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客气了。来!”说完,室井真吾突然蹲踞在她面前。
堤绫香有些惊讶“室井先生,这”“你走路不方便,我背你回去吧。”他丝毫不觉在高级料理里做出这样的举动有何不妥。
“这样不好,我很重,压伤你就不好了。”室井先生看来文弱,她知道自己称不上身轻如燕,这一身行头也不轻,况且这实在令人有些难为情。
“你放心吧,我虽然看起来很瘦,但力气却不小,不会有事的。”室井真吾豪气地拍拍胸脯,一再强调着没问题。心里却是想着用抱的肯定是不行的,但用背的应该没关系。
堤绫香突然有种骑虎难下的心情,她不想怀疑室井真吾的能力,却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人用背的出去。
该如何是好呢?
而在另一头的藤崎刚则是蹙紧了眉头。
那个蠢男人在做什么?大剌剌地蹲在她面前,引得周围的人侧目。他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男人要做什么了,但在这样的场合做出背人的举动未免太可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那个和堤绫香相亲的文弱男人有种莫名的反感,他说不清是为什么,但那男人的举动实在让他生气。这是他的餐厅,让客人以这种方式出去实在有损颜面,说什么都不行!
他走到堤绫香的桌位旁,打断两人间的来往推拒。
“抱歉,我送这位小姐回去。”
在两人同时望向他时,他一把抱起堤绫香走了,而室井真吾根本来不及反应,等他跟着出去时,只看见黑头车扬尘离去。
“唉,这下难交代了。”他揉揉眉心,这场游戏可真不好玩啊!
“呃藤崎先生,可以请你送我回料理吗?”堤绫香小心翼翼地说。
老实说,她真的吓呆了,突然被人拦腰抱起,跟着被塞进车里,而且这么做的人还是那个一脸不悦的藤崎刚,他跟司机说要送她回去,真是有够诡异的。
“有东西忘了拿吗?”一上车藤崎刚就后悔了,他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经大脑的举动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明明觉得那男人的举动碍眼又丢脸,自己怎么做出比他更没理智的事。
“不是,刚刚太突然了,室井先生会担心的。”他一阵风似地把她卷走,任何人都会担心的。
“那种蠢男人,别再跟他来往了,找些正常的对象相亲吧。”他冷声道,原来她要说的是这个,唼!
“咦?你怎么知道”她话都还没说完,他就接口了。
“你穿成这样,出现在这种高级料理里,加上你们桌上还摆了相亲照,谁不知道你们在相亲。”
“但是你认识室井先生吗?怎么会说他蠢又不正常?”
这样有点伤人啊。
“哼,他如果不蠢,会想到要背你回去吗?他不觉得丢脸,我都替他感到可耻,在那种地方背着穿着漂亮和服的女人,他肯定是有问题,你确定他不是想吃你豆腐?”
堤绫香一呆,虽然她也觉得这样很奇怪,但她接下来的命运也没好到哪里,让人拦腰抱出餐厅就比较光荣吗?呃是有好一些,但还不是引来许多人的目光。
“他只是出自一番好意,没别的意思。”在言谈之中,她只觉得室井真吾像是个开朗的男人,她相信他的举动真的只是为了帮助她。
“随便你了,不过我不会叫司机掉头的。”
“那你在这里放我下车好了,我可以自己搭计程车过去。”
“你”算了、算了,反正他今天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堤绫香以为他要骂人,忍不住瑟缩一下。没想到他还是叫司机回头了,只是接下来他一直端了张冷脸,她不敢开口,直到回到料理。
“他早走了。”藤崎刚把她留在车里,独自下去查看。
“是吗?那就好。”今天的事对室井先生实在很失礼,她回去后一定要向他道个歉。
“那我也该回去了。”堤绫香准备下车,自己搭计程车回去。“高野,送堤小姐回去。”藤崎刚站在车外吩咐司机。
“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回去。”她一向都不喜欢麻烦别人。
“呆!”他没说再见,反而说了这句,修长的指节轻敲车窗示意司机开车。
车里的堤绫香愣了一会儿,然后看见藤崎刚的身影渐渐消失。
她记得藤崎刚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呆”!那时她被人故意绊了一跤,跌在他面前,他没有伸手扶她,但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嘲笑她,只是说了句“呆”话里有冷冷的意味,可是她记得他那时的表情,那不是同情,也不是讥讽,似乎带了一丝淡淡的提醒。
他每学期都拿第一名,是国内知名集团的继承人,长相俊美,但不耐烦的冷酷神情稍稍破坏了那张脸的美感,即便如此,学校里还是有数不清的女孩爱慕着他。同侪的崇拜或女孩的爱慕他似乎都不看在眼里,他永远是独行侠一个,任何人都想接近他,但从没一个人真正成功过。也许众人习惯围绕在他身旁,不过她看得出来他的不耐烦,那些人永远只能在他的身边绕着,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记得他常跷课,但学校里没有一位老师会为了这问题为难他,一方面因为他的父亲是学校重要的资助者,另一方面则是无论他是否来上课,他总是稳拿第一名。在学校里没人能约束他,更没人敢惹他,以他雄厚的背景及阴沉的个性,没有人会笨到与他为敌。
