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现在不想知道为什么会心痛，真的不想知道，也怕知道。

    “好吧。”楚琳看到方紫宁逃避，不再问下去。感情的事应由当事人来掌控，旁人无需插手太多。能帮的只是点醒她。

    “多谢，九百九十九元。”服务员捧着账单过来说。

    “什么？”方紫宁吓得一把抓过账单。随便吃了一点东西居然吃了上千元？不会吧，就她们两个人？但单上写得清清楚楚。

    楚琳翻遍了全身上下，刮出一堆零散的钱细数二百九十六元，还差了七百零四元呢。捧着零碎的钱看着方紫宁，希望她可以找出几百元来。她不想留下来洗碗，让别人知道她吃了霸王餐。方紫宁翻了自己的衣袋，只找出几十元的零钱，想找自己的背包时，才记起放在帅宇的办公室里没有拿出来。惊叫：“我的背包忘在帅宇的办公室了。”

    服务员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两个吃着甜筒的小女生进来时，她就想到她们会没钱付餐费，想不到她的担心真的变成了事实。

    “我去打个电话。”在服务员不屑的注视下，方紫宁几乎用逃的跑向服务台，拿起话筒拨了林帅宇的电话。

    “帅宇，快来救我。”电话一接通，方紫宁就朝着话筒大叫。

    电话那头的林帅宇吓了一跳。救？难道她被绑架了？

    “你现在在哪里？”林帅宇试图镇定地问。

    “我在中山路的一间餐厅，等等。”方紫宁不知道这间餐厅的名字，转头问一旁的服务员，然后对林帅宇说“莱莉西餐厅。记得带钱。”话刚说完，没等林帅宇反应就挂了电话，只因楚琳那边出现了争吵。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楚琳对站在一旁的服务员说。她非常不喜欢那种眼光。当她楚琳是什么，她只不过是忘了带钱而已。现在不是想办法付账了吗？刚才入门口看她那热情的样子，与现在比，真是比川剧的变脸还要快。

    “我没有用什么眼光看你。”服务员说。她最看不惯这种人了，装着一副很清纯无辜的样子，到处骗吃骗喝。

    “是吗？那么请你离开我身边，我现在不需要你的服务。”如果当她楚琳是省油的灯，那服务员就大错特错了。

    方紫宁过来，对服务员点点头，说：“对不起，我忘了拿钱包，请等等。”

    “最差劲的烂借口。”服务员丢下这么一句话，仰着头离开，留下方紫宁发愣。

    不是借口呀，事实如此，为什么她不相信自己呢？难道她看起来很像来骗吃的吗？还是她长得一副骗子的模样。

    “别理她。”楚琳对一愣一愣的方紫宁说。

    方紫宁也没将服务员的恶劣态度放在心里，坐下来和楚琳谈论着即将结束的中学生涯。打了电话给林帅宇后她就放了心。她相信，就算天要塌下来，也会有林帅宇帮她顶住。

    林帅宇开车飙来看到的就是方紫宁和楚琳坐着闲谈的样子。而且店里的气氛宁静祥和，根本没有他想像中的紧张。他悬着的心稍稍平复，唤了声：“紫宁。”

    “帅宇，你这么快！”方紫宁抬起头看着林帅宇。只不过付餐费，其实也不急的。方紫宁看着一脸汗水的林帅宇，他没穿外套，而且领带也松了下来，来得很匆忙的样子。她站起来，取了桌面上的纸巾细心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汗水。

    “你还好吧？”林帅宇抓住她的皓腕问。

    “我还好，只是忘了带钱出来，吃了饭没钱付账。”方紫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赶得这么急，而且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原来是他误解了她的话，让自己白担心了一场，也使自己像丢了魂似的拼命赶来。他今天受的惊吓已经够多了。

    吐了一口气把方紫宁抱进怀中，也不管旁人怎样看他，反正这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他一直都太有风度了，这次，就让他顺着自己的心任性一回吧。

