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辰深深地凝望着思敏,许久无法自己。眼前的她甚至比记忆中还令人难以抗拒,纤细的身材,宛如轻烟般的朦胧与不真实。
她看似依旧,但一双明眸怔愣的看着他,过去的那种刁钻、顽皮的神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以名状的阴影。
“嗨,思敏。”他声音粗嘎的说。
她僵硬的回道:“嗨,育辰。”
他并不指望她立即投入他怀抱,但也没料到她会以一张扑克面孔迎接他。从她的反应中他得知:见到他她虽感惊讶,却并不震惊,因此她必然知道他并未在车祸中身亡,另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是她并不乐于见到他。
“你不请我进去吗?”他故作轻松的说。
“不。”她直言不讳的拒绝。
“为什么?”
“我正在忙。”
他颓丧不已,这与他原先的预期完全不同。“我需要和你谈一谈,思敏。”
发现雷育辰站在门边的最初诧异消失后,思敏渐渐找到了平衡。她将手插在腰后,整个人靠在门边。
“除了再见之外,我不希望听到你说任何话。”她语带嘲讽的说。
他咬紧了牙关,心痛的说:“这两天一夜以来,我马不停蹄的到处找你。思敏,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我不会轻易离去的。”
思敏并无让步之意。她仔细的端详他,发现他的确风尘仆仆,满脸倦容。虽然他数度以手拢发,然而,他的一头黑发却仍稍嫌杂乱。而在灰色皮夹克下,是一件皱巴巴的衬衫。
育辰会穿皱褶不堪的衬衫,确实令人惊讶。从前与她在一起时,他总是衣装笔挺、光鲜亮丽,她从未见过育辰这般模样。
她以双手环抱胸前,冷漠的说:“车祸已经发生一年半了,我在此地也待了一年多。雷育辰,你以前怎么从未发现你需要与我谈谈?顺便一问,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向医院要了你主治医生的名字。他对一切守口如瓶,可是,”育辰微笑着。“他的护士却十分帮忙。”
思敏暗忖,这并不奇怪。育辰有着令女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是什么原因让你追踪到这里来呢?”她百思不解。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我是前天才知道你并未在车祸中丧生。从那时开始,我就四处找寻你的下落。”
他的这番表明并未如他预期般的引起她的震撼。他只看到她双目圆睁,立时又恢复成之前的不信任。该死!她并不相信他。
“你以为我死了?”她有些啼笑皆非的重复着。“为何你会以为我死了?”
“别人是这么告诉我的。”他隐瞒了车祸后他父亲所耍的伎俩。他发现这确实不具说服力,而他也不敢指望她会相信他。
“是吗?”她讥诮的问。“是谁告诉你的?”
“是谁讲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了。直到前天,我才发现自已被欺骗了。”
“我是怎么死的?”她好奇的问。
“你在那次车祸事件中,不幸伤重身亡。”他引用父亲对他说的谎言。
“我明白了,看来你的消息来源远不如我的正确。医院护士告诉我,你断了两根肋骨及手腕,脸上还有两道不至于留下疤痕的伤口。有几位年轻的护士,对此还颇为关切。”她审视着他那张深具吸引力的脸孔。“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好担心的,伤口平复得很好。”她语带嘲讽的说,内心却痛苦不堪。
当她无望的躺在病床上,一条腿骨折,另一条摔断,他却没有来探望她。每当病房打开时,她都满怀希望的注视着,期待他的出现并急于向护士打听他的消息。而当她获知他出院的事实时,一切的希望都随之幻灭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却丝毫没有他只字片语的问候,她终至绝望。而当律师带来一份文件要她签署,表示决不向雷育辰要求赔偿时,她就知道他们之间结束了,而她也认清了雷育辰的真面目。
“现在,”她力持声调自然。“你看见了,我仍然好端端的活在人间。”耸了耸肩,她问:“请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他开门见山的表示。
“为什么?”她平静的问。
育辰真想上前摇醒她。“为了每一件事。我希望我们能重拾过往。我们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思敏,我要你回到我身边来。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思敏不知道该给他一巴掌,或是对于此人的厚颜自我解嘲一番。他真还以为在一年半之后,他突然神奇的出现,然后就能为所欲为、重蚀旧情?他还指望她会相信,有关她已不在人间的这番牵强附会的说词吗?
