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嗓门这下回到正常高度。
“真是忘恩负义,偷米逃跑之后还敢回来抢我家房子?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该说的总该说清楚才行!而且虽然事情时隔太久,公诉时限已过,但话得说明白了。你爷爷不只偷了一篓米!”
“什么?”
“他是用我家牛把那篓大米驮走的。”
“真的吗?”
“要不要我马上给你叫证人过来?”
提到黄民福,柄泰爷爷现在还咬牙切齿呢。这人就是那坏蛋的孙子呀,总算逮到你了!让爷爷知道了,估计会把他当柴火劈呢!当年,听说牛丢了之后,柄泰爷爷不知道受了多少累。要耕地的时候只能往自己身上系上耙,拉着耕地,这话爷爷说了好多次,都能背得滚瓜烂熟了。
“噢!MyGOD!!该死!”
他低沉地咕哝了一下,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一篓米突然变成一头牛,他肯定也给搞糊涂了。
“这死老太婆!没跟我说过这些话。”
“株连法”已经废除,也无所谓了,但不管怎样,血肉的罪恶已经公开于天下了。他似乎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太阳穴周围有些发红。
“想当年偷牛,就该被裹在草席里,用刑杖打死,你知道吧?”
“我就说嘛,一开始就缩手缩脚,一个劲儿地说‘不用亲自出面’的时候我就应该看出来。该死!原来是幕后有个这样的故事。”男人变得有些窘迫。
不管怎样,他又重新直起了腰板。
“正如秀厦小姐所言,公诉时限已经过了,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吧。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一头牛的钱我一定还给你。不管怎样,有种种原因吧,我爷爷想临死前买下这个房子。”
“真是恬不知耻,不是说事业很成功吗,如果真的懂得羞耻,那就在那儿老老实实过你的豪华奢侈的日子就是啦,怎么突然贪这个房子了?”
我从奶奶那儿听过有关这个男人的爷爷黄民福。奶奶说:“你爷爷年轻的时候,那家伙偷了一篓米,赶着一头牛逃跑了!”
应该是在看到那人当选国会议员的新闻时说过这席话,当时奶奶并不是嘲笑或是愤慨的语气,而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语气。带上一篓米,夜间逃跑的长工当时也常有,但没有将偷走的钱乱花,而是当做本钱一步步发展,如今已经超过主人的威势,成了个首富,甚至当上了国会议员!这个世道啊……
“就那样逃到首尔去,不但成功了,还能在新闻联播里露面,这个世道可真是的!”
“怎么能就这样放走偷牛贼呢?”
“就是说呀!有人说是因为那个人是你爷爷小学的学长,睁只眼闭只眼放走他了。还有人说是因为黄民福有个妹妹叫黄民子,长得挺漂亮,你爷爷暗恋她,所以当做没看见放走人的,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我记得以前边听着奶奶跟妈妈聊天睡觉,奶奶并不是觉得半夜逃跑的长工成功了所以心里不舒服,而是爷爷都不能上的电视里竟然出现了那个长工,所以觉得非常气愤。
“幸亏你爷爷去世得早,要不然让他看到了可真的要气晕了。”
“嗯,可能会的。”
“厢房老爷他挺喜欢看电视呢。记得电视里演《旅路》的时候,他都把电视搬到厢房里去看呢。后来又说想见太贤实,还去了趟首尔呢。他一直希望能参加一次《名唱热战》节目,以前有段时间还想当歌手呢,所以跟着歌星南仁树转了全国各地。还有那个谁来着?唱《东柏花》的那个歌手?噢,想起来了,李美子,爷爷还说过真想跟李美子谈一次恋爱,经常练习唱《不孝者哭泣》来着……”
在我的记忆中,爷爷总是挺直腰板坐在厢房里翻阅着汉字书。在我们的中学毕业典礼上、参加投票活动时,他总是身着白色长袍,头上戴着官帽,始终保持端庄的儒林形象,去镇上和上首尔时都是这身打扮的爷爷,竟然是个喜欢快节拍音乐,梦想当明星,上电视的人。如果他还在世,看到从家中逃跑的长工竟然成为国会议员上电视,该会是怎样的表情呢?那天,奶奶、妈妈和我三个人一边庆幸爷爷去世得早,一边彼此安慰。
问题是这个当事人终于露面了。
“我爷爷一直对此耿耿于怀,我完全理解。但是,说实在的,我也不太乐意跑这个腿儿。”
他的口气里充满不耐烦。
“所以你别以为我是蛮不讲理,以为我们会抢走这个房子。只有上帝知道我们全家人是怎样全力以赴奉劝老太婆的。但是老太婆始终坚持己见,没办法呀!”
