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摆满了几千箱的战利品。
房扬古一脸漠然地坐在厅上,而房庆绪则在一箱箱的白璧、金钟、玉斗、明珠当中翻捡着,挑出适合送回齐国之物。
房庆绪拿起两件玉器观看,一件是白玉璧,一件是白玉璜,两件都是用上等白玉精工雕琢而成,房庆绪对两件玉器流畅的刻纹啧啧称奇,命人传给了房扬古。
“就把这两件玉器献给齐王,你以为如何?”他兴致勃勃地问儿子。
房扬古瞥了一眼“掠夺”而来的玉石珍品,敷衍着:“既然是父亲选上的,我自然没有意见。”
“那好,就命你将这些珍宝送回齐国,敬献给齐王,顺便向齐王奏明咱们父子俩攻下大梁的好消息。”
房扬古若有似无地叹口气,才刚在大梁住下没几天,就又要长途跋涉回临淄。另外,齐王一直有意将幺女齐珞嫁给他,这件令他头痛的问题尚未解决,若选在这时候回临淄,绝对逃不掉齐王的逼婚。
“爹另外指派人送好了,目前我暂时不想回齐国。”房扬古一口拒绝。
“怎么?”房庆绪把脸一沉,不悦地说。“攻下大梁是我们父子的功劳,不派你回去,难道还把功劳拱手让人吗?多少人虎视眈眈想夺我这个大将军的位子,你还不藉这个机会帮我坐稳了?”
房扬古低头不语,眉心掠过一丝不耐。
“不是为了齐珞吧?”房庆绪忽然问。
“就是为了她。”房扬古语气平板地回答。
“哈哈”房庆绪突然仰天大笑。“该不是为了齐珞在宫宴之上,当众说出心仪于你的那一件事吧?”
房扬古不悦地皱了皱眉,何止是这一件,齐珞跋扈暴戾的性情早已在皇宫内外传遍了,所有文臣武将都担心迎娶齐珞三公主的厄运会降临在自己的头上,没想到,在一次的宫宴之上,听见齐珞当着众人、亲口说出心仪房扬古之语时,所有文臣武将欣喜若狂,都很高兴房扬古替他们挡掉了灾难。
“有什么好介意的?”房庆绪把玩着一块绿玉坠,笑说。“等你娶了齐珞三公主,人人羡慕都来不及了哩!”
“我宁可带兵去攻打燕国、赵国,也绝不娶她。”他冷冷地道。
房庆绪的脸色变得恁是难看,让自己的儿子迎娶齐国公主,是他当初所打的如意算盘,这下子全被房扬古的几句话给推翻了。
“你简直不知好歹。”房庆绪怒气陡升,骂道。“齐王如此看得起你,才肯将女儿下嫁于你,你的架子摆得倒是比谁都高,居然胆敢拒绝?齐珞也没什么不好,她能带给你别人奢望不到的富贵荣华”
“想要富贵荣华就各凭本事,靠这个?”房扬古冷冷一笑,表情不屑。
房庆绪气得脸色发青,他老觉得自己唯一的儿子特别会跟他唱反调,尤其这两年来,房扬古原本就古怪的个性变得更加尖锐了,无论他如何琢、如何磨,仍然动不动就刺痛他。
“如果齐王下令,非要你娶齐珞不可,你打算怎么办?”他干脆搬出齐王来。
“想法子回绝。”房扬古气定神闲地。
“齐珞不算太丑,勉强也还过得去,娶她是为了与皇室联姻,回绝对你没有好处,你可要想清楚。”房庆绪耐着性子说服。
谈到容貌,房扬古的眉头不由得纠结起来,他曾见过齐珞的两个姐姐,不只体态痴肥,长相、脸孔更是遗传了齐王的小眼睛和大鼻子,而脾气可不只是一般的暴戾,被迫迎娶她们的两位公侯,日子都过得苦不堪言,他可不想步入后尘。
“齐珞美不美都与我无关,娶妻必须要我心甘情愿才行。”他冷然地说。
房庆绪大笑了两声,全然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大丈夫别在女人这个问题上浪费太多心神,女人不过是泄欲和生育的工具,当你有了权势和地位,女人要多少就有多少,一旦齐王下令,你就非娶齐珞不可,即使不喜欢她,另外再纳妾也无妨,何必拘泥在娶不娶齐珞的这种事情上,你是我的儿子,别为了齐珞弄得咱们父子权位尽失,她可是齐国的三公主,你只要记住她的这个身分就行了。”
房扬古注视着房庆绪略斜的嘴角,表情阴郁,默然不语。
“就这样了。”房庆绪说得又快又响,径自替房扬古做出决定。“你明日就将一切礼品打理清楚,后天一早出发回齐国。”
房扬古沉沉地一笑,声音很低,却极为清晰。
“儿子若有这种利用价值,当然得听从父亲的安排,怎能当父亲谋高位的绊脚石呢?不过,我是不可能听从你的安排,不如由你去娶她吧,反正为了权势和地位,你都能够背叛娘而改娶齐王的堂妹了,再改娶一次又有何妨?”