她想要告诉他,以前他所认识的她确实是天真无邪的;而今,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对他言听计从、容易受骗的女人了。他已经没有机会再来伤害她了。
“在过去的一年半里,你没有我不也过得很好。”她嘲弄的对他说。
“是真的,思敏,我确实以为你已经死了,”他坚定不移的说。“当我以为失去你时,我有如下了十八层地狱,简直生不如死。”
她在他的双眸中,捕捉到一丝痛苦。她希望能再次看到这一幕,希望他所受到的伤害与她一般深,毕竟他曾伤她如此的重。现在,她一个人过得也挺怡然自得,可不愿吃回头草,然后再被伤得体无完肤。
有了前车之鉴,她是不可能重蹈覆辙的。
“我很抱歉,我对重拾旧日的时光并无兴趣。随着时光的流逝,许多事早已人事全非了。也许你说对了,从前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眼前的,是另一个全新的叶思敏。”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妒光。“你是不是有了另外一个男人?”
“我不以为你有全问我这种问题。”她冷静的面容流露出一丝不可抑制的忿怒。“一年读多来,你不顾我的死活,而现在你却期望我能双臂大张的欢迎你?你害我失去了工作,还派律师来要我签署使你免除车祸责任的文件。现在你来到我的面前,信口胡诌了一套我已死亡的故事,还指望我会相信你的话!你如何将一个不在人间的女人革职,又要她签署文件?在过去,我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实,但是,我并不真那么傻,雷育辰!”
“你在说什么?”他大惑不解。“我从未害你失业,或是叫你签什么文件。我真的以为你在那场车祸中身亡。”
思敏的怒火一发不可收拾,她只希望他离开。看到他,只会使她忆起许多急欲埋藏的往事。
“随你怎么说吧!我没有时间,更没有兴趣站在这儿奉陪。如果你指望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那我必须告诉你,我已经成熟得不再相信神话故事了。不论我们过去曾发生过什么,我们之间早已结束,我必须当它只是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
育辰眯起眼凝视着她。她所耿耿于怀的签署文件是什么?又为何以为是他害她失去了工作?真该死!事情不但未见清朗,反倒更趋复杂了。他怀疑他父亲于幕后暗中操纵一切。思及他父亲的为人,他敢肯定,思敏会如此痛恨他,他父亲绝对是始作俑者。
眼前的思敏,是如此疏远与冷漠。那个他所认识,温柔而热情的女人到哪儿去了?他想抚摸她的面颊,但她的眼中充满警惕之色,闪开了他的碰触。
“不要这样子。”她皱眉道。
他凝视着她,对她的反应不无震惊。他开始明白,她并不似原先他所想像的冷漠。当她不自觉的想往后退时,他快步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臂。
育辰的双手极其温柔,声音却十分粗嘎。“让我看看你到底变了多少?”
他稳稳地托着她的头,俯下头来吻她。
思敏惊慌的喘息逐渐消融于他的热吻中,他的双臂将她搂近,使她无法挣脱。
当思敏的身躯迫近育辰之际,热力仿佛将她溶解了。他的吻带着强烈的饥渴,轻启她的嘴以满足他的需求。当他的舌触碰到她时,内心深处有一股熟悉的痛楚升起,顿时使得思敏心慌意乱。
“我真想念你,思敏。”他在她的颈间低声细语。“我想念这些。让我们重新开始,思敏。”
她在他温暖的嘴下呻吟着,她也思念这种神奇的感受。但是,魔术般神奇的感受,就如同幻影一般,突然出现,亦稍纵即逝。
她倏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对他投已最后的一瞥,然后,她关上了门。
育辰有股想撞开这扇门的冲动。事实上,他也真的举起手了,但终究没有付诸实现。暴力并不能使她感受到他的爱意,或是使她相信他所说的一切。
育辰转身走回车内,心中明白他需要时间来说服她,使她相信他是认真的。他需要时间来化解他们之间的误解。台北离此地过于遥远,他必须想个法子待在她附近的。
他坐在驾驶座上盯着小屋的大门。下定决心的想:无论历程多久、多么艰辛,他一定要让她再回到他身边。
发动引擎驶过碎石小路,突然,他紧急煞车,因为他发现在他的右边有一块褪色的本地不动产公司招牌。他轻瞧着驾驶盘,牢记了漆在上头的电话号码。
再度发动车子上路时,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敏,我们之间是不会就这么结束的,他信誓旦旦的思忖道。
低沉的引擎声渐渐消逝后,思敏深深吐了一口气。当她步入画室时,回想起十分钟之前所发生的事,她不禁庆幸自己与育辰不期而遇的场面处理得当,他并未打破过去一年半来她努力建立的屏障。
