

    “你胡说些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忘了,我有你家的门钥!给你先打电话,是先礼后兵”

    “你立即给我滚!”孙凝扑上前去,老羞成怒,拳打脚踢“我要报警。”

    “罪名不会成立,门钥是你给我的,你分明的知道我要进来,你都不上锁,这是什么意思?”

    “香早儒”孙凝满脸涨得通红,说:“好,你说,你有事要跟我商量,究竟是什么事?”

    “嫁我!”

    “什么?”

    “嫁我!”

    “你这是什么话?”

    “一个男人叫一个女人嫁给他的话。”

    “我说了不会嫁进豪门去。”

    “谁叫你嫁进豪门,我是叫你嫁我。”

    “你是香家的人。”

    “如果母亲不以你为媳,我就不是香家的人了。”

    “你别开我的玩笑,请你走!”

    “不是梦寐以求一个不要山河要美人的故事吗t”

    “香早儒,你并不似温莎公爵。”

    “只有比他更棒。他的爱情故事让他万世留芳,我极其量因此而名满香江罢了。因而牺牲更多,回报反少,值得予我更高评价。”

    “可是,”孙凝有着很多很多的手足无措,她甚而开始口吃“江湖上有不少关于你和我的传闻,你有没有考虑过?”

    “有,都说你是好高骛远、嫌贫爱富的势利女人;说我是风流成性、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对不对?”

    “你看呢?”

    “我看,你是个最最最戆居的侠女;我呢,是只无宝不落的凤凰。孙凝,总要有像我们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才能造就世纪末的童话故事。”

    香早儒不由分说,紧紧地把孙凝拥在怀中,迫不及待地就吻下去。

    孙凝仍然挣扎,她猛力推开他,睁圆了眼睛,不能置信地问:

    “可是,我们就这样不顾一切吗?”

    香早儒拿手扫抚着孙凝闪烁着愉快幸福晶光的双眼,道:

    “我的灰姑娘,除了结婚启事,我们并不需要刊登广告向天下人解释什么。所以,现在请你闭上眼睛,别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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