房扬古说完,霍然起身,在房庆绪和侍卫震惊的表情中拂袖而去。
房庆绪心口一凉,房扬古几句尖刺的话听得他头皮发麻,心里发悚。果然,卞文昭的死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他若不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房扬古经过精致幽静的小花园,园内桅子花的清香扑鼻而来,他心不在焉地走进园子里去,刚才“又”冲撞了爹,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冲撞爹,不知道会惹来什么后果?
他已经隐忍太久了。
在房扬古六岁那年,房庆绪为了当上大将军,不惜将元配,也就是房扬古的母亲卞文昭,从正室夫人的地位贬下来,成了将军府中的使女丫环,另娶齐王的堂妹为妻,果然,不出三个月,房庆绪便得到了大将军一职。
卞文昭为了年纪尚小的房扬古,委曲求全的侍候起新的将军夫人,卞文昭以为表面上卑躬屈膝、虚与委蛇,房庆绪想必不会太过于为难她,没想到阴险的房庆绪担心夜长梦多,还是偷偷将她毒死了。
即使是自己的亲身父亲,即使当时的房扬古才只有六岁,仍然无法忘记母亲被毒死的怨恨。
他痛恨房庆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惨无人道的凶残行为。他心里很清楚,想成大事的房庆绪,只衡量身边的人有多少利用价值,一旦成了他的阻碍,刻薄毖恩的他,就算是妻、儿也会一并铲除。
母亲的死让房扬古很小就知道自保,不但视诹兵法,甚至勤练武艺,练就了一身惊人的本领。
十二岁起,房庆绪就喜欢带着他到各国赴会、比试,由于房扬古面貌俊秀、意态,不论他随着父亲到哪一国议事,别人都会要求房扬古做他们的女婿,然后一切都好说话。
随着房扬古的年龄愈长,房庆绪就愈倚重他,特别是两个人共赴三场战役之后,既聪明又骁勇善战的儿子,就成了他谋取斑官权位的重要利器。
房扬古了解自己对房庆绪的重要性,每一回出言顶撞,房庆绪都能隐忍下来,不加追究,当每一次看见房庆绪被自己气得浑身乱颤、脸色发青时,他就有着异常的快意。
一阵凉风徐徐吹来,夹带着池中荷花清雅的香气。
房扬古伫足在荷花池边,凝视着嫣紫的暮色,备感孤独。
忽然间,他听见一声低低的轻唤,随即循声望去,竟看见魏婴蹲着身子躲在幽暗的树丛下,轻声唤他。
“少将军、少将军”
房扬古惊愕地把她从树丛下拉出来,一看见她剔透清丽的俏脸,重重深锁的心灵悄无声息地开启了。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他蹲下来,抓住她的手笑问。
魏婴瑟缩了一下,摇着手直喊疼。
“哪里疼?给我看看!”房扬古翻开她的手掌,惊见她柔嫩的手心几乎磨掉了一层皮,他诧异地问:“怎么弄的?”
“打水弄来的。”魏婴瞅着他,细声细气地说。
房扬古一听,怒气陡生。
“你还这么小,怎么能教你打水呢?万一不小心,连人都会掉进井里去,我教阿乔好好照顾你,她竟然是这样照顾法?”