但她却恰恰相反,她仍清楚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有时她会对那样的自己无能为力,但那终究过去,改变不了。既然只是过程,她选择了不去在意。
在那段时光里,她过得很辛苦,在学校遭到欺负的事,她不愿意说,因为她知道在这样一个怪异的家庭中,这样的话题会破坏了那份勉强维持的和谐。爷爷一心要将她培养成一个茶道世家的接班人,除了训练还是训练,他从不在意她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他只在乎她泡茶的程序、手势有没有出错,还是她的书法拜帖写得不够好,爷爷只在意如何挽回这个渐渐失去光辉的茶道世家。
而爸妈,永远在维持婚姻的冰冷,自从承恩进了这个家后一直是如此,碍于爷爷的威严而不能离婚的两人,只能选择这种冰冷而平静的关系粉饰婚姻。不相爱的两人,在面对自己的婚姻时已心力交瘁,对于承恩或她,永远不会是他们关心的重点,这点她很小就知道了,承恩也知道了。但他们就是这样的虚伪,宁愿维持一个和谐的假象,也不要干脆地让这一切分崩离析,或许是因为他们都缺乏勇气吧。
后来,是承恩注意到她的事,有趣的是大家都不知道那个永远咬着藤崎刚不放、永远拿第二名的堤承恩会是她的弟弟。那时一脸凶恶的承恩像是要杀了所有曾欺负过她的人,她很怕,怕承恩真的会这么做,怕承恩的一生会毁在她的手里。
当她面对那些恶意欺负她的人时,其实她并不怯懦的,她只是自暴自弃,对这样的家庭失望、对自己也失望,她对那些人恶劣的捉弄早就麻痹了。那时她像藤崎刚一样,独来独往,所受的待遇却是云泥之别,她不怪那些人,她知道人有时都会忘了自己,忘了内心的善意、忘了希望,就如同那时的自己。但不可否认的,她是羡慕藤崎刚的,他有她所没有的自信,总是做着那些让人头痛、却能让自己快乐的事。这些是她做不到的,她没有勇气去面对的却能在他身上看见。
也许是她多心多想了、或许藤崎刚当时的那句“呆”是真的在陈述她的笨拙。但不知为何,在那时候她却感觉有点像是救赎,他好像看到她对自己的放逐,好像在说着别太早放弃了。后来因为承恩来班上大闹一顿,险些要受到退学处分,她才知道不在乎自己是不行的,有个人这样在意她,她却只想着要如何放弃自己,这样太对不起承恩了!
此后,大家虽然因为承恩的关系不再找她麻烦,但她自己的心态也渐渐转变,她开始能体认这世界还是很美好,开始变得乐观,不过她也许是乐观过了头,承恩常觉得她头脑简单又神经大条,但这是她能让自己快乐的方式。过去的她,想得太多,反而得不到快乐,现在她懂得有些事不能想,想了快乐就消失了。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堤绫香的思绪,她知道来人是恭子,这个家里会敲门的也只有恭子了。
“什么事?”她看着站在门外的恭子问道。
“小姐,是室井先生来的电话,老爷请你务必要接。”恭子双手奉上电话。
堤绫香有些意外,她都还没打电话去道歉,电话就来了。
恭子站在一旁,似乎不打算离去,她知道这是爷爷的意思,他总是习惯掌控这个家的一切,对于这门婚事他不可能容许她拒绝或搞砸。
“喂,室井先生,你好。”
“绫香小姐,你没事吧?今天你突然被人带走,我很担心。”
电话那头传来低柔的嗓音,但听得出声音的主人的确是很担忧。
“我没事,谢谢!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那个人是我的朋友,他脾气比较急躁,所以”她该怎么解释才好,正常人不会这样吧?藤崎刚还好意思说别人不正常,他才是吧。
“没关系,你平安无事就好。”室井真吾显然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迟疑,他也没要她非得说清楚不可。
不过他还是有些好奇“绫香小姐,这样问或许有些冒昧,但那男人是你正在交往的对象吗?”
“当然不是,他只是朋友而已。”朋友会做这种事吗?堤绫香有些心虚。
话筒里传来一阵呼气声,不知道是放心还是什么,让堤绫香有些疑惑。
“室井先生,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既然如此,我还能继续约你出来吗?”他丢给了她一道难题。
堤绫香有些惊讶,虽然今天他俩算是相处愉快,但结尾实在有点糟,她不敢相信室井真吾竟然还对她有意思,情况真是超出她的想像。
她很想婉拒对方,但碍于恭子正在一旁,她不得不答应室井真吾的要求。
“嗯。”“那太好了,我明天下午过去接你好吗?”
“那就麻烦你了,晚安。”
“晚安。”
挂上电话,恭子还盯着她,希望她能说些什么。
“恭子,跟爷爷说,明天室井先生会过来一趟。”
恭子对爷爷很忠心,但对她和承恩也很好,所以她没办法讨厌恭子,有时她甚至觉得恭子还比较像是他们的母亲。
当然,这句话只能藏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