“所以,最后你这个孙子亲自出面说服我?”
“李秀厦小姐,你站在老太婆的立场上想一下,偷了人家的牛在外地发达了,富丽堂皇地过日子,再没什么可羡慕的了。但是老人家就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衣锦还乡。”
“那是因为心里做了亏心事。谁让他偷牛呀?”
不管话中带没带刺,我只管说出口。
“我家老头子说了,他一生最后的心愿就是坐上金轿子,不,是坐在奔驰车回乡后,坐在一般人望而生畏的主人家的厢房,威严地使唤人,他说这是他人生最辉煌的高峰,谁能拦得住呀?我听老头子天天念叨想要这房子,已经听得不耐烦了。”
听他这样一说,他好像到现在为止,也经常听当年祖父当长工时代的心愿。他脸上挂着不耐烦、愤怒和无可奈何的冷笑。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黄道圭先生很了不起呀。为了了却爷爷的心愿,居然不厌其烦地亲自到这个乡下来,孝心可敬呀!”
这男人立刻听出来我的话中根本没有一点真心,近乎一种嘲笑和侮辱,于是皱起了浓密的眉毛,怒视着我。
“我看起来那么孝顺吗?”
脸上写着他受到了极大侮辱,语气缓慢。
“我来这儿,完全是老头子硬让我来的。老头子天天折磨人,说八十大寿的礼物想要这个房子。只要我能把房子买给他,他的所有财产都归我了。”
“哼,最终还不是为了钱!”
我不懈地自语。起先还装个很了不起的孝子样,原来是为了拿到爷爷的财产,才不顾大冷天,不远千里,一口气开好几个小时的车跑过来!“有钱能叫鬼推磨”,今天我终于领略了这一点。
我还以为人的真心、爱情要比钱更重要,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没理由因为别人的价值观跟我的价值观不一样而诋毁人家。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而我是按照我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而已。我是因为发现我和那男人的想法截然不同而觉得有些无趣罢了。那天晚上,我难得看电视看了很久。说是要看我喜欢看的连续剧,但其实我是要看一下那男人说的那个公司广告。
那男人说的没错,“SH金融”在黄金时间段播放的电视节目前前后后做了不少广告,应该是很不错的公司。一个漂亮的男生嘴里吹着口哨,手指打着节拍,骑着自行车,在他身后升起了高楼大厦、住宅楼房和高尔夫球场,地球仪在背后转动着……
“您所期盼的一切,就是‘SH金融’的未来。”这就是广告词。
广告充满自信,随着庄严的音乐,广告结束了。我承认这个广告肯定花了不少钱,但重要的是下面的一排字,写着“滞纳金利息为66%”。滞纳金利息竟达66%,到底是什么金融公司收这么高的利息啊?我把目光抛向空中,喃喃自语:
“完全是高利贷嘛!”
黄道圭这个男人,好听点叫金融咨询师,长得倒挺帅,到头来不就是个玩高利贷的主嘛,这个坏小子!
凡事严谨的我爷爷曾经说过,不论任何状况,三类男人千万不可交,一定要铭记在心。
“第一类是沉迷于酒色的混蛋;第二类是玩赌博的混蛋;最后一个就是玩钱的混蛋。在我们这个讲究体统的齐安李氏家族里,身为宗孙女,如果你跟这类男人纠缠上,祖宗们都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教训你!听清楚了没有?!”
这人不仅玩钱,还多了一个“偷牛贼长工的孙子”的名号,黄道圭你这种人呀,下辈子都不要再让我碰上!
我走到外边坐在长地板,雪比傍晚那会儿更大了。回首尔的路上我咒你轮胎坏掉!我低头看了看月伊。
“喂,月伊,现在开始你这家伙的名字就改成屎圭了,听到了吗?”
以后那男人如果再出现的话,等着看我怎么教训你!赚够了老百姓的血汗钱,还妄想霸占宗宅?别做梦了!你再来,到时候我会大声地高喊:“喂,屎圭,快给我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