“不关阿乔姐的事,是阿灵姐”魏婴停住,想起阿乔警告她的话,迟疑着不敢再往下说。
“阿灵?”房扬古怔了怔,他曾听奴仆们私下说,阿灵自从上过大将军的床以后,架子愈摆愈大,多半是以为自己有机会跃居姬妾的地位。
“少将军,我知道魏国已经没有了。”魏婴嗫嚅地说着。“我也知道让魏国消失的是你们齐国人,我觉得很奇怪,少将军既然知道我是魏王的女儿,为什么要救我呢?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不出原因来,难道是将军府里的丫环不够,所以才带我进府帮忙打水洗衣的吗?”
房扬古怔忡地看着她,她现在虽然还不懂得恨他,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懂得亡国灭族之恨。
他沉思良久,柔声对她说:“你如今还太小了,个中缘由你不会懂,你娘想尽办法保全你,就是要你好好的活下来,你不是说我是你的贵人吗?”
魏婴微笑地点头了。
“如果我待你太好,难免令人起疑,所以才让阿乔带着你做些杂事,刚开始或许辛苦一点,久了自然也就习惯了,你要多加忍耐。”他轻柔地说着,忽然之间微微一怔,想起自己已有多年不曾如此温和待人了。
魏婴的肩尖锁紧,一想到干不完的粗活,和阿灵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就感到异常不安和慌乱,她扯住房扬古墨黑色的衣甲轻轻摇撼着,艾艾地道:“少将军,我刚才顶撞了阿灵姐,阿乔姐说阿灵姐恐怕会想法子整死我了,你帮帮我的忙吧,我很怕阿灵姐。”
房扬古见她不知所措的神情,了解她的恐惧并非是无来由的。
他也曾经看过阿灵恶狠狠的将一个小丫头的脸给打肿,万一阿灵当真看魏婴不顺眼,整她的方式必然如出一辙,如果他在府里,谅阿灵也不敢嚣张到不卖他的面子,但是,明天他就要起程回齐国了,阿灵若是抓住这个机会,到时候,远在天边的他也无法照顾得到魏婴。
房扬古眼中有着真切的忧虑,他苦苦一笑,缓缓抬高魏婴的下巴,温柔地问:“你希望我怎么安排你才好呢?”
他这么问,其实不只是在问她,也是在问他自己。
“安排我当少将军夫人好吗?”魏婴抿嘴一笑,笑颜烂漫天真。
房扬古难掩惊讶,呆望着她湛然有神的双眸,朦胧恍惚之间,他竟忽略了她容颜中未脱的稚气,不禁心神一荡。
“少将军,好吗?”
魏婴清脆的稚声将房扬古唤回现实来,他的耳朵微微一热,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女孩的话吓呆,甚至心生遐想,简直是太不正常了。
“别胡说。”他拍了拍她的头,耐心解释。“当少将军夫人可不是玩游戏,随便说当就能当的,你才几岁,居然就开始想这种事了。”
“阿乔姐说怕大将军收了阿灵姐做姬妾,那时候我们就完了,除非我们有人当了少将军夫人,才能不怕阿灵姐呀!”魏婴嘟着嘴申辩着。
“又是阿乔姐说,她今天一整天就灌输你这些奇怪的观念吗?再不去教训她,又不知道会教你说些什么样古怪的话了。”房扬古板着脸站起来,拉起她的手走出花园。
“少将军别骂阿乔姐,阿乔姐没教我乱说什么,那些胡话都是我自己编想出来的,少将军别生气。”她急促地说。
房扬古忍不住笑了笑,说:“你可知道少将军夫人的意义吗?”
“意义?”魏婴懵然不知,一派天真地回答。“当少将军夫人不就是陪少将军逛逛花园、写写字、骑骑马、弹弹琴的吗?”
“嗯,答得不错。”房扬古点点头,故作正经。“你还少说了两件事,一件是晚上陪我睡觉,另一件事是替我生孩子。”
“陪少将军睡觉也不难呀,少将军难不成也和我一样怕黑吗?那岂不是正好了,我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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