除了他吻她的那一刹那。
她理性的安慰自己,她之所以会对他有所回应,全是因为在过去一年半中,她一直守身如玉的关系。为了抹除他刚刚注入她嘴里的滋味,她拿起一管颜料用力挤出一团绿色的颜料。
下意识的凝视自己的手,惊觉到她把调色盘弄得一团糟。而她的手则微微颤抖着。
她火速扔下颜料,将双手插入口袋中,并狼狈的咬住嘴唇。天啊!这道屏障并未如她想像中那么强硬。
现在,她必须开始修补屏障上的那道裂痕了。她再也不要受到任何男人的伤害!头一回成为一个受骗的傻子,是值得原谅的,然而再犯同样的错误,却是纯然的愚不可及。打开记忆之门,同时强化她的耻辱感,思敏处心积虑的重建她的防御工事。
对于经过这段长时间以后,育辰又出现在她生命中一事,她全无头绪。这一切都不合乎逻辑,不过,已经无关紧要了,他早走出她的生命了。起初是他作的决定,而这一次的决定则要她来做主。
一小时之后,思敏把车停在她阿姨店面前半条街之处。她抓起购物清单及钱包开门下车。她最终还是放弃了作画的念头。再度看到育辰使她心生疑惑,或许,只是或许而已,她不该不听他的解释,不由分说的就将他赶走。
如果有人可以为她怯除满心的阴霾,使她再度回复平静,那人无疑就是文芳阿姨。
育辰站在不动产办公室的窗前等房地产经纪人打电话。他要求房地产经纪人能为他找到一个离思敏最近的小屋。尽管这间小屋的售价不低,屋况也并非绝佳,但他丝毫不以为意。
育辰的注意力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所吸引。她正穿过街道,与一个刚从面包店出来较年长的女人交谈。思敏一边与那个年长的女人笑说着,一边走着。
育辰不禁双眼圆睁。
思敏竟然跛足而行!
房地产经纪人李太太放下电话,走到育辰身旁。
“雷先生,一切都处理好了。一待文件签署妥当,你就可以马上搬进去。如果你方便,今天就可以签字。”
李太太没有得到育辰的回应,便循着他全神贯注的视线看去。
“就如你所见的,雷先生,我们这种小地方也有不少赏心悦目的景致。”李太太打趣道。“那是叶思敏,一旦你搬进小屋,她就成为你的新邻居了。她住的小屋就在同一条路再往上走一些。”
直到思敏苗条的身影消失在一幢挂有“综合商店”招牌的建筑入口后,育辰才收回了视线。
他转身面对李太太:“你多她知道多少?”
李太太的眼睛因可大谈他人是非而充满了兴奋之色。她拢一拢那头有些泛白的头发,准备开始道人长短。
“叶小姐大约在一年多前搬来此地。”她指着对街。“那就是她阿姨的店。何文芳住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起初,大家并不常见到叶小姐。喔,她是来疗养她的腿伤。听说是车祸所造成的。”
育辰闻言,心中不免一窒。李太太稍作停顿,然后又继续她的话题。
“当时她不良于行,全仰仗她的阿姨替她打点一切。现在,她行动方便了,偶尔会到何女士的店里帮忙。”李太太再度停下来,凝视着育辰。“你还好吗?雷先生。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好,育辰心想,很多事都不对,但是他不会对这个眼中流露出好奇之色的女人承认任何事。
“还有呢?”他只想知道更多有关思敏的讯息。
“我听说她父亲是一位知名的电影明星。”有这么一个捧场的听众,她当然更津津乐道了。“身为一个大明星之女,我们都以为她会趾高气扬,其实不然。她虽不怎么跟人往来,但对人的态度还满谦和的。有几个本地的年轻人曾约过她,但都被她拒绝了。”语毕,李太太竟又意味深长的补充着:“想追她,可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行喔!”
育辰不希望经纪人看出他对思敏的心意,于是他简单的说:“如果文件都已备妥,我可以签字了。我打算今天下午离开阳明山,我还有许多事待办。”
“当然,我马上就可以准备妥当。在等待的时间,你要不要来杯咖啡?”
“不了,谢谢你。”如果可以,他想要的是走过对街,问问思敏的腿到底怎么了。
他再度凝视着对街的商店,极力想捕捉思敏的身影,但却徒劳无功。
为何思敏会放弃前程似锦的广告事业,而来屈就这小地方呢?接着他想起她那番有关失去工作,同时将之归咎于他的说词。
在他以为她已不在人世的同时,又怎么可能会害她失业?
紧接而来的,是一连串没有答案的问题。看来,他似乎得与他父亲再度好好详谈。
“发生了什么事?”望着思敏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文芳便开门见山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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