    “你怎么了？”方紫宁也感觉到他的焦虑及担心，没反抗地任自己倚在他怀中。

    “钱来了。”唐悦提着一个大箱子，像阵风般卷进来，举着手里的箱子叫。

    唐悦的叫声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特别是方紫宁，不明白只是付一餐饭的钱，需要这样劳师动众地扛一箱子的钞票来？虽然林帅宇很有钱，但也用不着如此彰显吧？而且他一向不是个喜欢炫耀的人。

    “歹徒呢，两千万现金交给谁？”唐悦走过来问。

    “什么歹徒？”这下，方紫宁更不解了。

    “你不是被绑架了吗？是帅宇叫我去提款的。”唐悦有点搞不清状况。他只接到林帅宇的电话，要他去银行提两千万现金来这里，说用来赎方紫宁。可是，这里好像没有他想象中那种满脸横肉的歹徒啊？还是现在的歹徒进化为斯文人类了？

    楚琳大声爆笑出来。真的很好笑，特别是看着唐悦提着一箱钱傻傻的样子更好笑，她一边笑一边说：“那么麻烦你去付款处付我们的餐费九百九十九元。”

    “什么？付餐费？”唐悦大叫，举起手里的箱子看着，紧急去银行提了两千万来付999元的餐费，未免太小题大作了吧？！看着一旁爆笑不停的楚琳，他竟觉得有种曾似相识的感觉。

    方紫宁终于明白自己含糊不清的话令林帅宇误解了，也害他白担心了一场。他很紧张，很焦急，而且都是为她，这个想法令方紫宁心里雀跃起来。

    服务员惊讶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说的那装有两千万现金的箱子。两千万耶！她这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或者说，她这辈子说不定都看不到两千万现金的样子。

    楚琳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也深刻体会到方紫宁在林帅宇心里所占的位置有多重要。如此英挺多情的好男人，方紫宁居然不珍惜，楚琳不禁哀叹起来。发现那个提了两千万的男人正盯着她看，不禁收起了笑容。

    唐悦看到楚琳收起了笑声，回复冷冷的面孔，才知道自己竟盯着人家目不转睛地看，回过神来，抛给楚琳一个他自认为最帅的笑容。

    这个男人发花痴。这是楚琳对唐悦的评价。她一向最讨厌这种自以为是到处放电的臭男人。

    毕业典礼如期举行。方紫宁一早到场，坐在座位上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毕业班的学生正陆陆续续地入座。而她身边的位置突然有人坐了下来。

    方紫宁抬头刚想叫来人留一个位置，因为要留给楚琳的。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陈建希的脸，她吓了一大跳，刚出口的话吞了回去，还让自己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了起来。

    陈建希轻拍方紫宁的背。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考完毕业试后，他一直忙着毕业典礼布置的事，而且也忙着打包行李。好几天没有看到方紫宁了。没想他的出现居然让她吓成这样子。

    “你很累。”方紫宁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抬头看着一脸疲惫的陈建希说。

    “我有话要对你说。”陈建希说。

    方紫宁想问他什么事，校方领导却登上了主席台，开始毕业典礼上演说。惟有跟着鼓起掌，然后装着很认真听领导致辞的样子。

    陈建希轻叹一声，伸手覆上方紫宁放在膝盖上的手，吓得方紫宁又是一惊，紧张地四衷拼了看幸好没有什么人看到。

    他总是这样，惟我独尊的，想怎样就怎样，完全不理会是什么场合，也不理会旁人的眼光，完全按自己的喜好去做。

    毕业典礼开始为优秀生颁奖。当然，第一个名字就是陈建希了。

    陈建希不情愿地走了上去，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看着陈建希埋在一大堆优秀头衔之中，什么优秀毕业生，优秀学生会干部，优秀运动员今年的毕业典礼怎么有这么多的优秀？可能是因为陈建希的存在吧。方紫宁觉得他很遥远。优秀如他，平凡如她，为什么截然不同的两人却有了交集？

    然后，那一堆优秀生的父母被请到了主席台上，学校对他们教育出如此优秀的子女表示祝贺，同时也让他们谈谈成功教育的心得。

    方紫宁一直知道自己平凡，也认为平凡没什么不好，但自从与优秀的陈建希一起后，她就感到了自卑。只因为他是如此优秀，平凡的她只能站在一边为他喝彩加油，而不能和他站在一起接受别人的目光。

    毕业典礼结束后，方紫宁匆匆离开了会堂。她不想见到陈建希的父母。

    台上的陈建希目送方紫宁仓促离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挫败感。他以为确立了自己的男友身份后，他会和她好好谈一场恋爱；但他走不进她的心，她甚至在怕他，逃避着他。真是失败哪！原来人真的不能永远成功，生平第一次，他感到挫败无力。既然他不能带给她快乐，那他也该可以死心地离去了。

    晚上的毕业晚会，其实只是给那些在学校时互相倾慕却又碍于学生身份、无法表达爱意的少男少女们提供俘获佳人芳心或钓到帅哥的机会而已。

    校领导及老师们早早退场。他们是过来人，也明白这个场合不适合他们在场。

    方紫宁来得很迟，到学校舞厅的时候，几乎全部同学都已到齐了。有人在放声高歌，有人在跳舞，有人在互诉情衷。

    “我等了你好久。”陈建希的声音在她身边响了起来。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西裤，浅蓝色的衬衫，令他看起来帅得像卡通片里的男主角。

    “对不起。”方紫宁低下头说。她又把陈建希的话当成了抱怨。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陈建希低沉地说，拉起方紫宁下了舞池，把她搂进怀中随着音乐起舞。

    他喜欢她纯纯的样子，喜欢她不喜与人争夺的心性，喜欢她的随意，喜欢她的开朗坦率，喜欢她像风铃飞扬般的笑声。只是，当她成为他的女朋友之后，她变得小心翼翼的，也使他原来喜欢的种种全部消声匿迹了，她在他面前不敢展现自我，而那些却是他的最爱的。

    “建希，你有心事？”方紫宁看着脸色沉重的陈建希问。

    她终于还是正视他了。陈建希在心里苦笑，刚要开口回答她的问题，热闹的会场这时却反常地静了下来。顺着大家的视线方向看去，门口的林帅宇有些尴尬地笑着。

    为了把答应方紫宁的事情做到，他最终还是来了，抛下一大堆应酬来了，却不想他的出现令热闹的会场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到。皆因百分之九十九的女生都在注视着他。“一笑倾城”如果这时候把这个词用在林帅宇身上，相信没有人会反对用词不当的了。

    “帅宇。”方紫宁开心地跑向他。她就知道他会来的，因为他答应过她。

    顿时，全场的少女的芳心都不平起来。虽然方紫宁很美丽善良，但亦是迷糊少根筋，居然能摊上这么帅的男人，而且本校的白马王子也让她捡到了，连校外的帅哥也是她的朋友。

    于是，大部分的女生都涌向方紫宁这边，但求能认识认识她身边的俊男。疯狂的女生基本上把林帅宇当明星一样着迷崇拜了，把方紫宁也挤出了人城外。

    方紫宁看着被这班少女包围着的林帅宇无奈失措的样子，不禁要为这班少女叹息了。他不可能喜欢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即使是建中的校花也一样。

    “紫宁。”陈建希来到方紫宁身边，唤她的注意力。

    “对不起。”方紫宁收回目光低下头，她这个建希的女朋友很失职，从来都是他在关心照顾她，而她什么也没有为他做过。她只是在接受建希的付出，自己却从未为他付出过。她突然对建希充满了歉意。

    陈建希在方紫宁的脸上看到了她的歉意，他不希望自己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如果她心里有一点喜欢他，那么她对自己的付出应该是接受得理所当然的。拉起她的手向校园走去，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牵她的手了。这个认知令他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方紫宁任由陈建希把她带出校园，只因他的表情非常沉重。

    “建希”方紫宁想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嘘，别说话。”陈建希低声打断了方紫宁的话。低下头，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细描绘着她的容颜，将它刻进脑中。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这样看着她了。视线停留在粉红色的唇瓣上，低下头想要吻上她的红唇。

    方紫宁察觉到他的企图，想要逃，却被陈建希圈住了纤腰，固定住了下巴，只能睁着眼看着他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他的唇很柔软，暖暖地吻住了她的唇，除了这个认知，她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悸动了。

    为什么会这样？建希是她男朋友啊。为什么她居然没有一丝悸动和甜蜜？情人间的吻不是应该很甜蜜吗？方紫宁的心乱了起来，为什么她对帅宇的吻会感到心悸呢？

    停！方紫宁不愿再深想下去，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林帅宇心悸？他是她的好朋友，像兄长一样的好朋友，她接近他不是有所图的。他还是个同性恋者呢。

    圈住陈建希的颈项，方紫宁要自己一心一意地回应他的吻，因为眼前的男人才是她的男朋友，她不应在这个时候去想着另一个男人，这是不道德的。

    林帅宇目送陈建希和方紫宁离开，黯然地垂下眼睑。她是陈建希的女朋友，这是全建中上下都知道的事实。他不该去介意什么，也没有权去介意。

    “不到最后千万别放弃。”楚琳来到林帅宇身边说。从他进场到现在，她一直在观察着他的反应。这个男人，爱惨了方紫宁。

    对上楚琳精明的双眼，林帅宇竟然觉得自己被解剖在她眼前。这女孩有看穿别人的心事的本事。无奈地笑笑，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紫宁是喜欢你的。我们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楚琳对一脸颓废的林帅宇说。拉着他决定出去看个究竟。她担心笨笨的方紫宁会被勇于掠夺的陈建希吃了。

    “这样不好吧？”林帅宇企图说服楚琳。虽然他也很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这样是不礼貌的。他毕竟是大人了，不应该这样意气用事、不顾礼节。

    楚琳哪管得了那么多，拉着林帅宇来到校园，发现在树底下看起来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正是他们要找的人，当场傻了眼。紫宁不是对陈建希没有感觉的吗？她喜欢的应该是背后的男人呀。等等，背后的男人？楚琳转过头，却发现林帅宇已经走向停车场，准备离去。她不明白事情怎会演变成这样，完全超出她的掌控。

    罢才的一幕林帅宇也看到了，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心变得沉重起来，直往下掉，牵动了五脏六腑，胸口痛得像被撕裂开来。真是他自以为是的想法，他以为她不抗拒他的吻就是把他放在心里，但刚才看到的，打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该死心了！

    车驶出了建中，停在路边，林帅宇的头无力地垂落在方向盘上，胸口的痛令他咧开了嘴。虽然建希会使她怕，令她感到累，但她选择的始终都是建希，不是吗？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他不能再自欺欺人了。如果他曾对方紫宁还抱有任何幻想的，那么，这一刻全都烟消云灭了。

    校园内的两人未曾觉察到有人来过。当方紫宁感觉到陈建希的舌头企图探进自己的口中时，连忙退出了他的怀抱。她还不习惯和陈建希有更深的接触。

    “我申请的移民已经批下来了，明天我将会到英国定居。”陈建希感觉到方紫宁的抗拒和逃避，虽然她的人在他怀中，但她的心并不在他身上。他曾想过留在国内和方紫宁一起升大，和她一起成长。可看到她并不是那么在乎他，那么现在，就等她一句话。如果她开口留他，他会为她留下来，在国内完成他的学业。

    “听说英国的教育很好。”不知为什么，听到陈建希要移民，她居然有松口气的感觉。这是不该有的呀，男朋友要出国定居她居然有松口气的感觉？

    答案已经出来了，其实陈建希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但他还是抱了一丝的希望，希望她会挽留他，如果让他看到她有丝毫不舍的表情，他会留下来，争取她的心。

    陈建希欲言又止。他想告诉她，如果她开口留他，他会为她留下来，在国内完成学业。可是，一切都已成定局，他如何说出口呢？

    今夜的月色不美，惨白得像贫血少女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